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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虞禾依然無法相信所謂的天火誅魔,也不相信這樣極端的陽關道,真的會完成所謂的救世之舉。

霁寒聲察覺到虞禾越過自己, 要朝着前方去,他下意識将拉緊她的手。

“虞禾?”

他喚了她一聲,卻不是詢問的語氣, 目光相對的瞬間,似乎已經明了她的心意。

緊接着, 霁寒聲眉頭微微皺起, 眼中多了幾分似是懇求的情緒。

虞禾深吸一口氣,回頭看法陣金光大作。

整個無妄海上, 人聲鼎沸, 幾乎蓋過了翻湧的浪潮。

謝衡之獨自在法陣中,有靈光從他體內一縷縷被抽去,他隔着遙遙的人群, 似乎在尋找她的位置。然而借花之陣中只剩他一人,靈氣流失迅速,很快他就會虛弱到連看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謝衡之的靈力已經支撐不了他看清虞禾的身影, 于是他垂眸去看無名指上的玄玉戒指, 指腹輕輕摩挲過,似乎仍能回想起兩人的一些美事。

雖說兩人鬧到這種地步, 這場姻緣實在算不上圓滿,但好過愛比痛楚清晰,每當他回想的時候, 似乎一切戾氣與悲苦都會消失, 心中只會感到平靜。

“謝謝你。”虞禾低聲對他說。

霁寒聲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相信有些事, 就算不用說,她也早就明白了。

他手上的力度緩緩松了,而後又在虞禾即将轉身之時,趁人不注意将一個東西塞到她手裏。

“這是……”

“八寶避厄瓶,八寶法門的宗門至寶,或許對你有用”,他說完了使用的咒法後,眼神顯得有些心虛。“是栖雲仙府借給我們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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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寒聲為人正直,從來沒幹過這種事,也顧不得日後受罰了,就算讓他在八寶法門看一百年的山門他也認了。

虞禾感激不已,話未說盡,便朝借花之陣而去,有人才注意到了她的動向,下一刻便察覺到星流橫掃而來的劍風,連忙出招抵擋。

星流激起了數十丈高的巨浪,一時間掩去衆人的視線。

巨浪平息,只剩下飄散的水霧。

終于有人驚呼一聲,發現了縱身墜入法陣的虞禾。

借花之陣抽取了謝衡之的靈力,法陣到了即将結束的一刻,由于虞禾的闖入,黯淡的符文瞬間又流轉起來,再次發出隐隐金光。

謝衡之已經沒了氣息,虞禾将他接住的時候,他正要墜入無妄海底。

鶴道望看到這一幕,幾乎是眼前一黑。“你做什麽!”

柳汐音驚惶大喊:“前輩!”

“這個人瘋了吧?她要給謝衡之殉情?”

虞禾聽到了一些聲音,但她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只能感受到體內的靈力逐漸被抽走。

她催動最後的力量,将生生不息打入謝衡之的身體,而後催動了八寶避厄瓶。

霎時間瓶身上散出一層又一層的咒符,如同巨傘将他們籠罩其中。

“我眼花了吧!這不我們宗的寶貝嗎?”

“鶴道望!是不是你幹的!”

虞禾所剩的力量不多,難以駕馭這樣強大的法寶。

身體的劇痛之下,五髒六腑似乎都在被無形的力量擠壓。她喉間彌漫出血腥氣,随後大口的鮮血從唇縫中流出。

自從來到這裏,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不想總是想着別人。

就算一時的魯莽,也好過永遠怯懦下去。

要是能保住謝衡之的魂識最好,實在保不住,跟他一同死在這陣法中,或許運氣好還能回到家去。要是運氣不好回不去,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正在法陣即将消散的前一刻,虞禾只剩一口氣驅使破妄與斷流,雙劍終于将結界打碎一個缺口。

她也在此時徹底沒了動靜,同謝衡之一齊,像兩只死去的海鳥般朝着無妄海墜落。

姚娉婷目光一凝,立刻要前去撈回兩人的屍身,星流卻忽然橫在她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緊接着,是衣袍與怒火翻飛,表情陰森的鶴道望。

他心情很不好,說話都是咬牙切齒的。

“今日之事,還請閣下給一個交代。”

話音才落,一個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猛然間掀起滔天浪潮,在衆修士的驚呼聲拔劍聲中,一口便吞下了墜落的二人,随後身形一轉,已經破開海面重新歸于無妄海中,連一點影子都看不見。

驚呼聲中,有人拍着胸口問:“陣法失敗了?這究竟什麽意思?”

