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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霁寒聲怒不可遏, 星流感受到主人的情緒,也發出嗡嗡的劍鳴。

柳汐音看着三十二的面目化作自己熟悉的臉,頓時心神大亂, 随後一股被欺騙的憤怒湧上心頭。

“師父這是什麽意思?”

謝衡之四周忽然升騰起一團團墨火,漆黑的火焰仿佛幾只黑色的巨鳥盤旋他身邊。

這就是令九境修士聞風喪膽的墨火。

歷代栖雲仙府掌門都要傳承的赤明開光,在謝衡之的手上, 卻被煉成了至陰至邪的魔火。

凡物無法熄滅的火焰,在越是修為強悍的人身上, 會燒得更加熾烈。

謝衡之曾用此法害人無數, 也有人忍受不了燒灼的劇痛,不惜自廢修為, 只為求得一線生機。

謝衡之聽到了柳汐音的聲音, 只說:“若是霁寒聲不死,或許他能為你解答。”

霁寒聲雖然怒極,卻顧忌着還有十二樓與烏山的魔族在場, 沒有再持劍殺向謝衡之。

樓疏雨看出霁寒聲沒有要與他聯手的意思,耐性很快消失。

“你可想清楚了,如今的謝衡之, 遠比十二樓更難對付, 錯過了這次,日後再難以找到殺他的機會。”

霁寒聲臉上仿佛覆了層寒霜, 目光森然。

“與殺師仇人聯手,可笑。”

玉玲琅譏笑道:“想必是覺着與我們聯手殺了謝衡之,我們會翻臉不認人要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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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中的長鞭咔嗒作響, 身後的魔修已經紛紛現身, 虎視眈眈地盯着謝衡之。

樓疏雨樹上跳下,一步步走近柳汐音。

他語帶嘲諷, 緩緩道:“你們正道不是總嚷嚷着,為匡扶正道而死也在所不惜,既然如此,你死了,卻能換一個謝衡之,不是很劃得來嗎?還是說,你們也不過是虛僞的一說,空話而已……”

話未說盡,一團火焰灼上他的衣角。

若不是長刀迅速斬斷,只怕眨眼就會攀上他的身軀,燒得不死不休。

樓疏雨怒目看向謝衡之。

謝衡之已經沒心情聽他用話術挑唆,手中已然運出極招。

洶湧的魔氣反噬,仿佛要将他的五髒六腑撕碎,不斷有鮮血從口中溢出。

霁寒聲顧及虞禾的安危,迅速出招殺向玉玲琅,柳汐音緊随其後出劍。

頓時整片地域都在劇烈地顫動着,泥土與草木四分五裂地飛散出去,混合在變幻無窮的劍招之中。

極招相對,尋常的魔物靠近,都被這狂亂的氣勁攪得血肉破碎。

謝衡之強行迎下樓疏雨一招,刀風透體而過,身後草木盡數摧折。

“能讓你以命相護,這個女子,莫非就是傳聞中的師清靈?”

樓疏雨笑得狂妄,似乎已經勝券在握。

謝衡之繼而反手将他打開,漆黑火焰化為騰空巨龍,盤旋而下橫掃目之所及的一切生靈。

山巒陡峻,碧水浩浩,原本靜谧的山野,都随着極招相對發出的靈力震蕩而顫動。

若不是霁寒聲提早察覺,恐怕也要被這邪火焚燒。

他怒而回看,只見謝衡之将虞禾放在身後,讓尚善替她擋住飛濺的泥土與鮮血。

而謝衡之站在五步之外,不避不退。魔氣的反噬太過兇猛,以至于他每次出招,便相當于有一半的攻擊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星流劍勢淩厲,轉眼已過百招,重重劍陣飛旋而下,擋住了玉玲琅的及其下屬。

霁寒聲見謝衡之傷重,回身便要去抱走虞禾。

卻在他即将靠近之時,數道魔氣似箭矢一般飛向他,他忙錯身避開,臉頰被風刃擦出一道血痕,傷口處火辣辣地疼。

霁寒聲一擡眼,才發現出招之人是謝衡之。

“你做什麽!”

