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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與鶴之前還看過訂婚宴的司儀硬着頭皮胡扯,卻沒想到這麽快自己也要來這麽一遭。他胡亂解釋了一通,好不容易才把沈回溪瞞了過去。

也幸好沈回溪并不是什麽多嘴的人,幫林與鶴領完門票就先走開了。

沈回溪離開後,林與鶴繼續對着手機發愁。他想起剛剛在路上,陸先生還問過他加好友的事,當時林與鶴還有些奇怪,為什麽陸先生的關注點是這個。

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真正的原因。

一想起來在陸難眼中,自己連方子舒都加了好友,卻唯獨不通過他的申請,林與鶴的心态就不由有些崩潰。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現在解釋還有用嗎?

對着手機糾結了許久,林與鶴最終還是不得不選擇了通過申請。

他碰屏幕的動作極輕,蜻蜓點水一樣,點完後就迅速收回了手,簡直像是怕被咬到似的。

但是該面對的總還是逃不過,林與鶴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準備先給陸先生道個歉。

屏幕上已經跳轉到了聊天窗口,林與鶴斟酌着措辭,剛打了兩個字,卻突然發現對方的狀态已經變成了“正在輸入”。

林與鶴:“……”

陸先生不是忙工作去了嗎?

他莫名生出一種做錯事被家長抓個正着的心虛感,那邊的信息已經發了過來。

【到宿舍了?】

【嗯。】林與鶴回複他,【抱歉陸先生,我之前沒有留意好友申請,剛剛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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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話,只發來了一張圖。

那是張截圖,截了林與鶴剛發的消息裏的“陸先生”三個字。

林與鶴愣了愣。

他明白對方的意思,也并不是記不住“哥哥”這個稱呼——林與鶴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哪怕不好,被糾正了這麽多次也該記住了。

他只是不太清楚這種配合究竟包括哪些場合。

微信的私聊也算嗎?

沒等林與鶴回複,那邊又發來了消息。

【陸難:這種小事,沒必要道歉。】

【陸難:不用太拘謹。】

林與鶴摸了摸鼻尖。

陸先生真是個好人。他又感慨了一遍,想了想,回了一句。

【好,哥哥】

那邊沉默了下來,許久都沒有回複。

林與鶴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叫出的“哥哥”究竟有多大威力,因此他也沒在意對方的沉默,只以為陸難在忙。

回頭應了幾聲舍友們有關成績的詢問,林與鶴見對方還沒有新消息,便發了條消息。

【我先去洗漱了,哥哥工作加油】

還附帶了一個“辛苦了”的表情包。

發完,他起身正準備去洗漱間,手機忽然振了一下。

【陸難:早點休息。】

林與鶴回:【好,哥哥也是】

【陸難:晚安,好夢。】

林與鶴發現,陸先生是很少見的那種,每條微信消息都會帶上标點的人。他的标點符號用得相當完整,發消息時,就會顯得有些嚴肅。

但這種嚴肅配上柔軟的晚安和好夢時,卻并不突兀。

反倒讓人生出了一種溫暖的心安感。

或許當真是有“言靈”這種事情,當晚,林與鶴的确睡得很好。

還夢到了他的媽媽。

接下來的日子,林與鶴依舊照常上課。訂婚結束後,他的生活其實也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結婚日期已經定了下來,在下個月,距離現在還有一點時間。真正近在眼前的,是婚事的宣傳計劃。

這些宣傳主要有兩個作用,一方面,陸家對陸難成婚對象的選擇還抱有想法,只有林與鶴坐實了真愛的身份,才能打消他們的念頭。另一方面,作為新任董事長,陸難也需要一些軟宣傳來,中和他過于冷硬的個人形象。

除了這兩方面,吳欣還給林與鶴分析了很多其他作用。林與鶴其實沒怎麽細聽,只記住了宣傳計劃會很快開始。

但讓他有些意外的是,訂婚宴已經過去了幾天,說好的宣傳卻一直沒什麽動靜。

燕城媒體的關注重點仍然集中在泰平集團的商業事務上,有關陸難私人信息的報道卻鮮少登報。

倒是香江有幾家報紙報道了陸家長孫訂婚之事,但都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只是捕風捉影,猜測居多。

有關林與鶴的真實信息就更少了,一看就和特意放出去的宣傳信息區別很大。

林與鶴不由覺得有些奇怪,之前不是已經拍到那麽多可以放出去秀恩愛的素材了嗎?哪怕是在電話裏、賬單上都特意花費過心思,為什麽現在卻不放出來了?