“這不是謝衡之養的魔物嗎?”

“謝衡之是死了吧?”

“肯定死了,你看方才法陣都停轉了,在裏面待上一遭,任他是神仙魂識也該散了。”

“那姑娘據說是鶴道望的女兒,該不會他真的……”

“正道千金癡戀魔頭,作孽啊……”

正當一幫人憂心忡忡,一幫人質問霁寒聲之時,平靜的海面忽然又翻騰起來,一波又一波的大浪比方才更要可怖。

而後天際轟隆幾聲巨響後,天幕仿佛被人硬生生撕開了一道裂縫,赫然多出一道赤紅色的紋路,将整片天都割裂開來。

姚娉婷緊繃的神色,終于在看到這一幕後有所松懈,連對着鶴道望的态度都扭轉了。

她的語氣難掩此刻的喜悅。

“鶴峰主,天火誅魔成功了,只需等待四十九日,九境魔族便可消失殆盡。”

而鶴道望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欣喜,他仰頭望着宛如被撕裂的天空,板着臉依舊沒個好顏色。

“陽關道殺害栖雲仙府半數門人之事,不會輕易算了。”

姚娉婷激動的模樣甚至有點瘋瘋癫癫的,根本不在意他說了什麽。

鶴道望瞥了一眼,放棄與她争論,索性與同門先整理好餘下的弟子,安撫好八寶法門的宗主後,決定帶人先回栖雲仙府商量事宜。

臨走前,他朝着海面看了一眼,海面仍在動蕩,卻不見方才的黑蛟。

好一會兒,鶴道望扭過頭來,極輕地嘆了口氣。

說到底,是好是壞,至少都是虞禾自己的選擇。

他只是有些惋惜,倘若當初沒有謝衡之那一劍,他們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該走入這般田地。

想起謝衡之叛離栖雲仙府那一日,滿身都是血,仍是不可一世的姿态,他提起陸萍香之時多有輕蔑,狂妄地說:“他輸了,而我會贏。”

事到如今,謝衡之還覺得自己是贏家嗎?

說到底,修士中的天才又如何,堪破了劍道頂峰,卻堪不破自己的心,像他這樣的人,走入極端是必然。

只是可惜了虞禾,許多年前,她死去以後,曾有罪牢裏的囚犯提起過她,問那個脾氣好又傻樂的劍修去了哪兒。

那個時候,他竟也沒說她死了,只是說她外出游歷,很久都不會再回來。

也不知這一回,天道是否會眷顧她。

——

時間過了七日,無妄海上依然沒有平靜下來,仍有衆多仙門試圖在海中尋找到謝衡之的軀體與命劍,好确認他是否真的身亡。

曲流霞也派出了不少手下,試圖能夠找到這兩人的消息,然而謝衡之的死訊與天火的消息傳開,本就生性偏執極端的魔族,如今更開始了一種報複性地屠殺,所到之處屍橫遍野。

且有一部分魔物又回到了天墟,無妄海又成了危險的地界,沒人敢再明目張膽出現在無妄海之上。

姑射山向八寶法門的宗主賠了不是後,霁寒聲被留在了栖雲仙府受罰,在找到八寶避厄瓶并修複之前,不可重回姑射山。

雖然他是姑射山的仙尊,欠的卻是栖雲仙府的人情,最後上了洗心臺受罰,鶴道望五十鞭打下去,打得他後背的白衣被血浸透。

好在霁寒聲還有修為傍身,養上一段時間便也無事了,比起在無妄海中撈出八寶避厄瓶,這些處罰也算不得什麽。

他起身走下洗心臺的時候,仰頭朝天上望去,赤紅紋路仿佛也在不斷擴大。

鶴道望心情不佳,回到仙府後一直垮着張臉,所有人都知曉,他的愛女與謝衡之關系匪淺。如今他不僅丢了面子,還丢了一個才認回來的女兒。

整個仙府,除了八寶法門的宗主氣急了奚落他兩句,連靈獸與飛鳥見着他都要避着走。

等霁寒聲出現後,柳汐音已經帶着顧微等着了。

“前輩還好嗎?”她急忙上前關切,被鶴道望涼涼地掃了一眼。

他受了傷,語氣仍虛弱,開口的時候嗓音都是沙啞的。

“并無大礙,你們怎麽來了?”

