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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虞禾沒準備和其他人一路同行, 包括三十二。

于是她率先下船和衆人告別後,同時也對一直跟随她的三十二說道:“好了,你我就在此處分別, 接下來自求多福。”

三十二明曉了她的意思,點頭道:“我很快就會去找你。”

虞禾笑了笑,沒有将他的話往心裏去。畢竟以三十二的實力, 去刺殺妖族将軍,最快回來見她也要等頭七。

大澤因為妖族的盛事聚集了許多修士, 妖物更是一個接着一個, 連虞禾都能感受到這沖天的妖氣。

妖族的殿宇仿照人間的皇宮,不同的是由于妖王一脈原身為水中巨蛇, 傳說上古先祖為玄武, 因此殿宇也建造在廣闊的湖澤之上。

虞禾雖然沒有請柬,但她身上好在有霁寒聲交予她的信物,能證明她的确與姑射山的仙尊有關系。

當她提出想要拜訪妖族一脈的大妖後, 很快便有人替她去傳話,而後帶着她前往一處湖畔,指着那片冒着水霧的水澤說:“此處便是王上姑母的洞府, 你想知曉什麽盡管問她便是。”

河畔四周的蘆葦和水草有一大片都貼着地面, 顯然是被什麽碾壓過。僅憑着這個身形,虞禾就能看出對方比尚善的原形差不了多少。

“晚輩前來打擾, 還望前輩見諒。”

虞禾說完後,水面忽然顫動起來,而後一道巨大的黑影漸漸從水底浮上來。

巨大的身軀破水而出, 嘩啦一聲幾乎要将整片湖水一分為二。

飛濺的水花打濕了虞禾的裙邊, 水液沿着銀灰色的鱗片往下滑落,折射着冷寒的光芒。

大概是見慣了尚善的模樣, 虞禾才能在一只巨蛇貼近之時做到面不改色。

蛇頭離虞禾很近,顫動的蛇信子幾乎要貼上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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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水霧中,巨蛇開口道:“你想問什麽?”

“聽聞妖族有修補生魂的方法,不瞞前輩,在下的魂識似乎有缺失,只是我對此毫無頭緒,不得已前來打攪,望前輩指點。”

虞禾來之前已經打聽過,這只巨蛇活了有三千年,已經是年紀很大了,沒有多少力氣維持人形,所以才化出原身修養。越是年老強悍的妖族,對靈氣的感知越靈敏。

巨蛇的豎瞳盯着虞禾,金光的雙眸似乎覆了層光暈,很快她說:“你的魂識受人重創,曾經有過離體?”

重創?

虞禾愣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死了一回,算不算是重創不清楚,但離體肯定是算的。

“前輩看出什麽了?”

“你生魂不穩,是被強行封在身軀才得以保全,的确還差一線魂識。”大蛇靠近虞禾,打量着她的身體,蛇信子不斷發出嘶嘶的響聲。

“前輩能看出根源嗎?”

“人族修士的魂識不會輕易散離,是受到邪法吸取,還是用魂識結契,要你自行找到原因。”大蛇說着,腦袋又往水底埋了一半。

虞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緊接着又聽大蛇說:“只是很小的一線魂識,對一個修士而言,不足以有什麽影響。”

修士□□與魂識都比凡人強健,一線魂識根本不會造成威脅。虞禾也知道這一點,她如今換了這個身體,沒有感受到任何不适。然而這是因為她的魂魄只丢了一縷,并不是消失不見。

一旦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她的身體便會因為這缺失的一縷魂而逐漸枯竭。

“晚輩還有兩件事想問。”

大蛇往水底沉的動作停住,示意她快說。

“兩千年前的劍神付須臾有一位師姐,據說修為同樣深不可測,前輩可曾聽說過這位人物?”

自從拿到斷流,虞禾就想知曉這位前輩的故事。按理說這樣一個強悍的劍修,不該在栖雲仙府的記載上沒有名姓。

這些事太過久遠,巨蛇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回想起一些東西。

“我記得……那是個善良的人族,救了數不清的人。後來……好像是被魔族所殺,聽聞她死相凄慘,其餘不記得了……”

“那前輩對心劍可知曉些什麽?”

