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禍事(五)

重瓷身後跟着一個小閹人從外頭大步進來,小閹人貓着腰随着重瓷跪在姒洛前面,眼睛悄悄看了一眼婦好便趕忙回過頭去。

重瓷看着小閹人問道,“看清楚了?是不是她?”

小閹人将頭深深低下諾諾道,“那時外頭宮燈照着,奴才見到的便是這身衣裳。”

蘅庭似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話不禁笑出聲來,“竟沒想到瞧見婦好殺人的證人竟是你們諸侯子家的陪嫁,子妃啊,我真是開始不禁可憐你了。”

婦好不可置信地瞧着重瓷,“重瓷,你這是做什麽?”

重瓷并未回頭看她,只是冷然道,“娘娘,妾身只是覺得娘娘殺了人,不該不認罪。”

姒洛淡然望着她道,“重美人,你說你瞧見子妃進了星漫殿,此事當真?”

重瓷與姒洛深深叩首,“回夫人,是妾身身邊的新羅偶然路過青鸾殿時,發覺有人在偷偷摸摸的,便跟着她們一路進了星漫殿,臣妾也覺得的此事異常,沒成想竟成了子妃娘娘殺人的證人,方才醫師過去查證那辛美人腹中早已有了龍子,如此可見,子妃娘娘定是心生嫉妒才下了狠手。”

姒洛半眯着眼眸,一雙眼瞳映襯着白雪一般的臉龐更顯得十分漆黑,“龍子?”

蘅庭與明色也被這消息震驚,蘅庭瞪着婦好用手指狠狠指向她,“不成想你竟如此狠毒,對姐妹下手,還敢對龍子下手!”

婦好默了,方才直直挺着的背脊一瞬間癱軟下來,眼瞳中彌漫着無限悲涼,半天都不曾言語,身旁的胥莞見狀,喘息着一直搖頭,“阿嫮,你說話啊,這不可能,你快說話啊。”

她怔然一番,便安靜下來,“莞姐姐,事到如今,我就算說了什麽又有誰會相信?”

胥莞緊緊攥着婦好的衣袖,聲淚俱下哭得十分凄慘,“阿嫮,怎麽會變成這樣?怎麽會變得如此境地?”

外頭的侍從将阿蠻押進正廳,她被兩個男人緊緊押扣在地上,阿蠻目光緊緊鎖着婦好,倔強的眼睛閃着怒火,身體一直掙紮并不屈從任何力量的制服,她道,“娘娘,別怕,甄意說,保護娘娘,阿蠻,保護娘娘。”

婦好怒目瞪着兩個侍從,冷然大喝一聲,“放開她!”

兩個侍從被她這一喝吓得停了動作,紛紛擡眼望向姒洛,姒洛點點頭兩人便一齊放開了對阿蠻的束縛,阿蠻一起身便大鵬展翅一般将婦好緊緊護在身後,閃着狼光的眼睛警惕地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明色拍拍手打破了一殿冷寂,狐眼邪魅叢生,“還一個忠心護主,子妃,你可真厲害啊。”

姒洛道,“子妃,你還有什麽話說嗎?”

婦好冷漠道,“妾身沒有做就是沒有做,饒是死,也絕不會承認沒做的事。”

姒洛冷眼道,“好,來人,将子妃與阿蠻打入囚牢,嚴加看管。”

“喏!”兩個侍從一左一右押起婦好被她反手打開,“妾身有腿有腳,自己會走。”說罷便轉身朝外邊走去。

胥莞跪在地上試圖去阻止婦好,凄苦喊了一聲,“阿嫮……”接着便跪爬到姒洛案前無力地叩拜在地上,“夫人……”

婦好聽着身後在夜色中無限放大的胥莞凄苦的喊聲,強忍的淚水終是決堤,她擡頭望着黯淡陰沉的夜色,見不得月光,見不得星辰,漫無邊際的天幕就是一個沒有出路的牢籠,鎖盡了她終其一生的自由,身後是不見刀光的暗影戰場,這般落荒逃離,全身心從未有過的舒暢淋漓,她輕輕對身後的阿蠻道,“阿蠻,你說如今甄意還好嗎?”

“甄意,好。”

婦好斂容笑了笑,“聽你這樣說,那我便安心了。”

翌日,海陽在武丁寝殿外頭等了許久,終是輕聲提醒道,“大王,該上早朝了。”

言罷便見兩側的奴隸将木門從兩側輕輕拉開,武丁從廳室中走出來,一身暗灰色銀紋藤蔓纏袖的簡袍,寒氣罩住了他的整個身形,高冠之下原本邪魅的丹眸此刻淩厲似劍,眉宇深凝暗藏,似是封在嚴冬深淵的寒冰之中。

海陽見他并未着朝服,神情蒙霜蓋雪,恭敬臣服的面上露出難色,“大王,該上朝了。”

武丁冷哼一聲,噴薄而出的便是冰了一冬的森寒,“上朝?”

海陽顫顫道,“朝臣早已等候多時。”

“寡人上朝做什麽?那些個臣子哪裏還需要寡人這個大王。”

海陽慌忙跪地,“大王息怒,這殷商若是沒了大王天下定然四分五裂,大王您息怒啊。”

武丁擡腳從他身側掠過,攜卷過一陣瘆人的冷風,海陽忙起身追過去,“大王,您這是要去哪啊?”

“囚牢。”

海陽道,“大王,那囚牢不幹淨,您若是……”他言至此便再也說不下去了,昨晚青鸾殿發生的事只是一朝就傳遍了整個殷商。

武丁冷笑,“聽說昨晚一衆後妃将寡人的愛妃移了宮殿,寡人思念愛妃成疾,自然要去她的新宮殿找尋。”

海陽再不多言,便低眉恭敬地跟在武丁身後,武丁不乘驕攆便一路走到囚牢。

囚牢前方看守的兵衛見着武丁剛要伸手去攔,海陽便從武丁身後上前一步冷聲大喝,“大膽!大王在此,你竟敢阻攔!”說罷便拿出了王符。

一衆守衛常年累月在此看守囚犯,不觸朝堂,自然只認符牌不認人面,見得王符皆慌忙跪地,“參見大王。”

武丁冷眼望着暗黑幽深的囚牢入口,冰寒的聲音似是自黃泉而來,冷然一腳踹開看守的首領兵将,幽寒目光冷冷道,“帶寡人去見子妃。”

“喏!”

朝堂之上一衆朝臣等候多時,終究不見武丁上朝,便紛紛急躁起來交頭接耳鼓噪一片,“大王還不來上朝這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天下大事皆等着大王聖斷,這般拖延着誤了國事豈不是殷商的不幸。”

王宇悄悄湊近明壽,“明王。”

“叫你做的事如何了?”

“看守的緊,我們的人實在無法下手。”

“廢物!”

奉命前來傳旨的小閹人匆匆趕到,尖細着嗓子道,“大王今日不早朝。”

大臣紛紛搖頭皆嘆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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