18 平生一顧,至此終年
平生一顧,至此終年
景天放下筆,回想着神農的建議,眸中猶豫和思索并存。
真要這麽做嗎?我一直是個男子啊。
不就轉世一次是女子嘛。不說實力,哪怕是為了恢複身高和體力,這也是值得的。
對,值得!景天深吸一口氣,唇角總算流露一抹釋然的淺笑。
可那眼底,卻浮現了不屈不撓的戰意,腦海深處也總有臆想躍躍欲試——
只要一想到恢複後能做什麽,他的心情就立刻變好了。
于是,等重樓從蜀山回來,景天已經備好了飯菜和茶水:“快來吃吧!”
“……”重樓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神色莫測。
但他沒有說什麽,此行除了鋪設陣法,也有他事發生。不如吃過再談,免得亂了景天還不錯的心情。
等到酒足飯飽,杯盤狼藉被收拾幹淨,他們沐浴過,并肩躺在大床上,重樓才開口:“沒有你,僅憑蜀山兩個地仙,對付混天還是差了些。”
“哦?”景天吃了一驚。
重樓搖搖頭:“姓徐的退位主持門派大改,也看着神界改建鎖妖塔的進度,新上任的這個手段不夠、防備不足。”
“關鍵時刻竟被使計調離一個重要弟子,三十六天罡劍陣沒能擺全。”他語氣極淡,神色疏離。
于永生不死的魔尊而言,蜀山與天魔教的紛争,不過是過眼雲煙。
若混天無有蚩尤血脈,飛蓬轉世不曾與蜀山結緣,他必然什麽目光都不會投下。
“……好吧。”景天也是無語了:“希望他們能知恥而後勇。”
重樓不置可否。
混天魂魄尚在,軀殼被封。天魔教被打散的打散,墜入鎖妖塔的墜入鎖妖塔。
那個闖大禍的弟子,事後在塔裏痛悔。
以上種種,他通通看在眼裏,卻并不在意。
“對了!”景天倒是有些好奇:“被調離的那個弟子,是怎麽回事?”
重樓直言不諱道:“他和混天之女相戀,被混天麾下掌旗使以妻子被關進鎖妖塔為由,騙了進去。”
他想想,實在覺得可笑:“他妻子為了救他,反而真進去了。”
“……”景天陷入沉默。
又是一對為情所困的,這與昔日紫萱姐為了蜀山派和徐大哥,同他們幾個進入鎖妖塔尋劍,是何其相似啊!
就是不知道,徐大哥現在是個什麽心情哦。
“那現在呢?”景天想了想,忍不住追問道:“徐大哥打算怎麽做?”
重樓搖了搖頭:“事發突然,天罡劍陣少了一個人,就算封住父神的血脈,也堪稱損失慘重,可沒有餘力去救他出來。”
也對,雖說重樓能在鎖妖塔來去自如,可徐大哥又不是我,哪裏好意思向重樓開口,讓他去搭救一個罪孽深重的弟子?
“行吧。”景天決定不管了,直接問起重點:“我的劍,傳承應該被徐大哥指使合适的弟子取走了,但劍本身……”
重樓眸光一閃:“我注意了,神界沒有動靜,那個殊明也沒拿。”
“……”景天默然不語了。
重樓輕輕擁住他的肩頭,幾乎将景天罩進懷裏:“反正是給出去了,你不欠神界分毫。”
“我知道。”景天心頭決斷已定,不禁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偏過頭,瞧着支持自己一切決定的重樓:“我要去一趟盛漁村。”
既然決心好好修行,那最好日後不到瓶頸,就不去人間閑逛。
如此,待修煉到天仙巅峰再不能進,再安排轉世。
“好。”重樓把披風搭在景天身上,站起身拉着他的手。
景天垂眸看着交握的雙手,幹脆十指相扣、不留縫隙。
重樓的嘴角微微一勾,空間法術當即運轉。
他們一落地,便是在盛漁村李家客棧了。
“誰?!”李大娘孫岚聽見動靜,擡眼一看,便匆匆迎了上來:“哦,三思他們還沒回來。”
景天擺了擺手:“無妨。”
他坐在床邊,拍了拍手,一團淺淡靈力浮于掌心,被抛了出去。
“砰砰砰。”不多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正是李逍遙:“啊呀,別跑啊!”