巨蛇又開始沉思。

“付須臾後來一直在鑽研滅魔的陣法,叫什麽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有一日天色大變,後來所有人都說付須臾參破心劍去往異界了。至于什麽時候參破的,我也不清楚……”

虞禾并沒有問出太多的信息,付須臾這種聲名遠揚的人物,後世對他的交代卻同樣顯得模糊。

她道了謝,眼見着這位前輩沉入水底,幽幽地嘆了口氣。

算一算這個時間,三十二也該沒命了。

她正在心中想着,水草的清香中忽然混進來一絲血腥氣。

她聽到腳步聲猛地回過身,就看見三十二鮮血淋漓地走向她。

他腳步虛浮,手上還提着一個并不算太大的黑色四足鼎。

“前輩,我找到你了。”

虞禾驚訝地睜大了眼,連忙跑過去扶住他。

同時她看向被染了不少血的四足鼎,疑惑道:“生生不息?你在哪兒找到的?”

三十二咳了幾聲,說道:“我殺了那個妖物,在他的肚子裏找到了這個。”

妖族的将軍同樣是只大蛇,想要吞進幾個法寶不成問題。

不難想通,是這将軍私吞了法寶,又假意下賞金尋找,好洗清自己的嫌疑。

虞禾仍是不解。“你怎麽殺了他的?”

就他那點修為,遇上妖族的将軍不得被錘爛?

三十二擡手念訣,現出被他隐藏的麒麟骨。

“我向曲流霞借來了此物?”

有了麒麟骨加持,殺死妖族将軍的确有可能,但這……

“他居然肯将自己的寶貝借給你?”虞禾像是見了鬼一樣盯着三十二手裏的弓。

她睨了三十二一眼,目光帶有敬佩。

江湖上雖然傳聞曲流霞已死,但麒麟骨在他手上也不算秘密,現在三十二用麒麟骨殺死妖族将軍,必定會把麻煩引到曲流霞頭上。

虞禾接過生生不息,将它化入錦囊,扶着三十二就要走。

自在飛花的殺手動起手來都是小心翼翼,盡量悄無聲息要人性命,哪有人像三十二殺人都這麽招搖,麒麟骨一箭出去能犁平一座宮殿。

現在妖族必定大亂,四處搜尋兇手的下落。

“你動手過後就該直接走,何必還要來找我?”不僅将自己置身險境,還要連累着她。

虞禾嘴上這麽說,但三十二好歹也是替她找回了生生不息,雖然現在沒什麽用了,她也不能辜負這一腔好意。

虞禾正要扶着三十二離開,平靜的湖面又動了。

巨蛇忽然浮出水面,巨大的腦袋逼近了兩人,嘶嘶的蛇信子從虞禾面前劃過,似乎是在輕嗅些什麽。

虞禾心中不解,卻也沒立刻問。

只見巨蛇的眼珠子滑了一圈,豎瞳緩緩停住,直勾勾地盯着三十二的臉。

巨蛇忽然道:“魔氣……”

三十二的手臂還在往下滴血,他面色冷然,就在巨蛇攻向他的下一秒抱住虞禾猛地朝後退。

與此同時,就在他們方才站立的位置,一只巨大的黑蛟從濕軟的沼澤之中沖了出來。

虞禾臉色一白,立刻警惕地看了眼身後。

如果尚善發現了她的位置,那說明謝衡之也在不遠處。

微弱的魔氣随着尚善的現身而磅礴,巨蛇與尚善兇猛地纏鬥起來,巨大的響動驚起了四周的水妖與飛鳥。

虞禾顧不了多少,迅速化為一道靈光離開此地。

——

虞禾的神行術還沒有好到足以帶着人趕路的程度,跑出一段距離後直接帶着三十二摔在了草堆裏。

三十二半個身子壓着虞禾,血都糊在了她的衣服上,冰涼的發絲流瀉在她的頸間,像是水流包裹着她。

虞禾心上一亂,忙催促道:“快起來。”

她推開三十二。“謝衡之可能在附近,我們要離得越遠越好。”

三十二終于動了動,耷着眼簾,歉疚道:“是我連累了前輩。”

“罷了,我們一同走出去。”

