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患難與共

這個淡然似水的姑娘，一直都是那樣冷冷清清的，讓人有種非常難以接近的感覺。現在對他說，可以直呼其名，柯不逢心裏有些感動。她雖然年輕，但畢竟是端木山莊的莊主，而且以她的性格，肯定是不會輕易與人交朋友的。

柯不逢立即笑笑，“好，患難與共，我們也算是朋友了。以後我就不再客氣，叫你落雪姑娘，可以麽？”

他一面說，一面用力扶着端木落雪的手臂向那棵大樹走去。在他的印象中，端木落雪與他一樣，軟骨煙毒性未散，還剛從迷藥中醒來，功力全失，渾身無力。她是個女孩子，必定比他還要虛弱，所以他在盡力幫助她。

端木落雪任他扶着，并沒有解釋什麽，可是心裏卻有些莫名的異樣。她沉默點頭，患難與共，他們也已應該是朋友。何況，按照她的計劃，她想要接近他，跟他去浣刀山莊，這樣的進展看起來很順利。

來到大樹後背風的地方，柯不逢扶端木落雪坐下，自己也坐在旁邊，雙手按着太陽穴不語。

端木落雪試探道：“現在敵衆我寡，你就算再次進入雲霧谷，也救不了柳掌門。不如暫時回浣刀山莊，與你大師兄商議，大家一起想辦法，如何？”

柯不逢立即搖頭，“不，這絕對不行。我這次出來，大師兄只是交給了我這麽一點小事。我沒有保護好葉齊，讓他受了傷，我只好把他留在潇湘居。現在我來到這裏調查龍神幫的事，柳掌門陷在雲霧谷不說，燭宗主還遇害。我這個浣刀山莊的弟子，竟然這麽笨，一點用都沒有，現在回浣刀山莊，有何顏面去見我大師兄？”

端木落雪挑眉看他，搖頭道：“你應該知道，你做的并非是小事。我對龍神幫的調查開始得比較早，這個幫派應該是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出現，只是開始勢力較小，未能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現在逐漸發展，他們的勢力已經遍布整個江湖。天罡三十六，龍神十二侯。據估計，龍神幫在江湖中可能有三十六個分舵，稱為三十六堂，還有十二位武功高絕的人在其中充當頭領。我這麽久才打探到的情況，你初出江湖，又怎麽可能一下子探聽到更多消息？”

柯不逢雙眉緊縮，“無論如何，我與葉齊一起離開浣刀山莊，現在他受傷那麽重，我絕不會丢下他自己先回去。”

端木落雪淡然的視線變得有些專注，再次抿唇。這個柯不逢，與她以前遇到的人有些不同……

兩人正在說話，突聞遠處傳來一陣詭異的破空之聲。只要習武之人就可以分辨出，那是輕功高手身形飛躍發出的衣袂飄舉之音。這聲音很遠，也不是很大，可是在寂靜的叢林裏很是明顯。

柯不逢一驚，連忙借助大樹隐住身形，探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聲音分明是輕功很高的人發出的，可是按道理說，一個輕功高絕的人又不會發出那麽大的聲音。柯不逢感覺很好奇，當他看清遠處漸行漸近的身影，好奇心越發提起來。

晨光雖然不是很明亮，還有雲霧谷中透出的霧氣遮掩，可是那些人的身影還是很清楚。

那是三個身穿黑衣的人，這三個人都披散着頭發，看不清面目，一個在前，兩個在後，他們的肩上，扛着一個很大的棺材。

他們并非在走，而是在飛躍。三個人的腳踏在地上都沒有絲毫聲響，只有寬大的衣袍掠起一陣陣疾風。那個棺材很大，扛在他們肩頭卻看起來非常輕。因為那個棺材好像并不是被他們扛着在前進，而是好像懸浮在他們的肩上，好像就算沒有下面扛棺材的人，那個棺材自己也會飛躍一樣。

柯不逢不由得看呆了。

端木落雪低低的聲音突然從肩上傳來。

“若是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龍神幫屬下飛龍堂的人。”

“飛龍堂？”柯不逢一時語塞，他方才聽端木落雪說過這樣一句話，叫做天罡三十六，龍神十二侯。那麽，這個飛龍堂就是龍神幫的一個分舵麽？

他正要說話，端木落雪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柯不逢吓了一跳，感覺到她冰涼柔細的手緊緊蒙在他的唇上，忍不住心跳快了幾分，只好用力屏住呼吸。

