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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甄淩的話一出口,周遭便是好一陣沉默。

不知愣了多久,林與鶴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欸……是嗎?”

他幹巴巴地解釋:“可能是我在考場上待久了不太透氣,出來的時候有點悶,呼吸不太順暢,所以臉上才會熱。”

他這話說得既沒什麽邏輯,也沒有多少說服力,不過甄淩聽了,還是道:“哦哦,那你透透氣。”

很體貼地沒有追問對方為什麽剛才出考場時沒事,考完出來這麽久了才覺得悶。

一旁的祝博接話:“剛剛我們挑了幾個地方,一塊看看想去哪兒吃吧?”

林與鶴:“好。”

這個話題就這麽被揭了過去,林與鶴也悄悄松了口氣。

幾人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去海底坎吃火鍋。四個人一起坐地鐵去商場,地鐵上,林與鶴還是忍不住回想起了剛剛的事。

老實說,對剛才的反應,林與鶴自己也覺得有些意外。

除去出了差錯之後的羞愧,他其實很少有臉紅這種表現。林與鶴仔細想了一會兒,也沒想起來自己上次臉紅是什麽時候,倒是想起之前有不少女生來找自己時都會臉紅。

就像不懂那些女孩子為什麽臉紅一樣,林與鶴也不懂自己為什麽會有那種反應。其實如果不是甄淩提醒,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紅。

林與鶴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或許是他不怎麽習慣和不熟悉之人的接觸吧。

由于哮喘的緣故,林與鶴被迫養出了安靜的性子,他從小就沒辦法和普通孩子一樣随意跑跳,也一直在盡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直到高中,林與鶴還在開證明免體測,沒擠過課間操,也沒怎麽上過體育課,很少會和別人有身體接觸。

雖然這種情況在做完手術上大學後改觀了一些,但會和林與鶴近距離接觸的,基本也只有幾位舍友。乍一和不怎麽熟悉的人親密相貼,會緊張應當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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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陸先生本身的氣場也很強,存在感十足,讓人很難輕易忽視。

林與鶴認真地想了一通,終于能給自己解釋清楚了。

但他很快又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只是擁抱一下都會引起異樣反應,那結婚之後該怎麽辦?

這個問題突然從腦海中冒出來,激得林與鶴後頸一陣發涼。

……不會吧。

他內心陡然生出一股不安,只能努力地安慰自己。

只是協議結婚的話,應該不會……做到那種地步?

總不能卧室裏還會有攝像頭對着,必須要他們演戲吧。

林與鶴勉強說服了自己,心神剛平穩了一些,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看了一眼屏幕。

電話是繼母吳欣打來的。

對這個長相酷似生母的繼子,吳欣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熱。林與鶴的大學上了四年,吳欣主動聯系他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是這段時間,她卻一直在頻繁地給林與鶴打電話。信息就更不用說了,有時一發就是幾十條,最後還會習慣性地要求林與鶴回複“收到”。

對她打過來的這些電話,林與鶴其實不是很想接。但手機一直在振,大有不打通不罷休的架勢,林與鶴最後還是接了起來。

“考完了嗎?”

略顯尖厲的女聲伴着地鐵運行的噪聲傳入耳中,震得鼓膜微微發麻。林與鶴把手機拿遠了一點,按了按耳廓,才緩和了一點。

電話裏,吳欣還在追問。

“你聯系陸董了沒有?”

之前她就一直在催林與鶴和陸難聯系,林與鶴推說要考試沒時間,所以這一考完,吳欣就把電話打了過來。

林與鶴說:“剛考完。”

吳欣說:“那你聯系一下陸董,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你們一起吃個飯。”

她是職業經理人,平時發號施令慣了,說話時總帶着些命令的語氣。

“你們馬上要訂婚了,接觸越多越好。”

林與鶴道:“陸先生晚上有事要忙。”

“都還沒聯系就知道他晚上要忙?”吳欣笑了,“怎麽,你還能知道陸董的行程了?”

林與鶴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他确實知道,還是陸難親自找來當面告訴他的。

不過林與鶴清楚。若是自己說了陸先生來找自己的事,繼母肯定會借此提出更多要求,所以他也沒打算提這件事。

吳欣只當林與鶴不說話是因為心虛,也懶得同他掰扯不清,直接催他:“快點打過去,打完給我回電話。”

見繼母如此堅持,林與鶴抿了抿唇,道:“陸先生晚上真的沒有時間。他之前給了我一張卡,讓我自己和舍友去吃。”

電話那邊明顯頓了一下:“……他給了你一張卡?什麽卡?他的銀行卡?”

