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魚七牽着馬兒行走在沐陽縣中,街上車來人往,笑臉相迎。與寧都獨來獨往、步履匆忙的人群不同,這裏的人似乎很熱情又都認識,打招呼、寒暄随處可見。

唯獨她所過之處,迎來各色人馬異樣的目光。原來,大家都注意到馬背上被樹藤纏繞的李星,他仍趴着睡得正酣。

魚七不為所動,一路詢問找到李府,将一封信交予看守大門的下人,說道:“我們是從寧都來的,還請通傳一聲。”

那下人看了一眼魚七,又看了看馬背上的李星,甚覺奇怪。但近日府上來往賓客衆多,他也不敢怠慢,點了點頭進去通傳。

趁着下人通傳之際,魚七走到馬兒跟前,推了推李星道:“到沐陽縣了,快下來。”

“別打擾我睡覺。”李星嗫嚅着。

魚七着實佩服他趴在馬背上都能睡着的功力,從包袱中掏出黑色藥瓶,咬牙威脅道:“再不下來我可就用藥啦。”

李星悄悄睜開一只眼睛,認出那臭味難聞的黑色藥瓶,當即坐直身子,委屈道:“你不松開,我怎麽下來。”

聞言,魚七伸手抓住他的後腰纏繞的樹藤,提下馬來,盡數解去。

只見李星一屁股摔坐在地,吃痛地揉捏酸疼的四肢,抱怨道:“你溫柔點行不行,我腿麻。”

魚七心知這些天為了順利抵達沐陽縣,她一直捆綁着李星确實殘忍,心中有愧。況且已到李府當前,要是來人看到她如此虐待李星,印象不好,當即提他起來,撣去身上殘留的樹枝屑。

“我的星曾孫,你終于來了,祖奶奶可想你了。”

魚七聽得身後傳來親切激動的聲音,轉身望去,只見一名年約九十多歲、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從李府大門內蹒跚走來。她左手攙扶着一名婢女,右手拄着拐杖,身後簇擁着幾名身着華麗的老婦。

李星見狀顧不得酸疼,忙上前扶道:“祖奶奶,曾孫也很想您。祖奶奶果然健朗如少年,一點都不給曾孫去找您的機會。”

李祖奶奶嗔道:“就你嘴貧。祖奶□□發都白了,還拿我跟少年比。”說完自個朗聲大笑,看得出她很疼愛李星。跟在她身後的那幾名老婦也跟着掩嘴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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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李祖奶奶注意到跟在李星身後的魚七,望着她道:“曾孫,這是你家娘子嗎?什麽時候成親的都不告訴祖奶奶一聲。”

魚七原見祖孫敘舊甚是溫情不便打擾,一直在旁候着。此時見李祖奶奶誤會,忙抱拳作揖,解釋道:“在下魚七,是負責護送李星前來李府的镖師。”

李祖奶奶點着頭,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不等魚七再做解釋,她已将拐杖交給身旁的婢女,顫巍巍地左手牽着李星,右手牽着魚七,各夾于胳膊之下攜進李府。

魚七欲待抽身,見李祖奶奶如此盛情十分為難。猶豫之際,只聽身旁不知哪位婦人小聲對她道:“這位客人,難得老太太高興,您先委屈片刻。”

聞言,她坦然地随李祖奶奶進府。那只夾在胳膊下面的左手感受着老人的體溫,恍惚想起幼時寒冬與奶奶外出,奶奶也是這般将她凍紅的雙手夾在腋窩下面,心底又泛起心酸,未免別人看出來,表面上依然故作無事。

她随李星等人來到後堂坐着,正當李星說了很多哄李祖奶奶開心的話時,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走到李祖奶奶跟前,恭敬道:“奶奶,家裏還有好多客人等着見星侄兒,您可否讓我帶他先過去一趟,再讓他來找您問安。”

原本他囑咐看守大門的下人,若見丞相的兒子前來,一定要第一時間告知他。誰知李祖奶奶捷足先登,把李星攜去後堂敘舊。

李祖奶奶不悅道:“明天才祭祖,有什麽好見的。”

那名男子道:“這不是,有些事要找他商量嘛。”

“他一個小娃娃能懂什麽。祭祖的事情,他老子不是安排人過來了嗎?”李祖奶奶并不退讓,似乎一定要将李星留在身邊敘舊不可。

那男子只好道:“既然如此,就讓星侄兒再和奶奶聊會,我讓他們在書房等着。”

“不用等了。我要留他在我這兒吃飯。有什麽事你們自己商量着辦。”

別看李祖奶奶年近百歲,頭腦清晰強勢,認準的事情不容他人反駁。她可是李氏宗族德高望重的權威和活寶,沒人敢忤逆她,生怕惹出病來。見她如此說,只好作罷,指着魚七道:“奶奶,我帶她走總行吧。”

來的路上,他就聽下人說李祖奶奶将一同前來的镖師認作李星娘子,帶來後堂半天了,恐鬧出笑話。

李祖奶奶道:“你叫什麽?”

