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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蕭停下手狠毒, 虞禾額角被劃破,半張臉都糊上了血,腿也傷到了, 去藥宗走的幾步路都是一瘸一拐的。藥宗弟子雖然對她面生,但大名鼎鼎的鶴道望之女,早就傳遍了栖雲仙府, 甚至很快就會傳遍大小仙門。

就連虞禾治傷的時候,都能見到有藥宗的弟子偷偷打量她。

她心情也有些複雜, 換做是她聽說鶴道望有女兒, 一定也會被驚掉下巴,哪個奇女子能拿下鶴道望這種人物。

抛去品性不談, 鶴道望也是個器宇軒昂的男子, 然而就憑他這行事作風,足以讓仙府無論男女都對他敬而遠之,私生女這種事說出去只會被當做謠言。

很快藏書樓發生的事被告示碑示衆, 藥宗也知曉了這件事,有藥宗的前輩給虞禾接骨,好奇道:“那個蕭停不是拜入陽關道了嗎?他為什麽要抓你?”

虞禾自然而然道:“應當是阿爹太招人恨了吧。”

畢竟她記得鶴道望跟蕭停也有些過節, 從前他還是謝衡之腦殘粉的時候, 就各種對鶴道望嗆聲。現在栖雲仙府以鶴道望為首的各山門主事,對陽關道又極力排斥, 蕭停不讨厭他才怪。

見鶴道望的女兒都這麽說,那名醫修業點點頭,說:“那也是……聽說陽關道的人都瘋瘋癫癫的, 興許是想抓了你要挾鶴峰主。”

給虞禾上完藥, 醫修點頭道:“差不多,修養個三五日便好。”

而後她又自言自語似地說:“要是公儀師叔在就好了, 你的傷勢還能好得更快……”

虞禾不禁在心底感慨,真是世道大變,五十多年前的藥宗,公儀蕤可稱得上是人憎狗嫌,只有謝衡之這麽個神經病敢跟他湊一塊兒。

“你們宗主去哪兒了?”

那名弟子嘆了口氣,說道:“幾日沒見到了,聽說賣了不少珍藏的寶貝,好像是要将公儀師叔贖回來……”

虞禾跟她閑聊了兩句,等醫治完就回了悔過峰,迫不及待要看蕭停的下場。

然而她剛回去不久,傳音符便有了動靜。是千裏外的霁寒聲正在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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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禾,聽聞你受傷了,可有事?”

她也沒想到,今天才受的傷,霁寒聲這麽快就能得到消息。

“一點皮肉傷不礙事,我抓住了蕭停,他現在已經被關押在罪牢了。你呢,近日可還好?”據傳聞魁州魔禍太嚴重,姑射山已經要開啓隐世之陣了。

畢竟是遠離塵世的仙門,本該與蓬萊一般,只專注于修仙問道,不插手人間世事。奈何縱使是仙者也有恻隐之心,還是不願看蒼生受苦受難,派出了不少弟子下山平亂。

倘若魔禍愈演愈烈,為了姑射山的存亡,隐世之陣開啓,至少十年內整個姑射山都無法再出入。

“我還好,借花之陣的事,料想你也聽聞了。天火誅魔的消息傳開,他帶領魔族四處虐殺陽關道之人……我想去天墟一趟,或許能有收獲。”

霁寒聲刻意不提起謝衡之的名字,以免勾出虞禾的傷心事。

虞禾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後說:“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他笑了笑,說道:“我們同生共死,自然是要萬分小心的。”