顧微應道:“我就說沒事,他可是姑射山的仙尊,怎麽可能扛不住?”

柳汐音瞪了他一眼,他立即噤聲。

鶴道望面無表情道:“拿了什麽東西?”

顧微手上提着一個籮筐,上面蓋了一層麻布。他将麻布掀起一角,露出裏面的黃紙,說:“汐音想要給她的師父師娘燒些紙錢,鶴峰主……”

他想起前些時日的傳聞,看鶴道望的表情便複雜了許多,猶豫着要不要說句節哀順變,又怕鶴道望這副棺材臉将他臭罵一頓。

反倒是柳汐音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直言道:“師娘她……當真是峰主的女兒嗎?”

“哈。”鶴道望冷笑一聲。

即便人已經不在了,他的回答依舊不減刻薄。“倘若我真有這種女兒,斷子絕孫也算是祝福。”

他的回答,讓在場的人都沉默了。柳汐音看向霁寒聲,似乎在用眼神詢問,要不要為虞禾燒上幾沓紙錢。

霁寒聲垂下眼,溫聲說:“不用了。”

他相信虞禾能化險為夷,即便不能,他也更願意相信,她是回到了那個令她心心念念的世界。

姑射山的教導說,人死後,肉身與魂識都會逐漸消散,化為靈氣重新滋養九境。

善惡功過不能相抵,作惡就是作惡,再多的善行也無法彌補。謝衡之有今日,只怪他太過偏執,沒什麽好替他傷心難過的。

許久以前,他還是個劍道新秀,第一次來到栖雲仙府,早在之前便聽過許許多多關于這位舅父的傳聞。

那個時候,他當謝衡之是世間唯一的親人,也是最令他敬仰的前輩,即便知曉心上人與他有舊,也只當做是他們二人緣薄,怎料到後來發生這樣多的事。

如今想來,壓在心頭多年的厭恨,就像大石一般滾落,壓在了那些令人生憎的往事上,只剩下無盡的悵然。

“前輩知曉師娘為何要這麽做嗎?”柳汐音忽然問了一句。

霁寒聲沉吟片刻,說:“或許,是她想走另一條路。”

柳汐音沒再問了,她從前向鶴道望詢問過謝衡之,得到的是同樣的回答。再後來,遇上離家出走的顧微,又是類似的話。

顧微晃了晃她的手,“走了,天都快黑了。”

鶴道望出言提醒:“燒了悔過峰任何一棵樹,我就送你們兩個下去陪她。”

顧微翻了個白眼,說“知道了,鶴峰主。”

——

天墟的海岸常年被海水沖刷,礁石上都是凹凸不平的痕跡。

臨海的崖邊有一處又深又大的洞穴,微弱的光線透過縫隙照進去一點光亮,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尚善窩在水裏,只探出一個腦袋。

虞禾已經勉強恢複了靈氣,正在發愁如何修複八寶避厄瓶。謝衡之像塊礁石,坐在她身邊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你準備什麽時候把他帶走?”尚善忍不住問。

“他現在都這樣了,我能帶到哪兒去?”虞禾嘆息道。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落入無妄海,她與謝衡之靈氣耗盡,虛弱到險些沒命。若不是生生不息能夠吸納靈氣,暫且吊住了謝衡之一條命,他早就是死人了。

但奇跡的是,也不知是不是八寶避厄瓶起了作用,她的魂識被死死鎖在了身體中。

而謝衡之更離奇,他在借花之陣中待了那樣久,不僅魂識完整,連根基都沒有被毀去,只要有生生不息在體內,假以時日,他的修為仍能恢複。

只是自從他前兩日醒來後,腦子便出了點問題,一句話都不會說,像個傻子一樣,只知道盯着她的方向看,一開始她還覺得毛骨悚然,現在已經習慣了。

反而是尚善靠近她一旦超過三尺,破妄劍便會立刻刺過來。

虞禾本來以為謝衡之又是騙人,直到尚善用石頭砸了他兩次,将他的腦袋都砸流血了,也不見他動一下,這才确定,是真的傻了。

此時此刻,虞禾焦慮的問題更多了,她對天火誅魔始終不大相信,至今為止,陽關道給她的印象就是極端□□。

裏面沒一個正常人,不是陸萍香就是曲流霞,或者說姚娉婷蕭停這樣的,怎麽看都不像是除魔衛道一心救世的組織。

尚善暴躁道:“現在可怎麽辦,這個破陣法一出來,我就要死了,你快想想辦法,我們不是朋友嗎?我幫了你,你也要救我才行。”