他的眼睛閃閃發亮,追着靈力團子沖進客棧,一頭撞了進來。
“咣當。”
“啊!”
撞門和叫痛的聲音同時響起,伴随着李大娘變青的臉和握緊的拳頭。
“……噗。”景天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看着這張酷似李三思幼時的臉,頗有新奇感。
無他,李三思拜師很早,但景天當時名氣已大。在尊敬的師長面前,李三思一向成熟穩重,哪裏會有這麽熊的一面?
但李逍遙雖然和景天見面很少,記性卻顯然很好,人也特別聰明。
“師公!”他已然想明白,剛才會動的靈力團子不是妖怪,便叫喚了一聲,那雙小短腿邁得更用力,蹬蹬蹬就跑了過來。
對靈力有感應,肯定可以修煉,就是不知道根骨如何。景天悄然念叨,攬住奔過來的實心小男孩兒,給他摸了摸骨頭,心中大定。
“喏,這是你……另一個師公。”景天對着李逍遙指了指重樓:“對他如對我,懂?”
小逍遙恍然大悟,學着村裏偶爾路過的俠士們,站直了抱拳:“是,另一個師公。”
“……噗。”這回,就連一貫不茍言笑的重樓,都笑了一聲:“走吧。”
景天點了點頭:“小逍遙,師公今天帶你去見個玩伴。”
“你也去。”他對着李大娘孫岚招了招手:“離得不遠。”
很快,一行人通通去了水月宮。
水月宮主對這位和好友青兒之母紫萱頗有交情的地仙,自然執晚輩禮:“前輩。”
受青兒之托将靈兒送到水月宮的姜氏,亦是如此。
“不必多禮。”景天揮了揮手。
他把小逍遙放在地上,對着正一臉好奇的小靈兒,輕輕推了推後背。
李逍遙确實聰慧,當即就領悟了景天之意。
他大大方方上去,和看起來比自己小個兩三歲的小姑娘搭話:“你好,我……我叫李逍遙。”
這麽說的時候,李逍遙一雙眼睛瞪得挺圓,臉上有些泛紅。
因為會武功,他在村裏的同齡人中,也是很受歡迎的。比如丁家姐妹,就很喜歡跟着自己。但面前這位仙子一樣的小女孩,是他平生僅見。
年幼的李逍遙還不懂,什麽是靈力,什麽是精氣神,只隐隐覺得,就算自己長大了,也不可能見到比她更靈秀的。
“兩家算是世交,盛漁村也很近,不妨多加走動。”景天想到拜月,有意讓李逍遙和趙靈兒培養同伴感情,日後可以一道歷練。
姜氏覺得他們和水月宮主怕是有話要說,就帶着兩個孩子出去玩了。
李大娘在景天的示意下,留了下來。
“趙靈兒是女娲族人。”這時,同為三皇後裔的重樓開口道:“若為性命計,不可孕子。”
水月宮主一驚:“什麽?”
她雖與青兒相交甚篤,可對于此事倒也不知,尤其是青兒生下了靈兒。
“青兒曾被紫萱封印多年。”景天對舊事也不願重提:“總之,女娲族雖是半神,體質卻完全與神族相同。想要成長,只能母死女存。”
水月宮主倒抽了一口涼氣:“那……此事不能瞞着靈兒……”
“我也是此意。”景天很是贊同,瞟過站在旁邊的孫岚同樣震驚的目光,心想兩個大人看着,總不會再出事了吧。
外面院子裏,李逍遙“哈嘿哈嘿”地打着拳。
趙靈兒在一旁鼓掌。
兩人相處倒是挺好。
離開時,重樓不經意地看了看年幼的趙靈兒,眸光微閃。
景天瞧在眼裏,也不吭聲。
直到并肩行至荷花池畔,滿樹桃花随風搖曳,有桃色緋然入眼。
他才靠在樹幹上,回眸一笑:“怎麽了?”