兩個人落在濕地附近的樹林裏,能聽到不遠處的流水聲。

四處都是野草和荊棘,草葉漫過了虞禾的腰際,看不清前路走起來十分麻煩。妖族敏銳,可能不久便會循着三十二的氣息追上來。

虞禾的預想中完全沒有三十二完成任務這一項,現在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尤其是尚善的出現,簡直将她吓了個半死。

她想了想,扶着三十二朝着河堤走去,小聲道:“你受了傷,再耗費太多靈力趕路一定會出事,還容易引來妖魔。前來大澤恭賀的修士不少,我們就在這河邊守着,借一條船離開。”

虞禾說得很委婉,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三十二有傷在身,妖族現在正在搜查他,謝衡之也可能在附近,太明顯的靈氣的波動容易引起注意,低調行事才是最好的選擇。

虞禾說着就将他扶到河邊,讓他先清洗身上的血跡,自己則注意着四周的動向,準備随機挑選一個倒黴蛋将船讓出來。

她也知道這種行為比較缺德,但為了保命,目前也只能委屈對方自行趕路了。

三十二在她旁邊慢條斯理地手臂以及指縫間的血跡,虞禾這才發現他身上沒有那麽多的傷口。

她瞪大了眼盯着他。

三十二知曉她的意思,溫聲解釋道:“是妖物的血。”

“那你一副傷重到走不穩的樣子?”虞禾一股火氣往上冒。

“是內傷”,三十二解釋道:“我的修為要拉動麒麟骨,還是勉強了些。”

虞禾想了想,好像也是,強行使用後被麒麟骨的力量反噬,的确會有不小的內傷。

她緩和下來,遠遠看到水面上浮着幾只水鳥,不見有船只經過。

也不知道尚善和那只巨蛇誰能占上風,謝衡之和妖王本就結怨已久,尚善在妖族的地盤鬧事,想要脫身恐怕難了。

虞禾回想起大蛇的指點,她的魂識缺失,多半和尚善有關系。魔族的主仆之契,或許正是她魂識缺失的關鍵。

然而現在她的身份是自在飛花的十九,尚善卻成了謝衡之的走狗,僅憑當初那點喂食的情誼,她不确定尚善是否會幫助她。

虞禾正想着,周身的水草忽然顫了顫,她扭頭看去,一只大鵝從草裏探出腦袋,張開的鵝喙上露出一排細密的鋸齒。

她呼吸一滞,起身就要将大鵝打飛出去,一道風刃越過她,輕飄飄地削掉了鵝首,連帶着四周的草葉也一齊被削斷,窸窣着飄落在鵝身上。

大鵝甚至還來不及發出慘叫,斷首後的身體撲騰了兩下,很快沒了動靜。

三十二輕咳兩聲,拉着她重新坐下,恍若無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語帶安撫:“沒事了。”

虞禾愣了一下,心上有種說不出的古怪,一般人見到只野鵝會直接殺了嗎?

三十二本人表現出來的,分明是溫吞有禮的模樣,行事風格又格外極端,與他此刻的溫聲細語顯得十分割裂。

虞禾心上感到一種莫名地不安。

她輕嘆口氣,也沒說什麽不好。等回到自在飛花,這一百金大不了不要了,她得離這種怪人遠一點。

正想着,就聽一陣水聲,終于有船只經過。

虞禾遠遠看去,發現是一只不小的游船,船上飄着輕紗,窗棂都是镂空的花樣,遠遠就能聽到船上的人聲。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看起來不好惹,再等等。”

又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等來一只極其不顯眼的小船,船上安安靜靜的,也不像有什麽大人物的樣子。

三十二掃了一眼,眼眸微沉。

他擡手正想壓住虞禾,就見她像只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長劍出鞘,不等她制住船內的人物,對方便先行感應到劍氣,一招打了出來,小船劇烈地顫動起來。

小小的船艙中走出一個人,一掌拍向虞禾,她閃身避開,掌風打在水上頓時激起數丈高的水花。

虞禾看清是誰,腦子就像被人狠狠錘了一拳。

果然人不能想着做缺德事。

鶴道望面色陰森,目光從虞禾身上掃過,又看向岸邊站着的三十二。

“誰想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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