他現在只要一出去,看到天上那道紅色的縫隙,心情就會很崩潰。

虞禾對此毫無頭緒,哪兒想得到什麽辦法,只能安慰他:“我會找辦法幫你,你先別着急……”

尚善看到謝衡之的臉就氣惱不已:“我要是必死無疑,謝衡之也別想活着,我死前第一個吃了他,再去吃那什麽陽關道的修士……”

“我要先離開,托人将法寶送回去,否則八寶法門不會對霁寒聲善罷甘休……你先看着謝衡之,等我找到辦法幫你立刻趕回來。”

虞禾說完後,轉身去看依舊沒有反應的謝衡之。“我先走了,你好好待在此處。”

他還是沒什麽反應,像是聽不到她的話一般。

臨走前,虞禾又提醒尚善:“他現在修為盡失無力自保,你莫要過火了,若是我回來發現他死了殘了……”

尚善冷哼一聲,問:“你想找人恢複他的神智?”

虞禾頓了一下,說:“你不覺得他這樣也挺好的嗎?”

安安靜靜,不鬧事不發瘋,實在是省心太多了。

是否能恢複還是随緣吧,她現在沒有這個精力顧着謝衡之。

尚善點頭認同。

虞禾的力量只恢複了三成,猶豫着獨自走出天墟恐怕是件難事,最後還是尚善讓兩只自己在無妄海收服的魔物護送她。

——

離開了天墟後,虞禾沒想着立刻回到栖雲仙府,亦或是去找霁寒聲。她聽聞不少人在搜尋她與謝衡之的屍身,曲流霞這個黑心商必定又安插了眼線,待發現了她的動靜,立刻就抓她去換賞金。

虞禾先去了一趟瑤山的轄地,企圖遇上一些熟人,幫她傳個話也好。然而等她到了,一路上都是門戶緊閉,許多房屋都空置着沒人住。

再靠近瑤山的地界,路上時而會遇上面黃肌瘦,病恹恹的凡人,他們邊走邊咳嗽,有的人臉上還有潰爛的瘡口。

路上下了大雨,虞禾為了不引人耳目,沒有使用咒法,撐着傘冒雨趕路。沒多久來到一個寂靜到死氣沉沉的小鎮,正好見到穿着瑤山弟子服的人在一間客棧中進出。寬闊的屋檐下,躺着一排被白布蓋住臉的人,露在白布外的手臂泛着死人的青灰色。

這樣的場景,虞禾從前是見過的,從前出外務,途徑染上瘟疫的村莊,也是這樣大片大片的私人。

然而凡人生老病死,修士同樣無能為力。縱使修士有仙丹靈藥,凡人的身軀不同,對他們而言再好的藥也與砒霜無異。

虞禾來之前,用面紗遮住了容貌,站在檐下收了傘以後,正好有一個女修抱着具屍體出來,見有個陌生人站在這種地方,疑惑道:“姑娘是來做什麽的?”

“泣月,你能好好說話了。”虞禾看到是她,語氣裏藏不住驚喜。

泣月立刻反應過來她是誰,正激動着想要迎上去,奈何懷裏還抱着屍體,連忙将屍體放下,對她招手道:“前輩快進來。”

客棧裏的弟子不多,加上泣月一共四個人,其中一個還是戴着幕離,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琴無暇。

聽說是泣月的朋友,兩個弟子也沒有多問,各自幹各自的事情。客棧顯然廢棄已久,裏面躺着許多病人,咳嗽聲呻吟聲,亦或是恐懼的哭泣聲,各種各樣令人不安的微弱人聲在客棧中夾雜着,令虞禾的心情也沉郁起來。

泣月也沒問她怎麽活下來的,更不問她任何有關謝衡之的消息,琴無暇則是漠不關心,自己專心坐在一旁煎藥。

泣月拉着虞禾往樓上走,邊走邊說:“這個客棧已經空置了,瘟疫幾天就死了好多人,沒染病的都跑了……”

