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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林清瞳沉默了會兒，并不催促對方回答。

其實那個問題發出去後，她就想撤回。

她害怕鬼魂，一旦捅破這層窗戶紙，那兩人的關系恐怕無法恢複如初。

她難以想象、預測姜尋對她的态度。

但不管姜尋給不給她回答，“是”或者“不是”，她心裏早已有了答案。

世上哪有那幸運，那麽巧合的事？

她出事之前只給姜尋一個人發了求救信息，接着就被救了。

前一天她剛告知紙鳶的事，第二天紙鳶身邊也圍上了保護她的鬼氣。

成年人的做法應該是在想明白這些後，默默當做沒發生一樣，然後漸漸和這只鬼魂斷了聯系，好避免對方過激反應。

但林清瞳不願意。

如果不問清楚，最終的結果必然是雙方躺列。

此刻她才驚訝地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她竟不想失去這個網友。

如果他說“不是”，那必然是在騙她，林清瞳只能當做沒有這件事，漸漸地讓他躺列——她以最大的真誠對待他，當然不希望雙方活在謊言中。

如果他說“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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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後，姜尋給出了他的回答。

這段時間，他沉迷于網絡。

他發現網絡上的人們和現實中，和他以前遇見的人們都不一樣。

每個人都格外的虛假。說謊，不真誠地對待他人成了常态，甚至還因此衍生了一個詞——網騙。

他也看過很多主播，這才知道林清瞳這種主播是獨一份。

她不會用自己的顏值或者聲音吸引觀衆，對每一個進來她直播間的觀衆都予以尊重和歡迎。

偶爾，會有些不太禮貌的彈幕：“主播是男是女？”“主播結婚了嗎？”“為什麽不露臉？”“裝什麽逼？”“浪費我感情”……

林清瞳既不回答，也不反駁。她只會默默地無視，繼續畫畫，讓那些無禮的人自行離開。

這樣的做法，莫名讓姜尋內心感到寧靜——他喜歡這種安靜的，淡然的直播。

林清瞳對他的喜歡也給予了足夠的真誠和尊重。

兩人的第一次聊天，林清瞳完全可以塑造一個不會被問那麽多的人設來騙他的。

可她卻告訴他，她無業，也不會出去找工作，因為她怕鬼。

事後證明，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沒有一句話騙他。

明明在網絡上似乎騙人無罪，可以省去一切麻煩，她卻始終保持真誠。

姜尋為此感到羞愧，他珍視這種真誠，并且想要回應。

“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我是鬼……”

他将從他回到臺山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坦白。

林清瞳這才發現，雙方都在臺山，雙方卻都不知道。第一次直播的時候，他還在她家樓下蹭網。

那麽多家直播間，他居然獨獨走進了近在樓上的直播間。

更巧合的是，他是一只常人不能見的鬼魂，而她，恰好是世上唯一一個能看到鬼的活人。

緣，妙不可言。

今天的見面本應該是一個完美的謊言，卻因林清瞳先看到真實的他（那只古代男鬼）而失敗。

兩人沒能面基，卻反而更加看清了對方。

“一切就是這樣了，錯在我。我知道你怕鬼，以後如果你不敢見我，或者不想和我聊天，我不會再打擾你。”

“我怎麽會怪你？今天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但如果不是我，今天你根本不會出門，也不會遇到這種事。”在看林清瞳說完自己的體質後，姜尋才知道自己之前一心想用美景照片鼓勵她出門的行為有多可笑——

她不出門是因為外界對她而言太危險。瞧，這一出門就遭遇了這種不幸。

“可如果不是你，我根本無法安全地待在這裏。整個臺山都沒有鬼，是因為你這個鬼王的威懾吧？”當初，她因為鬼魂的忌憚來到K市，卻發現K市仍有鬼魂。

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臺山這個網上流傳鬧鬼，實則一只鬼都沒有的地方。

“倒也不是威懾……”姜尋有些羞澀地摸了摸臉，“我在臺山領域內散下了鬼氣，普通鬼魂感應到就知道這裏是有主的地方，不會過來。再加上臺山的傳說……”