吳欣一連串地追問着,語氣似乎很不可思議。

相比之下,林與鶴還是那種寡淡平靜的口吻,只簡短地應了一聲:“嗯。”

陸難把卡拿出來時,林與鶴瞥見過一眼,确實是銀行卡。大概是副卡之類的,陸難沒解釋,他也沒有問。

林與鶴沒問,電話那邊卻問得急切:“那卡是什麽顏色的?”

林與鶴:“黑色。”

“是不是百夫長的黑金卡?!”

吳欣的激動幾乎能透過電話傳過來。

林與鶴卻沒有被這激動感染,語氣依舊平淡:“我不認識。”

吳欣顧不上計較他的态度,追問道:“那卡面上是不是有個戴頭盔的男人頭像?”

林與鶴對這種事實在沒什麽熱情,但繼母執意要問,他只好把口袋裏的卡拿出來看了一眼。

“是。”

吳欣突然笑了,語氣都和緩了許多:“行,沒事了,去吃飯吧,和同學好好玩。”

林與鶴不清楚她的态度為何會突然轉變,也無心去細究。電話挂斷之後沒多久,地鐵就到站了。

林與鶴和舍友們一塊走進海底坎,迎面便是一陣濃郁的火鍋香氣。

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也暫時被壓了下去。

二十出頭正是能吃的時候,四個大男孩點餐點了滿滿一桌,幾乎全是肉,單是擺出來就讓人心情好了不少。得知他們剛剛考完,店員還熱情地在四個調料碗裏用紅辣椒油寫了四個字:考試必過。

一頓飯吃得風卷殘雲,連林與鶴都被帶着多吃了些,整個人終于暖了過來。

林與鶴在蜀城長大,吃辣水平一流。他對面的甄淩就遜色了許多,一邊吃一邊抽紙巾,鼻尖都被擦紅了。

林與鶴分心看了他幾次,覺得有些不對勁:“你怎麽了?一直在擦鼻子。”

“啊?”甄淩甕聲甕氣地說,“沒事,調料弄得有點辣。”

林與鶴又看了看他,卻皺眉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甄淩愣愣的,有點反應遲鈍:“沒有吧?我自己沒感覺啊。”

坐他旁邊的祝博聽見,直接上手摸了摸甄淩的額頭和頸側,卻真的摸到了異樣的高溫。

祝博驚訝:“不是,你真的燒起來了。”

“哎?可我剛剛還好好的……”

甄淩還是一副呆呆的模樣,這下幾人都看出了他的遲鈍。

沈回溪直接拿起了手機:“除了發燒還有什麽症狀?我叫個黃團跑腿把藥送來。”

等訂好感冒藥,又要來大杯熱水,安頓好沒什麽嚴重反應的甄淩之後,幾人才開始繼續吃飯。

甄淩舍不得自己的毛肚,換成清湯也堅持要吃,他一邊慢吞吞地吃着一邊好奇:“鶴鶴怎麽看出來我感冒了的?”

他一向發燒也不會臉紅,外表看不出一點異樣,加上自己對各種症狀的感知也不敏銳,總是燒起來之後自己還不知道。

大學期間,甄淩三次感冒發燒,都是林與鶴先看出來的。

林與鶴說:“今天考完出來,你靠在我身上的時候身子就有點沉,呼吸也重,應該是體力不支,但你自己沒注意。”

他當時原本還想和甄淩提一句,結果被陸難分了心,就忘了這件事。

“剛剛你又一直在擦鼻涕,我就想你會不會是感冒了。”

甄淩慢了半拍才把這些邏輯理順,然後就“哇”了一聲。

“鶴鶴好細心啊。”

這話倒是不假,林與鶴在整個學院都是公認的适合做醫生的人,他成績好,性格溫柔,體貼又細心,總能把人照顧得很好。

林與鶴聽了,卻是好氣又好笑:“這是重點嗎?多喝點熱水,一會兒藥送來就先把藥吃了。”

他又倒了一碗熱水給甄淩,讓對方吃東西之前涮一下油。

“下次要是再頭暈身子重就提前留意,你每次有這症狀都會發燒。”

甄淩乖乖點頭,非常配合:“嗯嗯,謝謝林醫生。”

感冒藥很快就送了過來,等甄淩吃過藥,這頓飯吃得也差不多了。林與鶴起身去結賬,卻并沒有拿出陸難給的卡,而是自己付了錢。

林與鶴接商稿有收入,一頓火鍋錢對他來說也不算困難。

走去吧臺的路上,林與鶴隐約覺得有人在看他,但他朝四周看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結賬的時候,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出現了。林與鶴皺了皺眉,沒有表現出什麽來。

付完賬,他拿着單子離開,走開了幾步之後,才悄悄從另一條過道折返了回來。

林與鶴停在拐角處,探頭朝吧臺方向看了一眼,不出他所料,吧臺前果然有人。

那是個背對着他的陌生男人,戴着一頂棒球帽,整個人遮得很嚴實,和吧臺服務生說話時,聲音也壓得很低。

不過正巧這陣店裏沒什麽嘈雜背景音,林與鶴就聽清了他的話。

那是個陌生的男聲,林與鶴可以确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

他問:“73號桌的賬單可以給我打一份嗎?”