不過林與鶴奇怪歸奇怪,卻也沒有多操心。反正他也是聽令配合,一早就做好了聽之任之的準備。

他不關心這些事,有人卻相當重視。

訂婚結束後,吳欣也沒有閑下來,她一直在主動和陸難的團隊溝通,還在忙碌地聯絡着香江.的關系,收集着各種陸家的資料。

陸家的資料整理得差不多之後,她就專門把林與鶴叫回了家。

林與鶴訂婚前已經聽過了幾次吳欣的專場演講,吳欣再叫他時,他并不是很想去。

但結婚到底和訂婚不一樣,場面更加隆重,還要去香江舉辦婚禮。屆時陸家的人也會到場,所以吳欣在電話裏把話說得斬釘截鐵。

“你務必過來一次,必須要把陸家的資料全部了解清楚。”

林與鶴前前後後被催了好幾次,無奈之下,只好去了一趟。

林家和吳家的根基都不在燕城,吳欣和林父原本也不在燕城居住。但是為了這場婚事,他們特意遷居過來,這段時間一直暫住燕城。

林父在燕城并沒有房子,林與鶴這次要去的,是吳家在燕城置辦的一處房産。

他之前沒有來過這裏,過來時都是靠的手機導航。進門之後,這裏的陳設對他來說就更眼生了,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之地。

吳欣正在書房裏收拾資料,給林與鶴開門的是保姆阿姨。阿姨把林與鶴請到沙發上,還給他倒了一杯水。

林與鶴道了聲謝,随意環視了一圈。

燕城寸土寸金,這個房子粗略估計至少也有一百五十平,算是個大戶型了。

雖說只是暫住,但這房子早就裝好了,裝潢還相當講究。這裏的采光很好,空間也足,客廳連着一主一側兩個卧室,走幾步就是書房,旁邊還有吳曉涵的練舞室,一眼看去,溫馨又寬敞。

唯獨沒有林與鶴的地方。

吳欣從書房裏走出來,路過房門口時,正好聽見門外響起的鑰匙動靜。

她走過去,直接打開了房門。

開門的動靜不小,林與鶴也聽見了,他擡頭看過去,正好看到走進來的林父。

林父正笑着和吳欣說話:“我剛把鑰匙拿出來,門就開了。今天下班這麽早?”

他沒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林與鶴,說着說着,還傾身過去,親昵地吻了吻吳欣的臉頰。

林與鶴沉默地注視着他們。

這個動作林與鶴曾經無比熟悉——很久以前,爸爸每天回到家,都會笑着輕吻媽媽.的臉頰,動作親昵,神色溫柔。

與他現在親吻吳欣的神色動作一模一樣。

林與鶴很早就知道了。

原來一份愛可以同等地複制給另一個人,分量毫無差別。

原來如果愛不能長久,換一個人就可以繼續。

吳欣幫林父把脫下的外套挂好,林父換好拖鞋走進來,才看到客廳裏的林與鶴。

“小鶴回來了?”林父看見他很高興,“你吃飯了沒有?爸給你做點?”

林與鶴笑了笑,道:“爸,我吃過了。”

“吃過了?怎麽吃這麽早?”林父有點失落,又不想放棄,“那要不再吃點,當夜宵?”

“哎,怎麽沒早點和爸說聲要過來,爸也好久沒下廚了,你過來我正好做頓晚飯,咱們一起吃。”

吳欣不做飯,家裏平時都是保姆做,偶爾林父也會下廚。

林與鶴搖搖頭,道:“我已經吃飽了,爸,下次吧。”

“行,吃飽了就別多吃了,對胃不好,下次吧。”林父有點遺憾,想了想,又道,“要不就這周末?咱們家正好都沒什麽事。”

林與鶴沒說同意也沒有拒絕,只道:“周末的話,我等等老師的安排吧,要是沒什麽事的話就過來。”

“哎,好。”林父笑着說,“爸等着給你做大餐吃。”

他們說話的時候,吳欣已經把資料一一擺好,放在了林與鶴面前的茶幾上。

等兩人聊完,她便對林與鶴道:“好了,我們來說說陸家的事。”

“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到時候在香江,到場的人會比訂婚時多得多,陸家的人也會出席。你必須得記清他們的資料,一定不能出差錯。”

她最先強調的還是規矩。

“陸家非常重規矩,他們是世代的豪門,最講究這個。”

林與鶴這段時間也大致了解過一些,這些香江豪門在現代社會看來其實相當封.建,還有大批媒體在持續不斷地偷.拍報道,曝光出來的許多辛秘都毫無底線,讓人大跌眼鏡。

傳到大陸這邊來時,絕大部分人都無法理解,感覺簡直像是在看什麽上個世紀的大家族宅鬥劇。

林與鶴之前對八卦沒興趣,現在對這種仿佛另一個世界的豪門生活更沒有興趣,他只寄希望能早點完成任務、早點離婚,等時間久了,風聲都過去了,他也能重新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來。

說完那些複雜的規矩,吳欣又開始介紹陸家人。

吳家家境比林家強得多,之前還有幸與陸家有過一次接觸。吳欣這次又托人找了香江.的關系,整理了一份相當細致的陸家資料,全擺在了林與鶴面前。

“陸家的家主陸廣澤以房地産起家,共有五房妻妾,四個兒子,三個孫子和一個孫女。”