魚七複道:“晚輩魚七,是負責護送李星前來李府的镖師。”

“不是星曾孫的娘子啊。”李祖奶奶恍然大悟,“白聽我們說半天,真是難為你了,你去吧。”

魚七心底也是無奈,站起身作揖拜別,同那中年男子離開。目送他們走後,李祖奶奶拿起一塊紅豆糕給李星,低聲道:“知道你不喜歡和他們打交道,我都打發了。吃完這塊糕點,随你去哪。”

“還能去哪,當然是和祖奶奶一起吃飯啦。”

李星也低聲回她,一口吃掉紅豆糕,與祖奶奶心照不宣。

魚七随那中年男子出了後堂,互相寒暄後才知他叫李瞻,是李祖奶奶的親孫子。而李星,并非李祖奶奶的親曾孫。他們同出一系,小時候李星借住他家與李祖奶奶相處最甚,所以兩人很親。

魚七随他來到偏廳,從懷裏拿出此次護送李星的托镖書,需李府家主簽字蓋手印後才算托镖任務完成。

李瞻邊看邊問:“李星這孩子,路上可安分?”

魚七一愣,心想那家夥愛鬧騰的性子人盡皆知啊,故而如實道:“在下後面是綁着他來的。不過放心,未曾傷着。”

李瞻聽聞明了,叫人拿來筆墨簽字蓋手印,付上剩餘的五十兩镖金,問道:“魚镖師何時啓程回寧都?”

魚七道:“我第一次來沐陽縣想多轉轉,後天早上動身。”

李瞻嘆道:“本想留魚镖師在此住下,只是眼下諸事繁忙,唯恐照顧不周,還請見諒。”

“李老爺客氣,我們行走江湖的不拘小節。”魚七想了想又道:“李老爺,在下尋好住處後托人前來告知。若有人需要托镖回寧都,還請相薦一二。”

李瞻道:“這個自然。”

魚七辭別李瞻,要回馬匹和包袱獨自離開。一路盤算着這趟賺的不少,還白白牽走一匹馬,不錯。要是回去的時候再押幾镖,更好。想到這,沖勁十足。

許是近幾日來往人多,在沐陽縣轉了好久才在比較偏僻之處找到一家便宜實惠的客棧。收拾利落後,她叫店家備來紙墨書寫招镖書,前往縣內最顯眼的公告欄。

只見公告欄上早已張貼得密密麻麻,都是近兩日才貼上的。他們同魚七一樣,從各地護送人員抵達沐陽縣,想在離開時多接幾單。

她注意到其中一張招镖書上落款的是北寧镖局,回程目的地也是寧都。

“好啊,冒牌貨還敢明目張膽招攬生意,夠嚣張的。”魚七一把撕下招镖書,照着書上标明的緣來客棧尋去。

緣來客棧正處沐陽縣東市繁華地段,店內客人衆多,小二忙得笑不攏嘴。她倚在對面茶樓高處觀望,只見有一男子送人進出,看着不像店裏的夥計。

她想了想,離開茶樓。沒過一會,又出現在緣來客棧門口。只是,她那高束的馬尾松落下來,簡單的梳了一個雙平髻,略施粉黛,衣服也換成了尋常丫鬟穿的衣裙。随身攜帶的竹劍,用布包裹着看不出任何端倪。

進到店內,直向店小二明說要找北寧镖局托镖。此時正值飯點,店小二指着南邊靠窗而坐的六名粗狂男子說道:“他們就是。”

魚七道謝,來到那六名粗狂男子跟前,道:“各位大哥好,我想咨詢托镖的事。”

那六名粗狂男子十二只眼睛來回交流後,其中離她最近、個頭最高的男子說道:“小姑娘,我們直接去寧都,沿途托镖的一概不送。”

魚七道:“正好,我家主子吩咐送去的地方,正是寧都。”

那六名粗狂男子來了興致,其中一人掏出本子準備記錄,那高個頭男子繼續說道:“托人還是托物?”

“托物。”

魚七把用布包裹的竹劍捧在跟前,正待那高個頭男子要拿來瞧時,她又把東西縮回來,問道:“你們真的是北寧镖局的嗎?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證明?镖旗和文書給我看一也行。”

那六名粗犷男子中顯然有人不是很有耐心,被連問幾個問題後其中臉頰有顆大痣的男子喝道:“怎麽,你不信我們?不想托镖就給老子滾,問那麽多問題。”

魚七假裝害怕,縮了縮脖子道:“我主子再三吩咐要确認無誤才能交辦,說這東西很貴重,我……我也只是聽命行事。”

那臉頰有顆大痣的男子還想發作,忽而聽得桌上一震,頓時悶住了嘴。

只見背靠窗戶獨坐一處的男子發話道:“不要吓壞了小姑娘,人家也是聽命辦事。不就想看镖旗嘛,給她瞧瞧。”顯然,他才是這群人中的老大,言語清淡不怒自威。

聞言,那高個頭男子從懷裏拿出一張小镖旗遞給魚七。外眼一看,那上面的梅花圖案和北寧镖局真正的镖旗很相似,一般人看不出來區別。但細看對比之下,假镖旗顯得粗糙多了。

那獨坐一處的男子問道:“小姑娘,你家主子叫什麽名字?”

魚七橫眉凜然,目露寒光,将假镖旗運勁折斷,冷冷道:“魚七!”

只見她袖中滑落北寧镖局真正的镖旗,镖旗一挺飛插在飯桌上,吓得在座的六名粗犷男子紛紛拔劍,起身将她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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