臺山在活人眼裏是鬧鬼的地方，在鬼魂眼力同樣如此，據說去過那裏的鬼魂都會被吞噬，沒一個能活着回來。

“所以——”

“嗯？”

“我們扯平了。互不相欠。”

“那以後？”

“先別以後了，”林清瞳不忘初心，“我們今天約好了見面的，結果我們倆舍近求遠了那麽遠都沒見到。現在你就在山上，不如下來，我們見個面。或者我上去找你——”

“可以嗎”三字還沒說完，林清瞳驚訝地發現自己房間內閃現了一個鬼魂。

“不用，我比較快。”姜尋站在卧室中央，微笑着回答她。

“确實很快……”林清瞳驚呆了。

她知道鬼魂會飛，卻沒想到鬼魂能飛這麽快。不愧是鬼王！

林清瞳連忙掀開被子，匆忙而拘謹地從床上下來，緩步走到姜尋面前。

她從頭打量到尾，看到了那位只一眼就讓她難以忘卻的古代男鬼。

“真的是你？”林清瞳“噗嗤”一聲笑了，“明明是專門跑去見你的，居然被你的真身給吓跑了。”

姜尋也很驚訝。他怔怔地摸着自己那張可說是傾國傾城的臉，有些失落：“我長的這麽醜嗎？居然把你給吓跑了……”

“你是在凡爾賽麽……”

“啊？”姜尋的網絡用語更新的沒那麽快。

于是他當着林清瞳的面百度“凡爾賽”，然後一本正經地回答——

“不是。”

畫面頓時滑稽起來，林清瞳禁不住莞爾，也不逗他了：“安心，你長的很好看，比你弄的那個什麽‘專屬理想型’要好看。”

“真的嗎？我不信。”姜尋狐疑。

“你很魯豫诶！”眼見對方似乎又要百度，林清瞳連忙解釋，“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看來你們鬼魂是真的看不見自己啊！我要有你這張臉，我每天對着鏡子照十遍。”

可是鬼魂對着鏡子也看不見诶。這句話姜尋沒敢說。

“第一次正式見面。你好，我是林清瞳，24歲，女，特長是能見鬼。”林清瞳伸出了左手。

姜尋伸出右手貼在了相握的地方：“我是姜尋，千年老鬼，死的時候18歲，男，特長……就是鬼。”

林清瞳點點頭，感受着手部的冰寒，并未主動收縮左手。

那樣只會穿透對方虛無的手部，讓他進一步感受到人鬼殊途。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林清瞳收回手，認真地看着他。

兩人早已對視許久，可姜尋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澄澈，沒有對她的眼睛表現出絲毫在意。林清瞳最後的顧慮消除。

