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65章

尚善在水底跟着小船游動, 鱗片已經被打得脫落好幾塊,身上一道又一道的傷口。

為了掩蓋身上的魔氣,他連任何術法都用不了, 只能跟着船一直游,渾身上下又累又疼。

聽到船上人的對話,更是氣得他理智全無, 滿腦子都是燃燒的怒火。

他奮力一撞,試圖讓船上的人都掉進水裏。

然而船被一個力道穩住, 并沒有如願翻過來。

尚善怒意更甚, 一時間無人訴說的委屈和憤恨湧上來,催生出一股不管不顧的勇氣。

小船才恢複平穩, 虞禾正在查看三十二眼睛上的傷勢。

忽然水面嘩啦一聲, 一個黑影從水底躍出,哐當一下砸在了船板上。

柳汐音條件反射地拔劍,虞禾也扭頭看去。

船板上是一只傷痕累累的黑蛟。

“是那只魔蛟?”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 虞禾也同樣呆滞着沒有動作。

三十二面色微微一變,薄唇輕抿了一下,面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

往日跟在謝衡之身邊威風凜凜的魔蛟, 此刻卻是遍體鱗傷, 奄奄一息地趴在船板上,乍一看以為是一只不足丈長的黑蛇。

尚善的怒火已經把理智燒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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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魔也沒有謝衡之這樣的, 他辛苦賣命是為了什麽!

現在好了,一個兩個都要殺他!

他偏不聽命令!有本事當着虞禾的面把他烤了!

虞禾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等發現這條黑不溜秋, 奄奄一息像條黑麻繩的東西真的是尚善, 她才一聲不吭收回了麒麟骨。

“都是謝衡之逼我做的,不要殺我……”

黑蛟在船板上扭動了幾下, 留下一道道水漬,而後他的軀體漸漸化為人形。

三十二語氣微沉,捏着虞禾的手腕,問她:“怎麽回事?”

他語氣分明溫和,尚善卻覺得這話鋒涼飕飕的,帶着一種隐秘的威脅。

與此同時,體內似乎有一股火在灼傷髒腑,疼得尚善弓起身。

赤條條的身體暴露在船上,柳汐音吓得臉色一紅,連忙羞憤地別開臉。

尚善不喜歡化成人形,因為要穿衣服,他跟在謝衡之身邊已經好久不曾化出人形,看到兩人的反應才想起來,他又忘記給自己化出一件衣裳了。

虞禾望見這一幕,只覺得果然是本性難移,都五十年了,尚善還沒學會好好穿衣服,謝衡之都不管教的嗎?

“不知羞恥的魔族,居然不穿衣裳!。”柳汐音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三十二聽完,臉色陰了陰,尚善頓時疼得叫出聲。

“折磨死我,你也別想好過!”

他倒吸一口涼氣,準備在疼死之前,把實話都說出來。

“我沒說要你死啊……”

虞禾有點發愁,看來尚善是聽到了她們方才的對話,而且居然一直跟着他們,該不會是要把謝衡之引來吧?

“謝衡之!”

尚善痛苦地叫出聲,身上的灼燒感卻忽然消失。

柳汐音警惕地環顧四周,并未發現多餘的身影。

在虞禾找出自己的衣裳給他蓋上之前,一件寬大的外袍已經兜頭罩住了他。

三十二抓着虞禾的手腕,将她輕輕往後扯了扯。

“魔物兇猛,離他遠些。”

尚善正想發怒,就聽到腦海中忽然多出一道冷冰冰的人聲。

“若是認為我不敢當着虞禾的面殺了你,可以盡管一試。”

本來燒得正旺的怒火,像是突然被一盆冰水澆滅。

尚善理智回籠,那些叫嚣着要拆穿謝衡之的想法,忽然間也都偃旗息鼓了。

他虛弱不堪地擡起頭,看到三十二正無聲把玩着手裏的麒麟骨。

森白的弓身上沁着血絲一樣的紋路。再強悍的高手,一箭下去,不死也要脫層皮。

柳汐音的劍仍然擱在尚善的脖頸上,虞禾蹲下去詢問他:“謝衡之在附近嗎?”

尚善咽下喉間的一口腥氣,不情不願道:“不在。”

虞禾又問:“那你方才突然叫他名字做什麽?”

