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點點希冀

一點點希冀

最快的車也需要三十三個小時。唐梨落第一次覺得，時間可以這麽漫長。游弋早早把手機關機，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看風景。

“你說，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唐梨落望着眼前的泡面發呆。“如果不要我的話，跟我說清楚就好了，何必要這麽折磨我呢。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喜歡我。”

旁邊的游弋欲言又止，片刻過後說道：“梨落，你知道上次伏城跟我說了什麽嗎？”

唐梨落的注意力頓時轉移，“哪次？哦，你說換座那次？他說什麽了？”

游弋擺弄着手裏的耳機，用他特有的溫柔嗓音說道：“伏城跟我說，他明白，無論誰和你在一起，都一定會盡最大努力讓你幸福。可現在，你的選擇是他。所以，他讓我尊重你的選擇，而不是在意他的感受。”

“他還說，如果有一天，他不能陪你繼續走下去了，讓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當然，他希望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其實他說這些的時候，我也沒有放棄，真正讓我放棄的是他為你做的無數件小事。學校椅子不好，他提早拿了工具過來修，把所有的毛刺磨平。你不愛吃早飯，他就每天騎車去隔壁那條街為你買沙拉。”

“天氣冷的時候，他總是多帶一件衣服，多帶一把傘。天氣熱的時候，他會把小風扇卡在你的椅子後頭，為你吹風。就連你做的題冊，都是他特意針對你的弱項挑選的。梨落，我自認我做不到。”

“所以，相信我，伏城比你想象的更加愛你。他不會輕易說放棄的。”游弋的臉上帶着堅定，似乎說的是他自己一樣。

“可是，你怎麽知道？”唐梨落問道。

“因為我也喜歡你阿。”游弋風輕雲淡說道，“所以當然要看看別人怎麽做，自己好學着點。”

唐梨落唔了一聲，沒有再繼續說話。可她的心裏卻安定不少，游弋的話實在安慰到了她。

一刻鐘過去，唐梨落忽然說道：“到了陽關還要好久呢，你先睡會吧。要不然哪有精力幫我找人呢。”

游弋順口答應。他也是困得厲害，便躺在小桌板上眯了一會。卻不料，一覺醒來，身邊的少女已然不見。

“游弋，我想我不能再麻煩你了。自從我們認識以來，你為我做的已經遠遠超過朋友的範圍。對你，我是心懷感恩的。我希望等伏城平安回來，我們幾個人，加上關雪一起好好的聚一聚。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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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城是真心希望你幸福的。再次感謝你，我想我一定能找回伏城的。”

娟秀的小字寫在紙巾上，墊在游弋的手邊。游弋苦笑了一下，沒有再去找尋唐梨落的身影。“唐梨落，我的生日願望還沒有實現呢。”他沖着窗外碎碎念道。

此刻，唐梨落已經走出陽關站。她望着站前大大的地圖，分析着伏城可能去的幾個地方。能讓伏城如此不顧一切的，一定是他的父親。她猜伏英鶴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地圖上的醫院有三家，一家私立，兩家公立。唐梨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找到最近的一家，而後在手機上做好了标記。

“您好，請問這裏最近有姓伏的人住院嗎？”唐梨落小小的身影站在大大的服務臺前。服務臺的阿姨很是冷淡，“病人信息，不得洩露。”

唐梨落帶着哭腔，“阿姨，求求您了，我父親和哥哥都在外地打工。他們忽然失聯了，我是從滬城來找他們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住在這家醫院。”

那個阿姨看着她一臉誠懇，嘆了一口氣，一邊用力的搖着頭，一邊說道：“病人信息，不得洩露。”

唐梨落看着阿姨使勁搖晃的腦袋，忽然明白過來。阿姨是在告訴她，并沒有姓伏的人住院。她感激涕零的沖着阿姨鞠了個躬，趕緊匆匆忙忙的跑出了醫院。

“第二家，惠民私立醫院。”她沖上出租車說道。

光頭的司機大哥看了唐梨落一眼，一邊開的生猛，一邊慢悠悠說道：“小妹妹，你不會是一個人去惠民醫院做手術吧？”

“什麽？手術？”唐梨落一愣，接着忽然反應過來，臉色有些尴尬道：“不是的。我是去找人的。”

司機大哥似信非信的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十分鐘過後，唐梨落忽然打開手機，“這條路不是通往醫院的吧。”

“這是條近路！”司機大哥斬釘截鐵說道。

唐梨落瞧着四周的建築越來越少，心裏有幾分恐懼。她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說道：“司機大哥，我手機的定位綁定了我爸的手機。要是讓他知道我趁着去醫院的路上偷偷跑到別的地方玩，我又該挨說了。”

司機大哥看了一眼唐梨落，她那張童叟無欺的臉十分具有欺騙性。他有些喪氣，“好吧好吧，那我這就拐回去。”

十五分鐘過後，唐梨落總算順利到了惠民醫院。只是，這裏依然沒有姓伏的病人。

“呼~~最後一家醫院了。要是這裏還沒有，我就真的不知道去哪裏找你了。”唐梨落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大步踏上臺階。

“您好，我爸在這裏住院，他讓我過來陪他。可是他的手機沒電了，我找不到他的病房號。”這次，唐梨落學得聰明了不少。

“請您稍等。”前臺的小姑娘很好說話。“咦，确定是叫伏英鶴嗎？我們這裏沒有叫伏英鶴的人。不過，倒是有一個叫趙英鶴的人，似乎得了白血病。”

