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雪夜出行

很快進入十一月，邵國接連下了好幾場大雪，積起來有半尺厚。邵景帝頒下聖旨，罷了早朝。

剛開始下雪的時候，雪晴還玩性大發，領着一衆丫鬟小厮在院子裏堆雪人，打雪仗，玩的不亦樂乎。然而，幾天下來，雪竟然沒有停的意思，越下越大，天氣也越發的冷，潑一盆水在地上，片刻就結成厚厚的冰。手上若不是時時捧着暖爐，早就會變得僵硬不已，完全不聽使喚。這樣的天氣，好動如雪晴，也只好乖乖地待在屋子裏，常常坐在暖炕上，蓋着厚厚的棉被，旁邊還不停加着炭火。

天一冷下來，連到正廳裏去給父母請安都免了，也不必過去用膳，都另派了人手到尋芳園來開小竈。雪晴窩在床上擡頭望了望，光線有些昏暗，必定已是下午時分。現在這個時候，母親一定是靠在床頭和一群丫鬟嬷嬷聊天解悶，自己卻從不愛湊那個熱鬧…也不喜歡聽些東家長李家短的閑言碎語。但這鬼天氣，冷的可怕，既不能出門，又無處可去，賴在床上也沒有半點可打發時光的玩意兒…雪晴悶悶地看着小荷窩在床榻上，一針針仔細繡着，一朵朵鮮豔的臘梅花就盛開在雪白的繡繃上…自己從不喜針織女紅，眼角掃了掃挂在床腳的劍…這個時節，根本冷的連劍柄都懶得碰…真是太無聊了！雪晴一個翻身，又躺了下去，揪起被角蒙住頭，算了…還是睡覺吧…夢裏…夢裏…或許還可以見到那個人…自從上次皇宮一見後，又快半個月沒有見到他了…雪晴咬着被角出神…他說…他喜歡我…只是想到那天的情景，就忍不住浮出笑容…不知道他現在在幹嘛…這麽冷的天…他會不會穿的很少？會不會受涼？會不會生病…思念的閘門打開，如滔滔洪水，想止也止不住…

猛地起身，卻吓了小荷一跳，忙放下手中的繡繃，問道“小姐，你怎麽了？怎麽起的那麽急？是冷了嗎？要不要加火？”

雪晴望了望小荷，笑着搖了搖頭，翻身下床，穿上厚厚的粉紅色錦緞棉衣裙，厚厚的棉靴。取下床頭的劍在腰間系好，又取了衣架上的大紅錦緞棉鬥篷，鬥篷邊還密密地綴着一圈雪白的兔毛，匆匆往身上一披，又将鬥篷帽往頭上一拉，在落地銅鏡前左右轉了兩轉，滿意地眨了眨眼，疾步走了出去。

“小姐！”看到她向外走，小荷吃了一驚，顧不得衣裳單薄，直跳下床拉住她的衣襟，問道“小姐你這是要出門？”

雪晴聞言轉身，忙忙地推了她在榻上躺好，才說道“太悶了，出去走走，你快躺着吧，晚飯前就回來。有人問起，只說我睡下了，莫叫他人知道~”說完，狡黠地沖她擠擠眼睛，笑着說道“千萬保密，晚上回來，買糖葫蘆給你吃~”不待小荷再說話，匆匆出了艾府角門，朝永春樂坊走去。

天氣寒冷，街上行人稀少，雪晴便不再像往常一樣行走，提了氣，足尖輕點，飛身而行。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已輕飄飄停在樂坊門口。這樂坊同樣不似平時熱鬧，正門微阖，顯然今日不營業。雪晴也不在意，推開門往裏走去。只見兩個小丫鬟在門廳裏烤火聊天，見她走進來，忙起身招呼道“這位姑娘，今日永春樂坊不營業呢。”

“無妨，我來找珍娘。嗯，如果她不在，那麽梅兒姑娘也行。”兩個小丫頭聞言，忙向上喊道“梅兒姐姐，有客人來了。”

樓上随即有人應了一聲“知道了。你們先伺候着，我馬上下來。”

聞言，兩個小丫頭便起身給雪晴讓座，看茶。雪晴接過茶盞，剛剛喝下一口，就看到梅兒款款走下樓階。随即放下茶杯，迎上前去，笑着喚道“梅兒姑娘。”

梅兒一見雪晴，微有錯愣，忙福身道“沒想到是晴兒小姐來了，姑娘稍坐片刻，梅兒這就上去通報。”

雪晴笑着跟了上去，拉住梅兒說道“我和你一起上去就好啦~珍娘未必不肯見我？”

說完，不待梅兒答話，便大步走上樓廳。

梅兒一見，忙跟上去，大聲向上喊道“珍娘，雪晴小姐來了。”

這一聲喚，引得內室的兩個人同時停止了交談。珍娘面露出一絲譏笑，說道“你還說她不是麻煩？”

“你…說的沒錯…”身着靛青長袍的人微微皺了皺眉，沉聲答道。

珍娘便也不再多說，起身與男子一起走出門來。

“東方闌！”雪晴望着向她走來的兩人，最先回神，聲音裏充滿驚喜，笑着跑上前去，牽起他的胳膊，開心地說道“我正想來求珍娘帶我見你一面…沒想到這麽巧…”

“你怎麽來了？”東方闌有些心不在焉，輕輕問道。

“我想見你啊~”雪晴未疑有他，依舊開心的笑說道“沒想到真的見到了~”