林與鶴皺眉。

73正是他們的桌號。

擔心被對方察覺,林與鶴沒有多留,确認陌生男沒什麽其他動作後就離開了。

他不清楚對方做這種事的原因,但總感覺這人應該是沖着自己來的。

可對方跟蹤自己打印賬單又有什麽意圖?

林與鶴正思考着這件事,迎面有人走過來,熱情地微笑着問他:“先生您好,可以麻煩您幫忙填個問卷嗎?我們可以贈送一張免排隊券。”

海底坎的免排隊券不是挺難拿的麽?林與鶴有些意外,之前甄淩還一直喊着想要,結果折騰了好久都沒拿到。

他看了看對方身上的員工制服,确認對方的确是正式員工後,還是點了頭。

“好。”

——

泰平大廈。

已是夜晚十點,高聳的大廈依舊燈火通明。自新董事長上任以來,許多事務需要接洽處理,泰平集團一直處在忙碌之中。

高層會議室中,一場合作案仍在商談。這個時間本不該安排合作洽談,雖然泰平上下最近已經對加班習以為常,卻也還是要考慮合作公司的工作時間。

不過這一次純屬意外。原本這樁大型合作一直定在每周三的下午進行商談,這周因為泰平董事長陸難臨時外出,本打算中斷一次,但合作方說願意等,就留到了晚上開。

雖然時間晚了些,不過合作案的商談很順利,進展相當喜人。合作方的老總是位東北大漢,行為舉止很是豪爽,商談一結束他就大手一揮,要請所有人吃夜宵。

“都去!我請!”

被邀請的對象裏也包括了陸難,确切來說,合作方老總重點想請的其實就是陸難。

對這位年輕的新任董事長,老總之前也不是沒有産生過懷疑。但随着合作的深入,他的态度就完全轉變了,不只對這次合作前景相當看好,還很想和陸難有進一步的接觸。

泰平這邊自然也能感受到合作方老總的熱情,所以雖然公司會提供加班餐飲,大家還是很開心地跟着老總一塊去吃夜宵了。

不過陸難并沒有同行。

他還有工作。

老總表示很理解:“正事要緊,正事要緊,您先忙。”

他用自己的保時捷款手機看了看時間,此時已近十一點,着實很晚了。

老總忍不住感嘆:“陸董真是年輕有為啊。”

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去吃夜宵,他們的離開也帶走了不少笑語人聲,深夜的大廈顯得越發安靜。

陸難回到頂層辦公室,繼續處理剩餘的文件。

頂層的空間極廣,巨大的環形落地窗映出室外的繁華景象。四周高樓的璀璨燈光觸手可及,但這裏卻仿佛離暗色的夜幕更近。

從大廈五年前建成起,頂層就是董事長的專屬辦公室。不過前任董事長劉高義一直在舊樓那邊辦公,沒怎麽來過這座新大廈,頂層辦公室就一直處在閑置狀态,直到陸難過來後,才真正投入使用。

只不過這個男人來了之後,也沒有給這裏增添多少人氣。

按本人喜好和适配尺寸定制的陳設用具多是黑白灰三色,規規整整地在室內一擺,讓這辦公室也顯得冷冰冰的。每個來這裏彙報事務的人,都不敢大聲說話。

即使這裏的溫度常年控制在最适宜人體的26度,也無法驅散那種難言的冰冷。

“篤篤。”

通訊器傳來模拟敲門的提示音,許可通過後,特助方木森走進來,站在實木辦公桌旁,向陸難彙報今晚的工作情況

彙報結束,方木森停頓了一下,卻沒有離開,似是還有話要說。

陸難繼續翻看文件,沒有擡頭:“怎麽了。”

方木森道:“是林少的事。”

陸難言簡意赅:“說。”

方木森道:“林少今晚和舍友去吃了海底坎,十五分鐘前已經回到了宿舍。”

吃完了?

陸難翻文件的動作一頓。

他怎麽沒收到銀行卡的消費提示?

沒等他發問,方木森已經給出了解釋:“林少沒有用您的卡。”

陸難擡眼看他。

方木森跟了陸難這麽久,自然明白對方這種無聲的詢問。他也早就周全地做好了後續的應對:“我們的人以消費者調查的形式,請林少填了張線上問卷,問了他沒有使用銀行卡的原因。”

陸難難得開口追問:“為什麽?”

方木森露出了一點難以形容的古怪神色,咳了一聲才道。

“林少說……因為您的卡沒有學生優惠。”

陸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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