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哀

空山上沒有房子,所有操練的戰士都住在暗洞裏,沒日沒夜進行練習,子賞會定時送來商宮裏的俘虜奴隸作為活靶子,讓戰士們真刀真槍和他們進行厮殺,贏了的奴隸可以接替死去的戰士作為商國戰士,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子嫮見到許多陌生的臉龐從暗洞裏出現又消失,熟悉的臉龐消失之後被其他人漸漸忘記。

嘶鳴聲從外邊傳來,子嫮駕馬匆匆趕回來,馬蹄揚起陣陣沙土飛揚,踏過綠地洞口,濺得滿蹄青汁,她急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奔也似地跑進房間洞。

門口的奴隸跪在兩旁,替子嫮掀開金紋勾飾黑虎紋路的帷簾,入目黯淡燭光隐隐明明似在喘息,一股冰冷到駭人的氣息在整個房間洞中回旋,子嫮疾步走進正卧房,房間正中央燃着熱烈紅彤的篝火堆,跳動的火苗映得明晃晃照出竄動鮮活的影子,卻照不進,暖不溫子嫮如同被人扔進冰窟窿裏的心緒,她手腳冰冷腳步,似是被凍在原地,就連呼吸都微弱着,擔心驚醒榻上幹瘦的人形,周邊伺候的人都被遣散了,那人蓋在錦被下邊只撐着最後一口氣,靜靜等待着。

聽見聲響,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稍偏一偏頭,對着子嫮笑了笑,“阿好,過來,讓婆婆看看。”

婆婆是子家第三代占蔔師,世代相傳的占蔔之術從沒有失算。

子嫮趕緊走過去,跪在婆婆塌前,婆婆拉着子嫮的手,臉頰皺紋蒼顏襯着黑黃色的皮膚,這是一種被歲月洗禮渲染,将不久于人世的顏色。

春回大地這幾日,婆婆身子一直不大好,巫術師,草藥師皆給她瞧了,最後還是婆婆自己告訴子嫮,上天在召喚她了,神意已下,她不能留了。

床前那盞銀錯銅鸾蓮花包底紋的香爐,發着令人明淨安神的青霧,薄霧四處回旋,如同神音缥缈,飄散着臨近死亡的味道,子嫮眼中含淚,淚眼婆娑中看着婆婆一雙原本渾濁朦胧的眼睛,如今卻散發着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格外明亮的光芒。

婆婆枕着青墨書文的枕芯,純白發絲纏綿四散,拉過她的手道,“阿好,弱肉強食的年代,只有強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神明給予世間萬物生命靈性,總有超脫的靈魂可以真正接受上天的使命,得到被賜予的無上之位,武丁子昭就是被上天選中的亂世之主,商國明君,你明事理,自然知曉世間輕重之事,無需婆婆多言罷。”

随即婆婆招了招手,床前暗紫色書繡神文簾布下邊明黃色穗子擺了擺,一個約莫着跟子嫮一同大的女子走出來,她赤着腳,繁重的腳鏈讓單薄的身子搖搖晃晃的,一動就發出沉悶的聲響,女子匐跪在子嫮旁邊,破爛不堪的衣衫堪堪遮羞,背脊突兀隔着衣料露出清晰嶙峋的骨節。

子嫮叫她擡起頭來,見着髒兮兮的小臉上頂着雜亂的黑發,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是閃閃如星,黑白分明十分幹淨。

“她是我近日在送來的奴隸群裏發現的,是個會點身手的丫頭,我瞧她十分通神性,給她占蔔一番,發現與你有緣,如今婆婆要走了,不能陪在阿好身旁時時庇佑,這個丫頭就留在你身邊。”她的話極慢,帶着時而間斷的喘息,像是用盡了身心力氣,伸出手撫了撫子嫮的臉頰,滿眼疼惜與憐愛,“阿好,婆婆知你自小喜愛自由,也有了願與之偕手之人,可此乃天意啊,天命不可違背,你可知否?”

子嫮将雙手蓋在婆婆撫着自己臉頰的手上,溫熱的體溫夾在蒼老的紋路中一起濕潤在漱漱而下的眼淚裏,淚眼朦胧只是呼喊着“婆婆”,聲聲不絕,細細哀哀的哭聲伴着香霧四散,飄向煙霧可以飄蕩的各個角落,卻又顯得如此無力。

母親從她降生之日起便死了,這些年自己一人在空山中,只有婆婆陪着她長大,如今眼看着最仰仗愛戴之人将要不久于人世,自手邊傳來身上的體溫愈見溫涼,似是被人生生抽取了心髓抽筋剝皮一般,直叫她痛不欲生。

“婆婆,阿好明白,不求萬千恩寵,只求家族興安,不求百年好合,只求安然餘生,不求……不求得一人心,只求相忘不念。”

子嫮擡頭,淚眼朦胧哽咽着喉嚨,一字一言說出口,似是對婆婆的承諾,也似是鑿進自己心上,血流過之後就變成永不敢忘的銘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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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糊了一片,沾着粉妝黏糊糊的,子嫮不覺臉上的力氣重了些許,似是婆婆費力拂去她眼上的淚水,趕緊看向婆婆,她顫顫着用手撫向子嫮頭頂,滄桑逝去,過眼塵世這些許年,不曾流露的真情凝成一顆灼熱的淚滴滾下來濕在枕芯中,“我家阿好有時就是太過懂事,讓人心疼。”

子嫮伏在婆婆錦被上,淚水滴在銀紋細繡的神聖符文裏,轉瞬即逝,咽濕了一大片,撕心裂肺的哭聲叫人聽了肝腸寸斷,“婆婆,婆婆……”

聲嘶力竭也終究是回天乏術。

篝火被房間洞裏的冰冷亂了火光,褚紅火苗微晃,似是為誰的難舍離別所動容。

案上茶氣微涼,散盡袅袅煙霧,空空只剩下瓷白杯中青色一淺,沒了溫度的茶水才是徹骨涼心的,一旁燭光黯然從燈芯處折滅只餘下縷縷煙霧。

香爐中最後一些香料閃着紅光瞬而沉寂,香氣中斷突然,子嫮只感覺頭頂慈愛的手掌從赤紅紋金頭飾順着烏黑青絲滑落,小指無意勾住她發髻尾線镂金雕明珠,似是帶着千萬般不舍,卻還是最終離開人世。

夜半,黃沙肆虐翻湧,似是罩在空山月色前的濃濃暗雲,仿若峰頂終年不化的雪,壓着悲痛橫掃每個人心中。

浩浩蕩蕩的隊伍從淩晨子時出發,商王軍旗下一片白茫茫慘白白孝衣,子嫮一身披麻戴孝走在戰士隊伍前邊,最後一次守護着身後車馬上靜靜安睡的婆婆,波濤洶湧悲怆之感,卻被面上肅穆淡淡帶過,唯留下蒼白的唇。

一日一夜之後,子府上下雪白孝布鋪滿府亭,人知皆哀,哀恸之色竟叫上天動容,下了三天大雨,春雨冰寒,沉重砸在雪白色孝布上,雷聲大作叫人跟着更加悲痛,淅淅瀝瀝雨簾映着子嫮筆直跪在靈堂前高挺的背脊,白燭落淚,昏黃色燭光罩着黑發青絲白衣悲蒼,顯出無力又倔強的輪廓。

直至下葬,也沒人見子嫮掉過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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