霁寒聲說話很輕,又帶着點笑意,使得這話聽起來像極了情人間缱绻的誓言。

虞禾聽得一愣,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靈符卻已經燃盡了。

這麽遠的距離,想要說個話是很耗費靈力的。想着霁寒聲有事在忙,她也不好再打攪,正好說完了話,也好去罪牢看看蕭停。

回到久違的罪牢,一些往事就像潮水似地拍了回來,虞禾再憶起舊事,心裏一陣悵然。

她走進去,見到監守罪牢的同門已經換了一批,不變的是他們幽怨的表情。

而罪牢裏的囚徒們依然瘋瘋癫癫,發出各種詭異的聲音。

虞禾找到鶴道望的時候,他正在端詳蕭停的慘狀,一邊還站着面色複雜的薛琨。

師無墨死後,薛琨接任了劍宗宗主之位。為了将這個爛攤子處理好,他一個駐顏多年的人,面相都老了十幾歲,甚至已是鬓發斑白,從前溫和儒雅的人,如今也變得冷酷嚴肅。

見到虞禾來,也只是側目看了一眼,略一颔首,并沒有詢問什麽。

蕭停的肩胛骨被打入了兩枚鎮元釘,也不知道受了鶴道望多少磋磨,此刻已經昏死了過去。

薛琨沒什麽表情,說:“擅闖栖雲仙府,毀壞上百藏書,又打傷峰主的愛女,劍宗叛逆任由峰悔過峰發落。”

他說完便離去,虞禾問鶴道望:“要如何處置蕭停?”

鶴道望卻是答非所問道:“我審問之時,蕭停說了一件事。”

“什麽?”

“蕭停要殺你,不止是出于私仇。謝衡之為了使你複生,似乎是用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那位陽關道的首領對它正感興趣。”他說着,啧啧感嘆道:“你的好夫君,當真是給你惹了不少麻煩。”

——

虞禾回到栖雲仙府不久,中州也魔亂四起,連栖雲仙府的轄地內也被魔族侵擾,仙府中的弟子忙得連軸轉,藥宗也漸漸的人滿為患。

鶴道望不在的時候,虞禾身為他名義上的女兒,替他處理了不少公務。

然而很快悔過峰的轄地內也出了事,由于麻煩不小,又抽不開人手,虞禾也不能一直在山門中躲着,背着劍便下山處理事務了。

虞禾下山殺了幾個流竄的魔物後,架着受傷的弟子回村子與其他人會和。

村落裏的百姓都聚在了一起,地上用草席裹着好些屍首,有腥臭的血水從草席中滲出來。有人正跪在地上哭嚎,而仙府的弟子們一個個面如菜色。

“都是你們這些仙門害的,我的大兒啊!你死得苦啊……”

“都是你們栖雲仙府,把這些妖魔鬼怪放出來,害得我們凡人遭殃,說了要保護我們,等你們來,人都要死完了!”

“一個個貪生怕死!還修得什麽仙,我呸!”

有弟子氣得雙拳緊攥,幾乎要怒而上前與人争論,虞禾将人攔到身後,問:“怎麽一回事?”

那弟子眼眶都氣紅了,憋屈道:“現在修士本來就少,到處都出事,我們沒來得及。村子裏死了好些人。村民說魔禍是仙府的掌門一手引出,就該由我們平定……我們也有弟子死傷,他們還說活該。好心給他們治傷,還被拿鋤頭給打了。”

虞禾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安慰了幾句後,帶着傷員就想先走。

底下的百姓吵嚷起來,也不知是誰氣急,竟朝他們扔起了石頭。

緊接着更多人開始扔石頭,虞禾沒想到這一出,扭過頭就被砸中了腦袋,頓時額角尖銳地疼起來,有血流下來糊住了眼睛。

幾個弟子生氣了想要動手,又被同門給勸阻住,虞禾丢出去一道氣障擋住扔過來的泥土石塊。

雖然她也憋屈,但顧念到這些村民正在悲憤中,又是大字不識的普通人,愚昧粗魯再尋常不過,她跟這些人計較實在不必要。

在心底寬慰了自己一番,虞禾就想要帶人離開,然而她才轉過身,就忽然聽到村民驚呼出聲。

她回頭看去的時候,方才扔石頭砸她的男子正在慘叫。一只半人高的黑鳥壓在他身上,一大口下去啄掉那人臉上小半塊肉,頓時半張臉鮮血淋漓。

突如其來的變故吓懵了一堆村民,都尖叫着去打開那只魔物。

虞禾目光一凝,斷流已經出鞘,眨眼間黑鳥的頭顱已經落地。

斷頭的黑鳥在地上撲騰了兩下,黑洞似的眼睛似乎盯着她的方向,她感覺一陣頭皮發麻,下一刻就見一團漆黑火焰轟得燒起來,瞬間将鳥屍燒成了飛灰。

“這是怎麽回事?”