“趙英鶴？不會這麽巧吧。”唐梨落念叨道。前臺的小姑娘用标準笑臉說道：“姓氏都不對，我猜他不是您父親。很抱歉，我不能把他的病房號給您。”

唐梨落見她說的堅定，笑眯眯說了聲謝謝，而後飛快得跑向二樓病房區。前臺小姑娘哎哎哎的追了一會，見她跑得實在太快，只好掐着腰放棄。

從二樓到五樓，一共三百五十個病房。當唐梨落走到第二百一十個病房的時候，終于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只不過，這張面孔不是伏英鶴，而是伏城。

她第一次看見，那個英俊高大的男孩面帶病色，昏迷不醒。透過門上的玻璃小窗，唐梨落目不轉睛的看着伏城。走過千山萬水，她總算又找到了他。可是，他卻不能笑着和自己說一聲你來了。

“這位小姑娘，你是這個小夥子的什麽人嗎？”一個身穿白色大褂的女大夫走過來問道。唐梨落慌忙擦拭掉臉上的眼淚，點點頭說道：“是是是。我是他女朋友。”

唐梨落說完這句話，她才意識到，她和伏城在一起這麽久，她甚至沒有對他承認過一句，她是他的女朋友。她忽然覺得，她對伏城的付出是那麽那麽的少，以至于現在，她的心裏充滿畏懼和遺憾。

女大夫點點頭，看她神色不對，說道：“這個小夥子體格好着呢，只是骨髓移植，沒事的，你別擔心了。有空啊，看看你未來公公去。”

“我未來公公？”唐梨落有點費解。

“對啊，那個趙英鶴。說來也奇怪，他姓趙，他的兒子怎麽會姓伏呢。算了，奇怪的事多了去了，這算什麽。你去看看你未來公公吧，他醒得早，在413呢。”女大夫說完便要離開。

唐梨落趕緊拽住她的胳膊問道：“阿姨，沒有別人陪趙英鶴來嗎？按理說，應該有人陪他才對啊。”唐梨落忽然明白，她那麽急切的趕到陽關，不僅僅是因為伏城，還因為她有可能在這裏遇見她的母親。

“沒有啊，只有他一個人，在這住了好久的院了，一直都沒有照顧。就連他兒子，也是昨天才來的。他一來我們就趕緊做了配型，連夜做了手術。”

“沒人，沒人。”唐梨落承認，她的心裏是有一絲失望的。不過，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找到趙英鶴才能明白。

她走進病房的時候，趙英鶴正艱難的伸手夠着床頭櫃上的一個水壺。水壺上面露出斑駁的金屬色，顯然是磕碰過很多次。

而伏英鶴那張臉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皺紋疊起的臉上甚至還有幾顆老年斑，就連頭發也是有些發白。他早已不是唐梨落印象中那個力氣巨大，長相凝重的中年男子了。他更像是一個年歲較大的老者。

當唐梨落出現在病房門口的時候，伏英鶴只是輕輕擡眼看了一下。而後，過了幾秒鐘，記憶才突然沖開他大腦的閘門。“你，你是小梨落？”

伏英鶴十分震驚。“你竟然找來了？孩子，你怎麽找到的？”他吃力的走下床來，想把唐梨落拉到身邊。

這不是唐梨落第一次跟伏英鶴說話，但這卻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伏英鶴的脆弱和溫暖。

“我媽呢？”唐梨落此刻只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伏英鶴有幾分猶豫。

“我問你我媽呢！”唐梨落追問道。

伏英鶴還沒開口解釋，自己的眼淚先落了下來。唐梨落慌了神，她以為眼前的這個人沒有感情的，怎麽會忽然就哭起來了呢。

此刻，她已經明白，她懷疑已久的事情早已發生。她的媽媽，早已去世了。

伏英鶴用了一個下午，把所有的事情都給唐梨落講了一遍。直到最後，才講到伏城。“這個孩子從昨天來，就一直忙着配型，而後移植骨髓。他臨進手術室的時候，還在跟我念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跟你解釋，所以連個電話都還沒來得及打。”

“孩子阿，別怪叔叔和城兒。我們也不是故意瞞着你的。當時你還小，我們要是不撒這個慌，怕你想不開。”伏英鶴誠懇說道。

讓伏英鶴震驚的是，唐梨落并沒有像他想象當中的大哭。相反，她的情緒異常的平淡。只有唐梨落自己知道，這麽多年，她早已強迫自己接受了沒有母親這個事實。之前之所以相信伏城的話，

也只是她在給晦暗生活當中的自己，一點點希冀罷了。

許久，唐梨落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叔叔，這麽多年，委屈你跟城哥了。”

伏英鶴老淚縱橫，“有你這句話，叔叔就算現在死了，也值得阿。要不是為了養你們兩個，叔叔早就跟着你媽去了。”

“您別這麽說。逝者已逝，我們生者能做的就是珍惜身邊的人。您要好好準備移植手術，我和伏城還準備着伺候您養老呢。”

一句話說的伏英鶴更加心中不忍。他沒想到，這個孩子活的這樣通透。想必，她媽媽也該放心了。

“伏城醒了，你們誰去看看！”方才的女大夫忽然走進屋裏喊道。伏英鶴擺擺手，“你先去吧。我要準備準備手術。”

唐梨落點點頭，她已經準備好用新的态度面對伏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