尚善垂下腦袋,屈辱道:“就是吓一吓你們。”

虞禾:“……”

柳汐音表情嚴肅,厲聲說:“你跟随我們究竟有什麽目的,為何突然現身,謝衡之又在何處?”

尚善裹着衣裳坐起來,一頭墨發濕噠噠地滴水,面色蒼白地看向虞禾,眼睛也濕漉漉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動物。

“我聽你們說要殺我,我就自己冒出來了,你想做什麽我答應你就是。”尚善說着語氣就幽怨了起來。“謝衡之在哪兒只有他自己清楚,哪裏會管我的死活……我就是來找東西的。”

虞禾記得自己身上已經沒了跟蹤的術法,為什麽尚善還能跟着她找到大妖,甚至一路到了此處。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跟着我的?”

尚善百口莫辯,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好,索性指着三十二,說:“我跟着他找到你的。”

三十二順着他的話問:“是我用麒麟骨射殺妖族主将之時,引到了你的注意,對嗎?”

尚善哪敢說不對,只能連連點頭。

虞禾心中仍是不安穩,問道:“你是謝衡之的靈獸,他能感應到你的位置,若是被他找上……”

他将牙齒磨得咯吱作響,冷嘲道:“他怎麽可能來找我,從來都是讓我去找他,我死了他都不會給我收屍。”

見到尚善這靈獸當得這麽不情願,虞禾心底才對他的走狗行為好受了一點。

虞禾雖然有很多東西想問,但礙于船上還有外人在,只能暫且按捺住,先施了咒術封住尚善的靈脈,扭頭繼續查看三十二的傷勢,柳汐音則專心盤問尚善有關謝衡之的事。

虞禾本來想着離開雲夢仙洲,就讓三十二獨自回到自在飛花複命,現在三十二卻因她傷了眼睛,半路将人抛下實在太無情無義,又找不到能夠托付的人,只能先将他的眼睛治好。

柳汐音說:“我已經給顧微傳了信,讓他将血度母送來。”

虞禾低頭查看三十二的傷,微涼的發絲垂落,輕輕掃過他的臉頰和頸項。

縱使閉着眼,也能感受到她貼近的氣息。

虞禾坐了回去,發愁道:“要是再耽擱,這雙眼睛恐怕會廢掉。”

正嚴肅的氣氛,坐在地上的尚善卻冷不丁笑出聲。

虞禾跟柳汐音齊齊看向他。

三十二眼睛都快瞎了,倒是始終不見急躁,一副無關緊要的态度。

虞禾:“你笑什麽?這麽見不得人好?”

尚善無所謂:“我是魔族,見人好做什麽?”

虞禾雖然缺魂的事有了着落,心裏還是覺得不安。

她忽然道:“你跟在謝衡之身邊這麽久,那你認為死而複生,真的有可能嗎?”

每天都有人死,盼着至親至愛活過來的人多到數不清。要是死人都能活過來,這個世道早就亂套了。

死亡對每個人來說,應當是最一視同仁的事。

哪怕有移山竭海的通天本領,也無法扭轉生死。

尚善知道她的意思,撇撇嘴,說道:“要是沒可能,這麽多年所做的一切不就成了笑話……人間的情愛果然不是好東西。”

“你覺得謝衡之是因為愛嗎?”她又問。

然而這次,回答她的人卻是三十二。

“不然呢?”

虞禾吹着夜風,感覺思緒清明了很多。

她一時間也給不出一個答案,但經歷了許多以後,她至少能認清一件事,愛一個人不是謝衡之這樣的。

沒等虞禾再說點什麽,兩道靈光好似墜落的流星,徑直落到了她們的船上。

靈光消散,現出兩個人影。

顧微連忙去查看柳汐音,急切道:“你要血度母做什麽?哪兒傷了,誰幹的?”

柳汐音還記着兩人吵架的事,板着臉推開他。

霁寒聲擡手檢查虞禾身上的護身咒符,确認一切無恙,才輕嘆口氣。

“子蟲沒了聲息,我還以為你出了事,好在遇上顧微。”

“我沒事,是我有個朋友受了傷……”虞禾說着,就感覺到有只溫熱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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