“有我在,誰也帶不走她。”

謝衡之語氣冷淡,系在眼上的發帶在風中飄起。

手中化出麒麟骨,魔氣缭繞着纏上骨箭,森白的骨箭轟得一下燒起漆黑火焰。

樓疏雨面色一變,身形迅速消失,離弦的骨箭卻捕捉到他的氣息,帶着毀天滅地的氣息直沖他而去。

手中無憾生去擋,奈何箭矢所到之處,被墨火焚燒殆盡。

頓時一片刺耳的哀嚎聲響徹山野,四周都是升騰的火,劍意彌散,一地散落的殘肢碎肉。

青山綠水,已化作一片煉獄。

樓疏雨猛吐一口血,謝衡之也面色慘白,握着麒麟骨的手臂已經微顫着,黏稠的血從衣衫中蔓延到指尖,滴噠着落入泥土,血跡所沾染之處一片焦黑。

重傷樓疏雨後,趁着霁寒聲與玉玲琅纏鬥,謝衡之果斷抱起虞禾,連帶着尚善化形,載着兩人迅速消失無影。

霁寒聲望見這一幕,氣得險些吐血。

好在琴無暇也追蹤到了此處,迅速領着大小仙門前來馳援,這才擊退了殘存的魔衆。

柳汐音捂着肩頭的傷口,臉色發白地走向霁寒聲。

他強壓心底紛亂的情緒,無奈道:“此事我會與你說清,趁謝衡之傷重,我必須要快些找到他。”

琴無暇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出聲提醒:“按照殘留的魔氣來看,他應當逃入了疆黎的地界,疆黎頗多異族,又有瘴氣毒蟲,似乎不好追蹤。”

霁寒聲想到虞禾被謝衡之箍在懷裏,慘白着臉色,渾身顫抖的模樣,忍不住閉了閉眼,堅定道:“此行再難,我也不得不去。”

虞禾該有快樂安穩的人生,他不會容許謝衡之再一次将痛苦帶給她。

——

天空烏雲密布,漸漸有悶雷響起。

尚善本就餘力不多,飛到了一半,身形已經開始搖晃不穩。

謝衡之揩去唇邊猩紅,讓他找了個地方暫時隐匿。

虞禾逐漸轉醒後,眼前仍是一片昏黑,看不到多少光亮。

她想起昏迷前的一幕,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有呼嘯的風聲雨聲傳來,空氣中有一股草木與泥土的微苦氣息。

她緩了過來,意識到現在似乎是身處什麽洞穴,正想用召火術點亮四周,忽然感覺到有一只手撫在了她的後腦處。

“霁寒聲?”

她試探地出聲,對方動作微微一滞,沒有立刻應答。

虞禾頓覺不對,擡手就要推開,卻被抓住了手腕,雙腕交疊着被一只手緊攥,同時扶在後腦的手阻住了她的後退。

虞禾感受到一股涼氣逼近,緊接着唇齒被撬開,一股血腥氣在她口中蔓延開。

微涼的舌尖強勢探入,她的抗拒輕而易舉被化解。

唇舌交纏,呼吸都被侵得紊亂。

虞禾想要往反抗,才發現靈力被封住,根本使不出力氣,想要開口說點什麽,又被吻得更深。

冰涼的發絲在她臉頰輕輕掃過,又無聲滑入衣襟,激起她一陣輕顫。

一片黑暗中,氣溫似乎在這方寸之間攀升。

風聲雨聲都被隔得很遠,只有黏膩而潮濕的吻音越發清晰。

虞禾喘不過氣,胸腔悶疼,眼淚都憋出來了。

強勢的親吻終于結束,她猛地咳嗽起來,呼吸終于漸漸平緩。

然而對方只稍稍退開了一點距離,并沒有要松開她的意思。

“虞禾……”謝衡之輕輕喚她。

這個吻持續得很長,長到虞禾已經想清了許多事。

他貼上來,啄吻她的唇角。“我好想你。”

熟悉的人,熟悉的事,虞禾卻感到無比陌生。

她忽然有一種被滅頂的潮水淹沒一般的窒息。

“為什麽是我?”虞禾嗓音微啞,聲線也在輕顫着。

謝衡之想過很多虞禾醒來後的問題,她或許會憤怒,會難過,會質問他。

但她的表現遠比他預想中要冷靜許多。

“你已經想到了,不是很明顯嗎?”