這些人裏,林與鶴除了陸難都不怎麽認識,每個都需要從名字開始記。

吳欣正介紹的時候,屋門又被打開了。

進來的是吳曉涵,她穿着一身皮衣,踩着一雙鉚釘馬丁靴,臉上畫着很濃的煙熏妝,不知道是從哪裏瘋完剛回來。

她徑直走進來,把手提包甩到了沙發上。聽見吳欣給林與鶴做的講解,嗤笑了一聲。

“連陸家有幾個人都得講,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

吳曉涵對林與鶴只有兩種态度,要麽是視而不見,要麽就是嘲諷,态度相當不善。但林與鶴對吳曉涵說話時,語氣卻一直很平靜。

他說:“我沒想過進陸家,所以沒了解過這些。”

一旁出來迎接吳曉涵的林父聽見,忍不住皺了皺眉。

兩個人的對話無意間正戳中他的痛腳。原本林與鶴确實不用了解這些,他該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賣給陸難。

林父難得對着吳曉涵板起了臉:“小涵,怎麽和哥哥說話呢?”

他平時脾氣好,又疼孩子,基本沒怎麽動過怒,這句已經算是重話了。

吳曉涵翻了個白眼:“切。”

态度很是不客氣。

吳欣倒是很滿意林與鶴的回答,覺得他沒野心沒威脅,相當好拿捏。

她對吳曉涵道:“好了,媽這邊還有正事,回你自己屋裏去。”

吳曉涵拽過自己的手提包,走了。

吳欣朝她背影喊了一聲:“把你那臉好好洗幹淨!”

回應她的是“哐”的一下摔門聲。

吳曉涵離開後,吳欣繼續給林與鶴講陸家的事,她整理了一整份陸家的人際關系圖,讓林與鶴把每個人的身份、性格和喜好都記下來。

除此之外,她又重複了好幾遍規矩的重要性,各種繁文缛節,翻來覆去地強調。

好不容易講完這些,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林與鶴拿了外套準備走,正好撞見林父出來。

“講完了?”他道,“這麽晚了,小鶴在家裏住吧。”

林與鶴把外套穿好:“不用了,爸,我明天早上還有課。”

林父只好作罷,他轉身也打算去換外套:“那你等等,我開車送你回去。”

吳欣叫了他一聲:“你不是說今晚要幫我按摩的嗎?剛坐了兩個多小時,我肩膀都硬了。”

林與鶴道:“沒事,爸你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正好能趕上地鐵。”

林父腳步微頓,他猶豫了一下,還沒做出決定,穿好外套的林與鶴就已經推門離開了。

深秋入冬,夜晚的風很冷。冬天的燕城,寒風宛如刀子一般在人裸.露的皮膚上刮過,逼出一種徹入骨髓的疼痛。

出地鐵站到學校門口還要走一段路,等回到宿舍時,林與鶴已經被凍透了。

他戴了口罩,卻還是沒擋住寒風,鼻腔和喉嚨都被冷意刺.激得很不舒服,胸口也有些悶滞。

但等回到宿舍之後,林與鶴卻并沒有待在有暖氣的室內,而是獨自上了宿舍的頂層天臺。

比起封閉的室內,還是高處更能讓他放松一些。

站在天臺邊上向下望去,視野開闊,萬物沉寂。校內的路燈成行地亮着,卻化不開這如墨的夜色,像是随時可能被黑暗吞沒。

看了好一會兒,林與鶴的心緒才逐漸平靜了一些。

他隔着口罩緩緩吸了一口氣,恍惚間,又想起了自己上次上天臺來時的情景。

那次是訂婚前一天,他從繼母那邊回來,心情不太好,從天臺向下看時,就接到了陸先生的電話。

林與鶴正回想着,口袋裏的手機卻突然真的振了起來。

他動作一頓,拿出手機掃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顯示的,竟然真的是“哥哥”。

居然巧合至此。

兩次都是他心情不怎麽好的時候打過來。

林與鶴接起電話:“喂?”

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蓋過了周遭呼嘯的風聲。

“在做什麽?”陸難問,“剛剛給你發過消息,一直沒見回複。這麽晚了,還在忙作業?”

“沒有,我剛從家裏回來,”林與鶴說,“剛剛可能在路上,沒注意消息。”

這些天兩人時不時會在微信上聊幾句,林與鶴一開始還有些意外,後來便漸漸習慣了,也把這交談當作自己要配合的內容,沒有多想。

陸難問:“回家做什麽了?”

林與鶴吸了吸冰涼的鼻子,道:“阿姨給我準備了些陸家的資料,讓我記清各位長輩,學一學陸家的規矩。”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傳來陸難低磁平靜的聲音:“不用學。”

“嗯?”

林與鶴愣了愣。

陸家不是有很多規矩嗎?剛剛繼母說了很多,包括進門時要先邁哪只腳才表示尊重……

“不用學那些規矩。”

陸難重複了一遍。

他的音色很冷,在這冬夜的寒風裏,卻像是冷硬的鋼鐵,撐起一片遮風擋雨的庇護。

“不需要管其他人怎麽說。”

平靜而篤定的話語,一字一字沉沉地落入林與鶴耳中。

“你只需要聽我一個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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