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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與鶴和謝明深在會客廳聊天時,陸難也在。

他就在一旁聽着。謝明深之前和他說過,正式咨詢結束之後在會客廳內的聊天也算咨詢的一部分,就像上一次,林與鶴不吃糖的原因就是在會客廳看相冊時說出來的。

所以這時候也不适合插話,陸難在這兒更多的是起陪伴作用,讓林與鶴能放松一些。

陸難就站在林與鶴身後不遠處的地方,林與鶴說出那些話時,謝明深一眼就看見了陸難的表情。

男人平時的氣勢已經夠冷了,現在更是眉目冷肅,面色鐵青。

幸好他大約還記着謝明深之前的提醒,并未開口,沒有把情況變得更加棘手。

謝明深對林與鶴說:“寧寧,這些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把它們攬在自己肩上,媽媽也希望你能開心。”

林與鶴點點頭,他居然跟着這話點了頭,沒有一點反駁的意思。

“媽媽一直對我很好。”

但他越是附和,謝明深就越清楚,林與鶴的想法跟他的根本就大相徑庭。

媽媽越好,越難舍得,他越難過。

謝明深剛剛的話是安慰,也是試探,現在他終于發現了簡單的勸慰對林與鶴并沒有用處,就像一個纏繞多年的死結,不會因為一下輕拉就可以被解開。

死結纏繞了太久,連絲絲縷縷的麻線都幾乎已經長在了一起。

旁人看來或許只是一句“不是你的錯”就能概括,再多想只會覺得這人思慮過重,太矯情。但十幾億人不可能有同一個想法,總會有人有不同的念頭,倘若沒有身處林與鶴的境遇,就很難理解他的情緒。

有些念頭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人人皆能想到勸解和安慰,林與鶴肯定也早已想過千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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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仍舊沒能開解自己,沒能想通。

所以即使心理醫生用了最大的努力去共情,用了最豐富的經驗去分析,依然很難想象,在過去了的那麽長時間裏,林與鶴究竟孤獨地、反複地思考過多少遍,才會對這麽絕望的一個結論如此堅信不疑。

一個被媽媽深愛着的小孩,害死了他深愛的媽媽。

謝明深沒有再說話,他們沉默地吃完了茶點,然後起身,分別。

他對林與鶴說:“回去好好休息。”

林與鶴點頭,還朝他笑了笑:“謝叔叔也是。”

謝明深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人轉身後,才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在診療最開始時拿來開導林與鶴的一句“慢慢來”,現在反倒成了真。

心結太難解開,他們只能慢慢來。

外面的風有些冷,林與鶴要離開時,站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陸難才終于有了動作。

他上前,給林與鶴披上了一件外套。

陸難的表情看起來依舊很嚴肅,謝明深不知道他聽了剛剛那些話會是什麽感受,這些天來陸難對林與鶴的上心,即使是偶爾來研究所幫忙的幾位學生都看出來了,私下還悄悄讨論過。

但事實上,陸難此刻并沒有想太多。

他在想上次咨詢結束時的事。

那天從研究所回去的路上,陸難問林與鶴:“你想媽媽了嗎?”

林與鶴指尖冰涼,難過得開始發抖,明明閉着眼睛,卻像是淚如雨落。

他一直沒有回答。

那時候陸難以為林與鶴是不想開口,怕一開口就會哭出聲來,現在陸難卻發現,事實似乎并非如此。

他是因為覺得自己犯了錯,才不敢想念媽媽嗎?

而一個小朋友,又該會有多愧疚,才會連“我想媽媽了”都不敢說?

兩人一同離開研究所,林與鶴看起來并沒有什麽應激反應,比上次要好得多。

雖然這也并不意味着什麽好事——這代表着他已經習慣了這個認知。

不過好在林與鶴的感冒并沒有再加重的跡象,心情看起來也放松了許多,還和朋友聊着要去看比賽。

就像是剛考完的學生,開心地和同學們約着出去玩。

陸難只提醒了他一句:“回家再看,當心暈車。”

沒有再多說別的。

林與鶴也很乖地收起了手機。

但消息提示還在響,林與鶴摸了一下手機,想把聲音關掉,手才剛伸過去,面前就壓下來了一片陰影。

陸難面無表情,卻是近乎兇狠地,重重地親上了他。

林與鶴的手腕也被鉗住了,動彈不得。他被整個壓在了後座裏,呼吸都被奪去了,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揉進另一個人的血肉之中。

他們之前不是沒有過深吻,但這樣的吻還是第一次。

不像是為了标記,更像是确認。

确認人還在自己懷中。

親吻持續了很久,久到林與鶴眼睫都濕透了,男人終于把他放開的時候,他連呼吸都有些虛軟。

這下倒是不會暈車,因為他先一步頭暈了。

林與鶴亂七八糟地想着,眼角的濕漉被人用手背輕輕拭去,他睜眼看過去,陸難正望着他。

男人的眼神看起來很複雜,似乎隐藏了太多太深的情緒,卻也像是很簡單,只是單純地想親.親他。

林與鶴舔.了一下唇,唇.瓣腫了,有一點疼。

像是為了彌補,男人又低下頭來,親了親他。

林與鶴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開始裝暈車。

但他才裝了一秒,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一聲。

林與鶴:“……”