謝衡之身上的血腥氣很濃烈,他往後退了一些。一擡手,一團明亮的火焰漂浮在半空,照亮了漆黑的洞穴。

就算別人想不明白,虞禾也不該看不透。

謝衡之做了這麽多,都是為了複生師清靈。師清靈再如何無辜,她的複生也是踩着無數人才做到的,必定要承擔天下人的怒火。

所有人都說謝衡之要複生的人是師清靈,他也從未反駁過。

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若有可能,不讓虞禾落入衆矢之的的局面。

然而死而複生這種事,世上從沒有過先例,總有各種意想不到的事發生。

影子燒在火光裏,連面目也晦暗不明。

虞禾這才看清謝衡之渾身的血,幾乎已經看不出衣物本來的顏色。

謝衡之小心翼翼的語氣中,透露着些許愉悅。

“我原本,想要為你重塑一副肉身,只是沒想到……好在你能習慣。”

虞禾看到他唇上還染着潤澤的水光,不忍再看地別過臉。“霁寒聲在哪兒?你把他們怎麽了?”

“死不了。”

得到了答案,虞禾并沒有感到放松,

她只覺得自己像是忽然被按着腦袋塞進了一個冰窟窿,渾身發冷又不知所措。

能感受到的,只有無助與茫然。

虞禾想起自己挂在婆羅昙上牌子,那個時候,她滿懷希望,真心祈願謝衡之一生順遂,堅守他的正道,不要走上自我毀滅的結局。

但現在看來,一切都顯得無比諷刺。

十九闖入了謝衡之複生師清靈的陣法,搶奪法寶後意外身死,随後她便成了十九。

将師清靈換做她,一切便顯得合理了許多,所謂的巧合,都成了籌謀已久的結果。

謝衡之察覺到虞禾的情緒,伸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是他熟悉的安撫。

許久以前。虞禾會為此感到心安,現在卻只覺得恐怖。

“到底是為什麽?”她茫然地盯着他,瞳孔都好似在震顫。“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想要擺脫她的人是謝衡之,親手殺了她的人也是謝衡之,為什麽這個人又要傾盡所有,寧可走上邪路,也要讓她再活一次。

謝衡之受了傷,眼睛上仍系着她的發帶,玉色的發帶上暈了團團血漬。

“我想讓你活着,不好嗎?”他能明白虞禾憤怒的理由。

他說:“婆羅山一直保持着原樣,我們回去,好不好?”

虞禾終于忍不住憤怒了,她連推帶搡地打開謝衡之,爬起來就要往外跑。

沒跑兩步,謝衡之從後将她抱住,濕冷的發絲就像蛇一樣蜿蜒在她頸側。

虞禾崩潰地掙紮起來。

“你放開我!我不要跟你走!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她又害怕又憤怒,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用力地想要掰開謝衡之的手臂,卻是紋絲不動。

虞禾根本無法理解謝衡之這種人的想法。

她不明白怎麽會有人殺了她又要複生她,明明一副不屑于情愛的态度,現在又說他為愛瘋魔這麽多年,都是因為她。

原本一條平穩的回家路,似乎因為謝衡之的出現,突然橫出一道天塹。

謝衡之壓住她,将她按在崎岖的石壁上,輕輕擦去她的眼淚

“從前的誤會,我可以解釋。”

他想了想,又說:“你不喜歡我殺人,我以後不這樣了,回去吧。”

虞禾顫着聲說:“你要是真的愛我,就放過我,不要再來找我。”

她盯着謝衡之,期望他的神情有片刻松動。

然而他的面色只是微微一僵,很快又恢複無常,低頭輕吻她,語氣分明溫柔,卻只讓她覺得陰冷。

“方才的話,我便當不曾聽過,往後莫要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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