端木落雪做的本沒有錯，他現在功力全失。在這些輕功高手的耳朵裏，他的呼吸聲會非常明顯，即使他們藏身的這棵樹可以完全擋住他們的身形，還是難免會暴露目标。

寒風料峭中，那些詭異的身影越來越近，黑衣長發，恐怖的棺材，這些人身上帶着如此濃重的死亡氣息，讓本就嚴寒的冬日越發冷得刺骨。

柯不逢被端木落雪捂住嘴，自己也用力屏住呼吸，身體絲毫也不敢動，縮在那棵大樹的後面。

那些人的身形帶着一股冷風從大樹前面掠過，那個飛舉在他們肩上的棺材中好像隐隐有低嘯之聲，聞之令人毛骨悚然。

還好，他們并未注意到這棵大樹後有人，未加停留，一直向遠處飛躍而去。

柯不逢突然感覺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眼前漆黑一片。他本能地掙了兩下，端木落雪這才覺察，立即放開了手。原來她的手捂得太緊，柯不逢又有意識地屏氣，時間太久，他差一點窒息。

柯不逢這才意識到，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等着眼前的黑霧散去。

“你沒事吧？”端木落雪整理了一下衣衫，後退坐好。

“沒事……沒事……”柯不逢一邊喘氣，一邊回頭看她，還好，她也與自己一樣武功全失，可是卻并不像自己一樣狼狽。

“飛龍堂的人在附近活動，看來這裏很危險，我們還是換個地方。”柯不逢穩住氣息，“不過這雲霧谷裏的人看上去與龍神幫并非一夥，飛龍堂出現在雲霧谷的入口，不知意欲何為。”

端木落雪輕輕搖頭，“不懂這個迷陣，任何人也無法進入雲霧谷，龍神幫的人也不例外。”

柯不逢道：“玉柳門所處的那個木屋位置雖然隐秘，還是被那四個殺手發現了。這四個殺手不僅可以找到木屋，連雲霧谷都可以進入，可知這世上沒有什麽地方是絕對找不到的。現在玉柳門的人都受了傷，我們探查雲霧谷又是這樣的結果，還是先回木屋看看她們怎樣了。我擔心這些殺手也好，龍神幫的人也好，都會對她們不利。”

端木落雪嘆了一口氣，這位浣刀山莊的弟子自己現在功力全失，卻在擔心玉柳門受傷的門人的處境。他惦記着他的師侄，惦記着柳成蔭和玉柳門的弟子，擔心他們的安危，甚至，他還一心想要照顧她，這個他以為與他一樣處境，實際上身體功力毫無受損的人。

柯不逢說着，伸手扶她的手臂，想要幫助她站起來，可是還未動作，耳邊又一陣破空之聲傳來。

柯不逢立即停下，自己用手掩住口鼻，再一次隐藏在樹後，悄悄觀看。

只見從方才那三個擡棺材的人飛躍而來的方向，又有十幾個身穿黑衣的人快速奔來，這些人與那三個擡棺材的人裝束一樣，一個個黑紗蒙面，手持利刃，樣子像極了那夜在巫山山麓襲擊玉柳門的那些蒙面人。

端木落雪側目看着他們，若有所思。

待這一波人過去，柯不逢連忙放開手，喘着氣道：“看起來這個龍神幫的行動不小，我們需要趕快離開，不能等功力恢複了。”

他說着，用力扶着端木落雪起身，看看四下安全，才扶着她費力離開。

行了一箭之地，柯不逢心裏着急，他們行走過程中聲音很大，周圍又很難快速找到藏身之處，若是再遇到龍神幫的人，肯定會立即暴露目标。他試着提提真氣，功力仍舊沒有恢複，無法運用輕功，只好回頭看着端木落雪皺眉道：“我們太慢了，危急之中別無他法，你不要介意，不如我背你走吧。”

端木落雪怔了怔，“不用了，我并沒有事……”

柯不逢道：“你是女子，現在這樣，自然比我還要弱。我就算沒有功力，畢竟比女子有力氣，現在我們處境危急，顧不得什麽禮數，還請你莫要怪我失禮。”

他說着，快速掃了周圍一眼，也不管端木落雪如何說，伸手一拽她的手臂，便将她背在了身上，然後費力跑起來。

端木落雪立即有些失神。以她的功力，柯不逢根本無法近得她身，她只要動動手指，就可以馬上擺脫掉柯不逢，不讓他再這樣一廂情願。

可是那樣一來，柯不逢就會發現她并未失去武功，并未中毒。那麽，接下來需要怎樣解釋？

端木落雪并不願僞善，但是她在柯不逢面前還不想過早暴露身份，說出她的一切計劃，因為那樣一來，以柯不逢的性格，斷然會拼着性命與她一戰，她此生也無法安然走進浣刀山莊。

但是，好像理由也不只是這些。像柯不逢這樣想法單一的人，真的一下子在他面前揭開所有真相，她有些不忍心。畢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習慣如此簡單地去想一件事。

不知不覺間，端木落雪并未反抗，被柯不逢背着，身子伏在他的後背上，兩手抱着他的頸項，聽着他吃力的呼吸聲，心裏一片茫然地走了很久。

突然，兩個人同時怔住，因為林木間彌散開了嗆人的煙氣，滾滾濃煙正從一個方向順風而來。

那個方向，正是玉柳門門人暫時栖身的木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