最後她們進了一個房間,她才說:“我有什麽能幫你的?什麽都可以。”

“我是有一個忙要請你幫……”虞禾才開口,就見琴無暇也跟着進來了。

然而琴無暇并沒有看她,似乎只是想要跟在泣月身邊。他越過虞禾,走到窗邊的小桌前倒了杯茶水,遞到泣月手裏。

泣月又将茶水遞給虞禾。“什麽忙都可以,你不用擔心他,他什麽都不會往外說。”

虞禾這才取出已然破碎的八寶避厄瓶,她勉強用無妄海中不知名魔物的黏液給粘了一下。這種法寶一旦破碎,恢複從前的力量絕對是件難事……

“這個東西,還請你幫我交還給霁寒聲,要偷偷給他,不讓旁人知曉。”

來的路上她已經聽說了,霁寒聲受了罰,現在還被扣押在八寶法門,也不知道如何了。反正鶴道望肯定被她給氣瘋了,頭腦一熱做出這種事,要是回去鶴道望必定要拿鞭子抽她個半死。

緊接着,想到一路上所見所聞,虞禾又問:“來的時候發現許多城鎮門戶緊閉,可是因為魔患?”

“不止魔患,自從那日天上多了一道紅色裂口後,地脈震蕩,地氣也跟着失衡了,這場雨下了五日還不停。許多地方都發了水患,據說其他地界也是地震頻繁,這瘟疫來得更蹊跷,各處都傳遍了……”

泣月适應說話沒多久,說話的語速很慢,音調與人相比也有幾分不同,但她再也不像從前怯弱地躲在後方,就像是與琴無暇互換了一般。

泣月正說着,琴無暇敲了敲桌子,吸引到她們的注意,随後指了指窗口,示意她們往下看。

天色已經暗了,又下着大雨,實在看不清什麽。

客棧後方是一片雜亂的林地,堆着些破舊的木具。

虞禾探過頭去,終于看清了些,瓢潑大雨中有個人影,正一動不動站在泥水裏,簡直和那些木樁子融為了一體。

泣月還沒看清對方是誰,湊近虞禾,疑惑道:“這什麽人?好怪啊,為什麽站在這兒?”

她話音未落,底下的人影已經飛身而上,劍鋒寒光一閃,直向她的頭顱。

虞禾最先反應過來,直接打開了破妄,迅速與泣月拉開距離。

謝衡之在頃刻間恢複了平靜,頂着一頭濕漉漉的亂發,上面還有一片不知道哪來的樹葉。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雨水不不斷往下落,很快他站立的地方就積起了一灘水漬。

泣月心有餘悸,驚愕地喘着氣,被突然出現的謝衡之吓得手抖,琴無暇也祭出了秋唱,警惕地擋在泣月身前。

“他為什麽要殺我?”

虞禾安撫道:“他腦子壞了,神志不清。”

兩個人依舊沒說話,靠着牆動作沒有變,一副随時要動手的姿态。

虞禾只好撿起地上的杯子,朝着謝衡之砸過去。

杯子砸到他身上,他不躲不閃,依然像個木頭似地呆站着,水淋淋的衣發,連眼睛都是水淋淋的,像是一只被雨水打濕的惡犬。

兩個人的神情這才有所松懈,虞禾确認關緊了房門,回過頭無奈地解釋:“謝衡之是真的成傻子了,我也不知曉他如何跟來的,無論是誰,一旦靠近我三尺以內,他就會動手。”

她之前還想過,會不會是因為尚善是魔族,或者因為他是雄性,現在才明白,謝衡之瘋了以後,根本是不分敵我不論男女種族,無差別攻擊所有靠近她的生物。

泣月瞥了謝衡之好幾眼,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昔日叱咤風雲的大魔頭,真的一朝成了個傻子。

她緩了好一會兒,再開口的時候,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坐得離謝衡之遠遠的。

“你的忙就讓我來吧,不用擔心。”她說完後,又想起一件事。“柳姑娘和顧家少主傳信來,說是這兩日有事要辦,正好途徑此地,你要見見他們嗎?”

虞禾點頭:“正好,我也有事想問。”

她說着,擡手将謝衡之頭頂的樹葉摘下來。

他依然站着不動,只有眼睛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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