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你會丢下我離開嗎?

第64章 你會丢下我離開嗎?

“這麽晚了,不進屋休息,在這裏做什麽?”

檐淮忱緩緩轉眸看她,似乎剛剛發現她人。

他往嘴裏倒了一口酒,咽下去,才道:“無聊,仙門的規矩太多。”

珞柒還以為他是習慣了魔族,不适應仙門的約束。

“這裏确實不比魔族,你要是不習慣,就回魔族待幾天。”

檐淮忱笑問,“這是要趕我走?”

珞柒蹙眉,垂頭看他,“我沒有這個意思。”

他嘴角輕掀,再次擡頭往天上看時,圓月竟變成了紅色。

“看。”他往上指了指,“這樣的赤月,最适合血氣彌漫、血流成河。”

珞柒眉心皺起,檐淮忱今夜有些反常,她語調放輕,在他身旁坐下。

雙手随意撐在身後,擡眸看着天上。

“這樣的赤月,摒除殺念,換個角度欣賞,也不失為一道美景。”

檐淮忱笑了聲,只是這聲音中情緒難辨。

他說,“珞柒,你似乎很忌憚我開殺戒?”

她道:“萬物生靈都是命,你一時的盛怒,開了殺戒,代價是多少條無辜的生靈被剝奪生存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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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淮忱自嘲一笑,“珞柒姑娘如果早出現幾百年,或許本少主手中的亡魂,就不會這麽多了。”

這次,珞柒并未說話。

好一會兒,屋頂上兩個人都沒有出聲,只剩下夜風吹動酒香,在兩人周身環繞。

檐淮忱遞給珞柒一壇未開封的酒,過了好久,他忽然緩緩開口。

“我很小的時候,曾為了得到父王的一個眼神、一句嘉獎,而像個傻子一樣,追在狄砀身後,希望他能像看狄澱那樣,看我一眼。”

“後來,我發現,無論我做什麽,他眼裏都沒有我……不,他想讓我死的時候,眼底那片刻,才會有我的身影。”

珞柒握着手中的酒壇,靜靜聽着。

“後來,我終於意識到,錯的不是我所做的事,而是我這個人。狄砀不喜歡我,恨不得我死,無論我做什麽,他都不會高興。”

“狄澱生來就擁有的那些父愛,我此生,注定得不到一分一毫。”

他灌了兩口酒,又道:

“再後來,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父王’這兩個字。”

“我拚命努力,拚命逆着氣血修煉,只奢望母後能長久留在我身邊,等我修為高了,魔族任何人都休想再欺辱她,我會将她保護的很好。”

“可惜……我終究留不住她……”

魔後離世的那段日子,是檐淮忱最黑暗的一段時光。

不知前路,沒了後路。

周圍圍繞着的,只有數不清的,想要他性命的殺手。

夜色中,不知何時起了霧。

給凄涼的夜,更添了化不開的孤冷。

檐淮忱的聲音,也變得暗沉。

“從出生,到現在,周圍所有的人,都在一個個地離我而去。”

“我從未,真正的得到過什麽;也從未,真正的留住過什麽。”

珞柒這是第一次,在一個人用最平緩的文字敘述中,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厭世。

她動了動唇,良久,只說出一句:“你還有餘歡。”

“是啊。”他嘴角帶笑,但眼底卻仿佛寒冰覆蓋,“我還有餘歡,也,只剩下餘歡。”

說罷,他忽然看向了珞柒。

眸色很認真,眼底的情緒也非常複雜。

珞柒對上他的視線,“看我做什麽?”

檐淮忱在她面上打量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

“我只是想看,我和珞姑娘之間的緣分,還有多深。”

“我想看看,珞姑娘你……還有多久和母後一樣,徹底在我生命中離開。”

若是換了以前的珞柒,她肯定會回一句:

“生死離別是世間常态,看開也就好了,不必執着。”

可現在,這話,她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檐淮忱盯着她看了會,笑着移開了目光。

問了個不相幹的話題。

“珞柒,你家在哪裏?”

這個問題,在魔族時,他曾經問過。

珞柒手指着天空,“在上面,很遠。”

遠到要跨越天塹。

下界的生靈,或許終其一生,也到不了上界。

或許是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珞柒問他,“你的名字中,為何不帶‘狄’字?”

現任魔王名‘狄砀’,大皇子名‘狄澱’。

檐淮忱身為魔族次子、魔族少主,卻名‘檐淮忱’。

他頓了頓,才道:

“狄砀從我出生就恨不得親手掐死我,他又怎麽會給我起名字。”

“我母後雖出身魔族,卻心系天下,心系蒼生。”

“她希望我這一生,能夠如她期望的那般,心懷蒼生,帶着魔族走上一條沒有血腥的新路。”

“所以,她為我取名‘淮忱’。”

珞柒眉眼輕動,又聽他道:

“可母後卻不知,我從降世開始,就從未感受過這世間一絲一毫的溫情。他們帶給我的,教會我的,只有無盡的殺戮和血腥。”

“這樣的經歷,又怎會‘懷塵’呢。”

後來,他在名字前面加了一個‘厭’字音。

厭惡的厭。

厭惡塵世的一切。

之後諧音取為了‘檐淮忱’。

兩人相鄰而坐,思緒各異。

只那腳邊的空酒壇,多了好幾個。

在烏雲密布,徹底将那輪赤月遮掩之際,檐淮忱問珞柒:

“你也會像他們那樣,丢下我離開嗎?”

珞柒雖也喝了不少酒,但此刻意識仍在。

她沉默了會,在檐淮忱灼熱的視線中,回道:

“我離開時,會帶着你一起。”

就在一句話。

短短的幾個字,卻将兩人的命運徹底糾纏在了一起。

以至於後來,珞柒每每想起這一晚,都在後悔,為何要給他這個承諾。

檐淮忱今晚的這些話,對珞柒的觸動,遠遠不似表面這般平靜。

她從小到大,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記憶中,除了神隐宗,除了師尊和各位師兄和師叔,再無其他。

不知不覺,酒喝得多了些。

女子手中的半壇酒,咕嚕嚕滾下了屋脊,在砸在地面上之前,檐淮忱指尖打出一道光芒。

那酒壇,瞬間變成了飛灰。

無聲無息落到了地面上。

珞柒身子有些搖晃,眼皮控制不住地粘在了一起。

在她将要倒下去之前,檐淮忱小心翼翼地将她摟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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