這笑容絕豔,重樓只覺比桃花更絢爛。
“沒什麽……”他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唇角緊抿。
景天拉着他的袖口,巧勁一轉,位置頓時颠倒。
重樓:“……”
“哼。”景天得意地笑了一聲,将重樓撲倒在桃花樹下。
樹枝随之搖晃,桃瓣因此飄落,有些許點綴在青絲赤發之間。
“說不說!”他一手布下結界避免被人看見,另一手扣着重樓的下巴,狀似居高臨下,可眸中全是捉狹。
重樓:“……”
他覺得自己一生所有的哭笑不得,都用在了面前由神成人的愛侶身上。
“別鬧了,我說。”重樓有些時候的臉皮,遠遠不如景天。
至少,他做不到仗着有結界,就在別人的島上和景天耳鬓厮磨。
“我是想,幸好女娲族都是天生地養的聖靈,而不是由投入六道輪回的魂魄轉生而成。”重樓實話實說:“不然,以你的魂魄品質……”
景天打了個寒顫,悻悻松手:“确實。”
他要是轉世成女娲族,怕是直接被女娲血脈激活魂魄中還殘留的神力,令體質徹底偏向神族,永生卻除了死亡無法脫離現有軀殼。
就完全別提修成天仙再凝煉身體了,恢複男身的希望渺茫之極。
其實也沒事,如果真有這個可能,大不了我逼着這代女娲後人不近人,一切等你轉過世再說。重樓想着,沒把這個霸道的法子說出口。
“哼。”他只是攬住景天的腰,一把将人拉進空間通道中。
便聽見“噗通”一聲,四面八方濺起水花。
猝不及防被反制的景天:“……”
他抹去臉上水珠,發覺自己正在魔界廉黎域與天魔劍冢接壤之處。
此地有無數小水窪,他們正處于其中之一。
此刻天色尚淺,夜與晨恰逢交替,周圍毫無人煙。
“你不是想好好修煉,盡快到天仙嗎?”重樓從背後覆上景天的後背。
滾燙的溫度給景天被灼傷的錯覺,他不自覺恍惚了一瞬,而後便被耳廓到頸間的吮吻喚醒。
是重樓在笑:“可還記得,上古時,女娲娘娘曾傳給人族的辦法?”
“天帝滅人、女娲補天後,就失傳了。”他說着,将火熱的掌心覆上景天丹田,此處靠近小腹:“取而代之是人間仙盟尊崇仙神。”
景天閉了閉眼睛。
他想起來了,女娲娘娘傳給人族的,不也正是自己十年成就無劍境界始終在用的辦法嗎——
不停壓縮體內靈氣的體積,再吸收更多靈氣,繼而再次壓縮提煉靈氣純度。如斯循環往複,擴大經脈,淬煉竅穴,最終以人身強拼神與獸。
只不過,仙境上下的淬煉強度,是截然不同的。
這是靈力本質的變化,境界越高,提純體內靈力的痛苦就越強。
而重樓很為景天考慮:“我封印你的內丹,助你一臂之力,嗯?”
此法,自然不止人族知曉。
但那種痛苦太激烈,一般人難以對自己下手,神族、獸族就少有人用。
可重樓為了彌補本體弱點,曾經用過。他因此有絕對的自信,為景天把握好節奏。
景天粲然一笑,回頭含住重樓的唇瓣,模糊不清卻斬釘截鐵地應下了:“好!”
很快,他的面頰就浮現痛苦。
那是靈力被一點點壓回丹田再遭封印,對身體造成的壓力。
也是靈力流過經脈竅穴,将每一寸皮肉都淬煉透徹的疼痛。
“我相信你。”重樓掴住景天腰肢的那只手松開了。
他撫上景天顫抖的腰背,緩緩摩挲、細細撫慰。
這聲音像是一道驚雷,激起景天清醒之餘的更多鬥志。
“我當然能成功。”他奮力咬緊重樓的嘴唇,卻只留下一點點白痕。
……
“魔印…魔種…刻入神魂……作為……轉世喚醒…媒介……”
“如你所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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