“嗯，從今天開始，我會保護你——我唯一的朋友。你不用再害怕鬼魂了，我會守在你身邊。”姜尋鄭重地許下這個諾言。

那天之後，兩人之間的關系悄悄發生了變化。

姜尋如他所說地守在了林清瞳身邊。

林清瞳晚上直播，他便待在她的房間，默默地看着她畫畫。

偶爾，直播間有些誤點進來的路人出言不遜，姜尋會順着網絡黑掉對方的賬號，還直播間一個清淨。

後半夜，林清瞳睡着後，他會主動待在一樓客廳裏，呆呆坐着，守候着她，偶爾處理一下姜家和警方的事情。

等到清晨地第一縷陽光出現，一人一鬼會齊聚在樓下。

林清瞳圍着山跑一圈，他跟着林清瞳飄一圈。

之後，吃飯，打掃衛生，玩游戲，姜尋都會跟着她，寸步不離。

林清瞳起初不太适應。

習慣之後，她竟愛上了這種感覺。

比如現在，一碗雞湯新鮮出爐，有點燙。

林清瞳随手将碗擡起，姜尋立馬熟練地伸出手碰了碰碗。

瞬間，雞湯就降溫到能喝的地步——控溫控的可說是很熟練了。

喝完雞湯後，姜尋還會用鬼魂之力幫她清潔。

那些鍋碗瓢盆一個個自動漂浮到水池下面，自行把自己洗幹淨，根本不用林清瞳動手，可比什麽自動洗碗機有用多了。

姜尋甚至還會為她買菜。

她只要想吃什麽，姜尋都能快速跑到原産地，幻化人形替她把菜買來，全程不超過十分鐘，絕對的新鮮，絕對的原汁原味。

以往只能吃點自己種的青菜和快遞來的食物，現在林清瞳可以盡情烹饪各種食物。

連海鮮這種內地少見新鮮的食物，姜尋都能從海裏給她搞來。

林清瞳覺得自己生活得太惬意，太奢侈了，奢侈到有種罪惡感——他明明是個鬼王，怎麽我把他使喚成了仆人？

“沒關系，我們是朋友。能為你做事，我很高興。”姜尋每次都是這麽回答的。

他一點兒不覺得勞累，那些碗筷都是自動洗的，他壓根沒動手，買東西也很方便，就當練習一下飛行，比以前社會治安不好的時候他四處殺鬼要輕松多了。

他唯一不滿的是，他不能和自己唯一的朋友一起吃飯。

他只能坐在桌子對面，看着林清瞳一口一口進食。這種時候，他會覺得格外寂寞。

可林清瞳總有辦法，她定制了個小碗，上面刻着姜尋兩個字。

于是每天吃飯的時候，林清瞳都會在小碗裏盛上半碗飯，之後每吃一口都往碗裏加一口，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人在吃飯。

這種小小的細節和互動讓姜尋的心暖起來。雖然最後那碗飯為了不浪費，每天都被林清瞳當夜宵吃掉了。

有了姜尋的陪伴後，林清瞳也開始變了。

她不再害怕在網上露面和發聲。她開始在直播間露臉，像與朋友交談一樣，邊畫畫，邊和彈幕聊天。

當然，是選擇性地聊天。對于那些不太禮貌的彈幕——如開黃腔，罵人的，各種詢問私人狀況的，她仍然無視。

只不過現在，有了姜尋充當房管。不像別的直播間直接禁言，他運使鬼魂之力，沿着網絡将對方的賬號黑掉——

淨化網絡空間，清除垃圾，人人有責，鬼也有。

多來這麽幾次後，林清瞳的直播間人氣反而上漲了。

不少人沖着幹淨、友好讨論的氛圍來到她的直播間。和姜尋一樣，他們早就受不了烏煙瘴氣的網絡氛圍了，此刻能有個安靜祥和的地方待着，默默地看着主播畫畫，世間一下子歲月靜好了。