東方闌穩了穩心神…暗想，幸虧小丫頭們喊得及時，剛才與珍娘的談話未被她聽去…遂回眸一笑，道“這麽冷的天，不在家裏好好待着，無端跑出來，也不怕受寒…”

“我想你了嘛…”雪晴睜大眼睛望向他，一副撒嬌的表情。

東方闌不再說話，抿唇一笑，屈起修長的十指，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下。

“咳咳…”兩人正在親昵間，身後忽然傳來清嗓聲，雪晴下意識去看，只見珍娘款步跟上來，仍是平日裏笑笑的模樣，可那笑容并無半分發自內心。

“珍娘~”雪晴還是回給她一個友善的笑容，扯着東方闌衣袖的手卻不由自主放了下來。

珍娘只略略點頭回禮，向着東方闌說道“時候不早了，先生還請回吧…”

東方闌擡眼望了望窗外的天氣，并未回話，卻對着雪晴問道“晴兒，可有興趣陪我一起去賞雪景？”

雪晴原本聽到珍娘要東方闌早回，心裏正在難過，現下聽他這麽一說，哪裏還想到早點回家的事，忙不疊地點頭應道“好啊好啊~”

見她開心，東方闌也不覺露出笑容，牽起她的手欲待離開。卻聽珍娘在身後喚道“先生！你這是…”

聞言，東方闌略略回首，向着身後說道“你知道該怎麽做…”說完，拉着雪晴走出永春樂坊後門。讓雪晴沒想到的是，竟有一匹馬等在那裏。

東方闌看到雪晴驚詫的表情，不覺一笑，翻身上馬，緩緩向她伸出手來。

“我們要去哪裏？”雪晴忍不住問道。

“怎麽？不願随我去？”東方闌不答反問，眼中蓄着些微笑意，答案早已在他心裏，只不過逗她的感覺真的很好。

“誰說我不願！”雪晴果然上當，忙将手遞過去。東方闌鳳目含笑，緊握住她的手将她帶上馬背，輕敕一聲，那匹馬便向前飛馳而去，在松軟的雪地上留下兩串月牙般的痕跡…

永春樂坊中，珍娘伸手打開窗，靜靜倚着窗棂，看他二人策馬而去，想起東方闌那從未在自己面前出現過的寵溺笑容…用力咬緊下唇，“艾雪晴，就讓你得意兩天。等我們救了将軍出來，看你還有什麽資格膩在他身邊。哼！”不覺間，珍娘臉上已蒙了一層肅殺之氣，這一刻，什麽家國仇恨全抛了開去，滿心滿眼都只想殺了這個叫雪晴的女孩兒…危機将至，此時的雪晴卻沒有任何察覺，只是沉溺在東方闌溫暖的懷抱中，幻想着永恒的幸福…

策馬狂奔至京郊，人煙逐漸稀少，入眼是大片大片白色的雪原，無邊無際，遼闊而壯美。雪晴的心也随之興奮起來，不再滿足于老實地窩在他的懷裏，反而張開雙臂，大聲向着遠方呼喊起來。

東方闌見狀，眼底浮現一絲寵溺的笑意。卻伸手将她雙臂摟緊，一只手捂上她大聲呼喊的嘴唇，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呢喃道“傻瓜，把冷風喝進肚子裏去，會生病的。乖乖的，馬上就到了。”

不一會兒，馬兒拐上了山路，雖有些崎岖，卻也還算平緩。左轉右轉，加上天色漸漸暗了，雪晴早已辨不出東南西北，不過有東方闌在身邊，雪晴只覺得無比踏實。

最終，聽他一聲輕敕，馬兒終于停了下來。東方闌翻身下馬，牽起雪晴的手，順勢将她帶下馬來。将馬拴在樹上，拉着她繞過一處高高的山石，雪晴只覺面前豁然開朗，原來山石後面竟是一小片開闊的平地，更不可思議的是，一座小木屋，就隐藏在山石的背面。

雪晴擡眼望了望東方闌，此時，他也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打橫抱起，向小木屋走去。屋子并未落鎖，東方闌輕輕伸腳一碰，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直至進屋，東方闌才将雪晴放下，伸手取來打火石和油燈。看着他這娴熟的動作，雪晴知道，他定然是來過此處。随着燈芯散發出微微的光亮，雪晴才看清了整個小屋的布局。簡單而古樸，不大的空間裏，只擺着同樣是原木造的桌椅，靠牆的地方有一個石砌的壁爐，此時，東方闌正半蹲旁邊生火。壁爐前鋪了大大的四方形獸皮，看厚度和色澤應該是幾張狐皮縫制而成的。

只片刻功夫，壁爐裏透出了明亮的火光，雪晴只覺周身的寒意都退了三分。東方闌緩緩起身，向着她做了一個招手的姿勢，雪晴便不由自主向他身邊挪了過去。此時，東方闌已席地坐在狐皮上，橘紅色的火光映紅了他的半邊臉頰，雪晴只覺得此時他的神情也變得柔和起來，不似平日裏冷若冰霜，鳳目含笑，多了一些風流和妩媚。

心裏砰砰跳個不住，雪晴握住他伸過來的手，随他一起坐在了淺褐色的狐皮上。被他摟進懷中，雪晴幸福的有些眩暈…再也感受不到一絲寒冷，安然地靠在他身前，将頭輕輕枕在他的肩上…不願意再多說話，就這樣靜靜的…靜靜的…一直下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