“這東西哪兒來的?剛才那是什麽,不會是墨火吧?”

“我也沒見過啊,要命……”

不止弟子們議論,連底下的村民也尖叫着說:“是魔鳥!都是這些修士招來的!”

有弟子忍不住了,怒道:“胡說八道什麽呢?”

“不是說修士祭陣,魔族就能都死完嗎?你們為什麽不去還不去?”

“就是!不是說好要保護我們嗎?好聽話誰都會說,現在一個個都貪生怕死!”

村民們又怒又怕,将不滿都發洩到了仙府的修士身上。他們分不清什麽陽關道,也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只一心認為是謝衡之打開了魔域,害了他們這些無辜的黎明百姓,現在修士們又貪生怕死,更害得他們凡人受苦。

這種情況下,解釋不清楚,越說越像是為不想犧牲找借口。虞禾只能攔住滿腔憤懑的弟子,催促着他們趕緊回山。

臨走前,她又瞥了眼地上的灰燼,忍不住在心底暗罵了一句。

不是說好再也不管她了,她就知道,謝衡之這個死騙子。

回了仙府後,鶴道望見她額間帶傷,随口提了一句:“發生了何事?”

虞禾将事情原委說了出來,不自覺帶了點委屈。

雖然面對村民她禾已經保持了冷靜,但心底其實還是有點憋悶的。

畢竟按理說,魔族是因為人族的濁念所生,修士大多能壓制自身濁氣,人卻做不到這一點。只要世間還有人的存在,魔注定是無窮無盡,修士與人,本就是一體的,何必要互相仇視。

鶴道望沒有安慰她,只是說:“蒼生本就不止有好的一面,見識過人性後,仍願意為了這樣的蒼生獻身,才算真正的得道。”

虞禾想到了千年前那位得道的劍仙,不禁問:“那付須臾算是這種人嗎?”

“無從考證的傳說而已。”鶴道望諷刺道:“畢竟人人都說,謝衡之離得道只差一步。”

然而事實證明,謝衡之不僅不是為蒼生犧牲自己的人,還是會為了自己反過來犧牲蒼生的逆天存在,将吹噓過他的人都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作為那個讓謝衡之發瘋的源頭,虞禾每次聽到他的名字,心裏都多多少少有點負罪感。

正好此時,有弟子前來通報,說是公儀蕤被放回來了。

為了救回公儀蕤,栖雲仙府都花了重金,又是買又是借,總算湊夠了三萬锖鐵,難得有個在魔宮呆了那麽久還四肢健全的,引來不少人去圍觀。

鶴道望帶着虞禾去藥宗問話,公儀蕤一見虞禾便瞪大了雙眼,張嘴就要喊她的名字。虞禾迅速咳了兩聲,鶴道望一個眼刀過去,他才将話咽了回去。

他含了一口茶,就聽鶴道望幽幽道:“這是我女兒,叫她小魚便是。”

公儀蕤猛地一口茶噴出去,瞪大眼指着虞禾。“你女兒?”

虞禾硬着頭皮點頭。“見過前輩。”

他頓時反應過來鶴道望的用意,幹笑了兩聲也不知說點什麽好。

八寶法門的人率先開口:“你在魔宮許久,可知謝衡之搜集锖鐵,是有何用處?”

公儀蕤沉思片刻,說:“我對鑄造一無所知,不過他倒是在讓我幫忙找尋拔除魔氣的法子,還聽曲流霞提起了一個物件……叫什麽日月洪爐。”

他提起這件事就煩躁:“你說旁人也就算了,他入魔這麽多年,煉化了多少魔族丹元,與純魔之身無異,現在想拔除魔氣,早幹嘛去了?”

“拔除魔氣?”虞禾有些詫異。

謝衡之現在的修為,幾乎都是靠着魔氣撐起來的,而且他早就沒有回頭路了,現在要除去魔氣不是找死嗎?何況這也除不掉了。

花月道宗的宗主懷疑道:“該不是聽說了天火誅魔心裏發虛,想着脫離魔族之身好保命吧?”

“莫說拔除魔氣早就沒了可能,便是有,他的罪孽也無法洗清。”

八寶法門的一位長老沉默了許久,這時才開口道:“也不是全無可能,倘若……真有日月洪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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