當然也有不少人是聽說了林清瞳直播間的詭異之處後來圍觀的。可這些人看到主播只是正經聊天和畫畫後就迅速離開，并不會待太久。

最終，林清瞳的直播間成了歲月靜好的代名詞。

這天，林清瞳一如既往地按時開播。

直播間裏瞬間湧入了幾百人，雖不如那些大主播，卻足以讓林清瞳感激和滿足了。

于是這天，她把直播時間拉長了點。

播着播着，林清瞳竟犯困，睡着了。

于是數百人就在直播間裏圍觀主播睡覺。

【哇，第一次見這樣的，直播睡覺。】

【主播睡得好香，看的我都想睡覺了。】

【嘿嘿嘿，和主播一起睡覺覺。】

【前面的，小心你的號……】

【嘤嘤嘤，哪有那麽邪門？就開個玩笑而已。】

【你們說的什麽詭異直播間就這個？】

【直播睡覺，還真是小刀劃屁股——開了眼了。】

【主播這是太困了吧！這樣趴着睡會不會不太好？】

有人開始擔心。

然而，林清瞳睡得太死，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兒，任由電腦屏幕息屏黑掉。

另一邊，接到姜家通知去處理鬼魂的姜尋遲遲趕回。

雖然走的時候和林清瞳說過，也給她身上上了一層保護用的鬼氣，他還是不放心。

這不，他一走，林清瞳就不會照顧自己了。

居然趴在電腦桌上就睡了。

【這樣睡會着涼的吧？】

姜尋和彈幕都是這樣想的，可惜後者因為電腦黑屏已經看不到了。

姜尋将卧室掃視一圈，發現整潔的床上有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毛毯。

于是他伸手，運使鬼魂之力将毛毯拿了過來。

【等等！我沒看錯吧？那毯子飄起來了啊！！！！】

【媽媽救命！毯子過來了，在往我們這邊飄！】

直播間的人吓尿了，眼睜睜地看着毛毯詭異地憑空往電腦這邊飛來，想要逃跑，卻又忍不住繼續看下去。

就在所有人以為毛毯要像貞子那樣破出屏幕時，它竟在林清瞳頭頂停下了。

【咋回事？魔術？】有剛進直播間的人不明所以地問道。

馬上，毛毯竟自發地打開，而後像花瓣一樣将林清瞳蓋上，并緊緊地包裹起來，只露出一個頭。

【這這這，這不符合物理規律啊！】

毛毯的下擺似乎不受萬有引力的影響，居然不下墜，而自發地将林清瞳的背部和手部裹住，全方位地為她保暖。

接着，桌面上的數位板和各種雜物好像有了自我意識一樣，自動從桌上飛起，而後飄到了他們原本該在的地方。

鏡頭将這一幕幕拍下并直播。

【卧槽！！！！】

【這是靈異現象吧？】

【好家夥，居然是靈異主播！】

當晚，林清瞳榮登靈異直播榜首。

有好事者将這一段錄屏截取發到各大網站，#靈異直播間#話題榮登熱搜，并在上到前五後莫名消失。

林清瞳直到第二天才被王警官的一通電話叫醒：“你快看你直播間的錄屏！昨晚，你直播間有鬼進去了！”

“啊？”林清瞳心說自己直播間何止昨晚有鬼。

王警官索性微信上給她發了那段錄屏。

視頻一打開，林清瞳就伸手捂住了額頭：大意了，昨晚困到睡着，居然忘記了關攝像頭。以前她吐槽過的騷操作居然出現在了自己身上，着實報應不爽。

她看着自己趴在電腦桌上睡得死死的。

身後，一個古裝美男突然出現，他伸出自己骨節分明的玉指，指了指她床上毛毯。

毛毯随即飛起，後面的事林清瞳已經可以想象。

她看着視頻中的姜尋伸手拿起了毛毯停在她頭頂。

而後，他用手細細為她蓋上。這樣做的時候，他似乎說了些什麽。

然而仔細看，卻會發現，他并未親手接觸那毛毯，只是用鬼魂之力控制着毛毯自動裹上。

林清瞳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多此一舉，明明只要遠遠地控制毛毯蓋上就行。但他說了什麽，她很好奇。

這鬼平時元氣滿滿，說話清亮幹脆。

可這個視頻裏的聲音卻很低沉，低沉到她聽不清。

于是林清瞳特意又找了好幾個截取的錄屏，放大聲音後，終于聽到了那句壓低聲音的話語：

“我何時能……親手為你蓋上。”

姜尋是這樣說的。

此刻，她才明白姜尋為何對吃飯如此怨念，為何一定要“多此一舉”。

從何時起，她居然下意識忽略了，鬼和人是不一樣的，它們觸碰不到世間的物品。

而身為鬼王的姜尋，居然如此渴望觸碰。

那話語中的落寞和孤寂随着視頻的循環不斷在她心中回蕩，讓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姜尋也看到了這樣的視頻。

他一邊責怪自己的大意，一邊拼命想着如何幫林清瞳解釋這個視頻。

萬萬沒想到，林清瞳當晚就按時直播了，而且毫不避諱。

直播一開始，她便開門見山：

“昨天的直播相信大家都看到了。我懶得解釋，懂的都懂，就這樣，別問了。問就禁言。”

有此前的封號詛咒，再加上她直播間确實鬧過鬼，直播間居然詭異地平靜下來。人人都好奇，卻人人都不敢問。

鬼王姜尋在一旁看着，頓覺這人比自己還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