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暗處
銅燈盞幾複微微明滅,草藥師緩緩蓋上蘅庭身上的素白布,與武丁道,“大王,臣方才查驗蘅妃娘娘的死因,發覺娘娘并非單純落水而亡,應是被人暗殺之後推進了禦池中。”
此言一出,在場的妃嫔皆嘩然,胥莞心中更是慌亂,與婦好緊握的手便愈發冰涼,“怎會如此呢?後宮之中卻有人如此大膽膽敢謀殺妃嫔。”女子之間的明争暗鬥陰謀詭計饒是背後傷人多一些,可卻實在不及如此暗殺背後一擊就連辯解翻身的機會也不複存在。
婦好心頭盈盈蒙上一層迷霧,直覺事有蹊跷,便問道草藥師,“蘅妃之死若不是溺水,那致命傷是何暗器?”
草藥師道,“回子妃娘娘,臣見着蘅妃脖頸有一點暗紫色的針眼傷,想來應是毒針入體,當場斃命的。”
婦好恍然一般猛然看向武丁,“大王,若是妾身未曾記錯,當日辛美人之死也是此等塗了毒的傷口,想來應是同一人刻意為之。”
胥莞也猛然驚覺道,“若是如此,那妹妹的身上的冤屈才終于得以昭雪。”
明色冷哼,“人命關天,子妃竟還先算計着為自己脫罪,若是想法如此不純,本宮倒覺得今日是你讓大王為你做了掩面。”
姒洛冷眸,言語滿是厲色,“夠了,近日後宮之中接二連三發生這樣駭人聽聞的事,還不夠你們安生嗎?”随即,便将目光投到武丁身上,“此事非同小可,大王還是應早些将賊人繩之以法才可平息後宮人心惶惶。”
武丁眸瞳微涼,游離着暗隐的波濤,沉思許久才緩緩開口道,“母親說得極是,此時若是過早打草驚蛇難免失了游戲的樂趣,即刻傳旨昭告天下,美人辛夷,妃子蘅庭皆死于意外之過失,寡人當以厚葬,勸慰兩位家族中人。”
海陽“喏”了一聲,草藥師吩咐小童将蘅妃的屍體小心着擡了出去。
衆人皆匐身道,“大王英武。”
武丁掃過廳中一衆瑩紅燕俏的妃嫔,似是漫不經心一般擡手指了指人群中一人,略帶意味道,“寡人從不見得這清麗的裝扮,你是誰家的女兒?”
聽他這語氣倒是君王風流的性子染上丹眸邪俊的眉眼,婦好蹙眉,這駭人的風波尚未平息武丁卻盡想着歌舞升平的美事,回想方才夜中那一場驚悚的刺殺,她只覺面前的武丁淺淺映着多個不同的影子,她看不透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君王笑。
姒洛順着武丁的手指瞧過去,只見得那人一身清水薄紗的落水裙,盈盈淡藍色的輕绡柔挽落在淡紫色點白的紫蘇葉枝蔓花紋下,翩跹出塵是個讓人眼目清爽的打扮,整個明鴻殿點着暖光色的燭光,分明還有些陰沉沉的氣焰,底下烏壓壓一片滿是豔麗暗沉的顏色,便顯着她這一身尤為清麗雅致,頭上簪一只通體瑩白的茉莉花璎珞簪子,淺淡的紫穗子半掩俊俏的臉頰,這般出塵仙涼的模樣叫武丁一眼見得也實在意料之中。
她與武丁道,“大王,那是重美人。”
當日在青鸾殿帶着新羅當面指認主家的陪嫁美人重瓷。
武丁驀然搖頭,不知想起何事不免笑道,“子家一貫出些纖塵曼妙的女子。”
明色道,“妾身倒不知子家女子如何,倒是這一名字聽得悅耳,是個難得見落未落,知空不空,仙風一般別致的。”
“哦?”武丁透過燈盞瞧着明色,似是來了趣味,“難得聽聞明妃誇贊,想來這女子當得起這二字。”說罷,便複而看了看重瓷道,“擡起頭來。”
重瓷小花一般嬌羞半掩半遮,才敢正眼面君,眸底似是積了一汪晶瑩淺泉一般,那雙眸子愈發惹人憐愛,武丁看得十分滿意,便道了句,“實乃佳人。”
此話便是要召她侍寝的意味了。
武丁擡腳走出明鴻殿,衣袂掀起的夜風飄着淡淡清冽的暗香,撲進婦好鼻中只覺整個胸腔六腑都泛起微涼。
衆人也紛紛散離了明鴻殿,這等晦氣的地方只怕今日之後再不會有人踏足一步。
君王傳寝的驕攆直接停放在明鴻殿門前,重瓷在衆人注視下緩緩走上驕攆,四周輕紗方一放下,婦好只覺那道輕紗似是一道跨不過的長海,她在海的這頭目送人群翻湧而去,武丁在海的那頭迎接他的佳人,仿若是頭一次,她竟覺得這驕攆在夜色中如此紮眼。
回青鸾殿的一路上,婦好都有些心不在焉,胥莞尚還沉浸在四處暗殺的驚恐之中,宮道兩側的燈盞雖明着,卻實在也有照不進的地方,她四處探探,不覺便将身子靠着婦好近了些,道,“阿嫮,今夜我們一同睡吧,天色不早了,這裏距離你的青鸾殿還有些路程,倒不如去我那裏。”
婦好這才回神,“莞姐姐怕了嗎?”
“我們都是女子而已,倘若真的出了什麽意外,何以防身?”
婦好見她這般膽小,便覺得這實在千載難逢可以調侃她的時刻,便在她耳邊萬分神秘道,“我也是怕的,便更不能在姐姐那裏住了。”
胥莞不解,“既是怕的,兩人一起不是更好嗎?”
婦好揚起的嘴角掩在暗色中,眸底閃過一絲狡黠,“難道莞姐姐竟不想望玥殿離着明鴻殿這樣近,那枉死的冤魂豈不是如影随形。”
胥莞果然吓得全身戰栗,驚叫一聲便猛然捂住了嘴巴,驚恐萬分的杏眼睜得格外大,婦好瞧她與平日裏一本正經的模樣大相徑庭,終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身後的甄意也随着婦好一同笑出聲來,奸計得逞的笑聲漾在濃重夜色中,仿若能蕩出一灣清澈的水波漣漪。
胥莞這才察覺婦好在成心逗她,便杏眼瞋目瞪着婦好,婦好笑得合不攏嘴,眼見她快要生氣了方要與她道歉,胥莞便把身子往婦好身邊更緊緊粘上,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一同前去青鸾殿吧。”
婦好聞言,便複而大笑起來,笑意仿若漸漸沖刷了胸中的絲絲微苦,又仿若暗暗加深了那份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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