他現在動也不是,不動又怕手機再響。林與鶴洩氣般地嘆了口氣,剛想睜眼,眼睛上就被親了一下。

一只大手覆住了他的眼睛,口袋裏的手機也被抽走了。

陸難低聲說:“睡一會兒吧。”

林與鶴原本并沒有多少睡意,但或許是因為汽車開得太平穩,又或許是身邊的氣息太讓人安心,他最後真的睡了過去。

到家後林與鶴就去看書了,陸難則在書房開會。臨近傍晚時,陸難才走出書房,對林與鶴說:“過兩天陸英舜要來,說想見見你。”

林與鶴問:“那我和他見面合适嗎?”

陸難說:“看你有沒有時間。”

林與鶴點頭:“那我等他的消息吧。”

陸難又道:“陸英舜的堂姐陸琪琪也會來,她就不用見了。如果她發消息或者用其他方式找你,直接告訴我。”

“好。”林與鶴記下來。

“還有心理咨詢那邊,謝醫生給我打了電話。”陸難說,“他有個項目要做,而且臨近過年,年前就不去咨詢了,年後再說。”

林與鶴這次的“好”明顯真誠了一點。

雖然他能猜到醫生打給哥哥的電話可能不只會聊這個,但能暫時不去,他還是會覺得輕松一點。

陸難問他:“快過年了,你有什麽想法麽?”

想法?

林與鶴搖搖頭:“沒有,就正常過吧。”

陸難問:“你之前怎麽過年?”

“讀大學前和我爸他們一起,”林與鶴說,“上大學後我到了燕城,寒假會先回一趟我爸那邊,再自己回蜀地過年。”

陸難皺了皺眉,問:“自己回去?”

“嗯。”林與鶴點頭。

蜀地有個老宅可以住,而且林父要陪繼母,走不了。林與鶴自己回去,林父他們一家三口正好團圓過年。

林與鶴說:“而且年後不久就是我媽媽.的忌日,我會等到給她掃過墓再回來。”

陸難沉默了一下,問:“今年還去麽?”

“我買了那兩天的往返票。”林與鶴說,“去一趟就回來,正好開學。”

原本他要去醫院見習,打算提前幾天結束見習回去。

陸難說:“幾號?我陪你一起。”

林與鶴愣了愣,說了時間,又問:“到時候應該開始上班了吧,哥哥不忙嗎?”

“能調開,不忙。”陸難說,“我也想見見家長。”

林與鶴想起自己見過的對方的家長——那一對已經被遷到燕城的新墓,就沒再問什麽:“好。”

他伸手,拍了拍陸難的肩膀。

然後手掌就被男人握住了,拉過去,親了親指尖。

雖然陸難說自己不忙,但臨近年關,他在家的時間還是縮減了許多,有時甚至要到深夜才能回來。等林與鶴收到陸英舜的消息說他已經到燕城時,陸難也只是派了人去接他,沒有親自過去。

陸英舜住在了陸難安排的其他住處,他一直想來找林與鶴,去燕城大學逛逛。但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陸琪琪,聽陸英舜說,陸琪琪也想來找林與鶴,卻始終沒有得到陸難的同意。

陸英舜擔心自己來找人時陸琪琪要吵着跟過來,就一直沒有和林與鶴見面。

直到又過了幾天,陸琪琪要回香江了,陸英舜才給林與鶴打了個電話。

“嫂子,我在機場呢,送我堂姐回去。”陸英舜還是笑眯眯的,帶着年輕人獨有的朝氣,“她先走,我要在燕城這邊多待幾天,你接下來幾天有空嗎?我想找你逛逛。”

陸英舜開玩笑似的說:“這些天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大哥的公司,走廊裏有幾幅畫都快數清楚了,真的不想再去了。”

林與鶴不知道陸英舜和陸琪琪過來的目的,但也猜到了應該不只是過來旅游這麽簡單。而且陸英舜還說他去了很多次泰平,或許他們過來就是陸家的意思。

不過這些和林與鶴沒關系,他也沒什麽興趣。陸難說過陸英舜可以見,林與鶴就道:“明天可以嗎?下午我有時間。”

“好啊,”陸英舜笑着說,“謝謝嫂子。”

話剛說完,電話那邊突兀地插入了一個女聲。

“你在和誰講話?”

那邊的聲音變得模糊了一點,似乎是陸英舜在和人解釋,但是那女聲卻很尖銳,依然能聽得清楚。

“嫂子?你叫什麽嫂子……你們都背着我和他聯系是不是?!”

随即又是“砰”的一聲悶響,似乎是手機被摔到地上的聲音,電話沒有被挂斷,那尖厲的女聲就一直傳了過來。

她說的是白話,方言,不過林與鶴聽得懂。

“他算什麽啊?!他不過就是行大運才攀上了我們,大哥根本就不可能承認這個老婆,他明明有個好多年的心上人,這人根本就是個假貨!”

不僅喜歡了很多年,還硬了很多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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