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橫死路旁(一更)

第97章 橫死路旁(一更)

安向晨被方臻從地窖裏帶出來,一上來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腿腳僵的都不會走路了。

方臻摸摸他凍僵的手,快步把人領進屋裏塞進了被窩,接着生火燒爐燒炕,等屋裏漸漸暖和了才讓他下炕。

随後又把家裏的舊棉被舊棉衣全搬進了地窖,甚至夏天不穿的衣服也放了進去,将供人躲藏的小角落堆得滿滿的。他本來還想搬一床新被子下去,安向晨嫌他鋪張浪費,給制止了。

“可是方壯的夫人有何不妥?”方臻還從來沒有讓他躲進地窖過,怎麽看這都是一件反常的事,等方臻忙活完了,安向晨便問道。

“嗯,她應該是抱着目的來的。”方臻盯着安向晨看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她也是綁你的人伢子帶來的,但她自願嫁給方壯。”

安向晨明顯一怔,對方臻的潛臺詞心領神會。可直到睡覺時間,他也沒有再主動同方臻交流人販子和方壯媳婦這兩個話題,擺明了就是不想說。

方臻本想問問安向晨的過去,好讓這件事有個清楚的前因後果,一看安向晨這态度,也就識趣地略過了這一茬。

安向晨知道方臻在想什麽,他又何嘗不想把一切都告訴方臻,可是自揭傷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個人都有不願再回想的過去,安向晨還沒有想好該怎樣開口,才能讓自己不那麽難堪。

今晚的主題是沉默,安向晨和方臻不約而同地各幹各的事,直到睡前,也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方臻……”方臻吹滅了蠟燭,借着黑暗的遮掩,讓安向晨多了一分勇氣,“容我想想可好?”

“沒事,你不想說就不說,我也是擔心方壯家的事把咱們牽扯進去。放心吧,你不說我也能保護好你。”方臻翻了個身,給安向晨掖了掖被角。不知從何時起,隔在兩人之間的炕櫃被束之高閣,落上了一層薄薄的灰,“明天跟我出趟門吧。”

那女人的身手如何,方臻還沒有領教過,他不放心把安向晨一個人留在村子裏。

“去做什麽?”

“找人伢子。”方臻曲起手臂墊在腦袋下面,“他昨天離開的方家村,到明天也跑不了多遠,我們去把他抓回來。”

“嗯,好。”安向晨自知理虧,格外的乖巧,“都聽你的。”

方臻心情總算好了點,伸手撈過安向晨的一縷秀發,繞在了食指上。

“你莫要再玩它了,扯到會痛。”安向晨小聲抗議,卻沒有把自己的頭發抽回來。

“扯不到的,快睡吧,咱們明天早點出門,騎大紅去。”方臻提醒他。

安向晨一聽要騎馬,下意識想并攏雙腿。自第一次騎馬失敗後,方臻後來又教了他幾次,他現在已經能夠穩穩坐在行走的馬背上了,不過要跑起來,還是有點難度。

想到明天要騎馬,安向晨在心底嘆息一聲,什麽時候能有方臻那麽皮厚,再也不怕難以言說的痛了呢?

他想着這事兒,也沒了剛才不知如何坦白的郁結情緒,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兩人勁裝出行,方臻直奔着盛子給他指的方向而去。

安向晨知道情況緊急,也沒工夫計較那麽多,這次出門就坐在方臻的身後,抱着他的腰。這也有個好處,便是能将頭整個埋在方臻寬厚的背上,擋住因縱馬疾馳而迎面吹來的凜冽寒風。

這場颠簸沒有持續太久,便停了下來。

安向晨聽到方臻“籲”停了大紅,好奇地探頭朝前張望了一下,“怎麽……”

“別看!”

他話沒說完,便被方臻呵斥了一聲,下意識乖乖縮回頭。

方臻騎在馬上俯視不遠處伏在地上的深色大物件,直覺告訴他,那是一具人類的屍體。

“抱緊我,別回頭。”方臻一手握住安向晨環在他腰間的手,讓大紅猛跑了幾步才重新停下來。

“你坐着別動。”方臻下了馬,把缰繩遞到安向晨的手中。

安向晨幾乎沒見過他如此嚴厲的模樣,坐在馬背上愣愣地點點頭。

方臻将胸前的弩箭取下來架在手上,快步朝着剛才的地方走去。來到目的地附近,只見地上俯卧着一個人。

那人的四肢随意地伸展着,頭發衣服不見過多的淩亂,周圍沒有打鬥的痕跡,只有大量血跡從身下流出,蔓延在周圍,已經滲入土地,幹涸成了深褐色。

方臻弩箭不離手保持戰鬥狀态,然後伸出腳尖一鈎,将地上的人翻成仰面朝天的姿勢。

此人先前俯卧在地上,鮮血将泥土浸濕糊在了他的臉上,變幹後就成了一層泥殼子,罩住了他的面容。他的身下也有血跡,肉眼可見的傷痕在頸部,血流幹後,留了個黑洞洞的大口子,初步判斷頸部動脈被切斷。

方臻保持警戒,蹲下身确定這人已經完全死亡,才把弩箭挂回胸前,轉而将匕首握在手中,開始檢查這具屍體。

他心中默念一聲“得罪了”,拿出随身攜帶的水囊,拔出塞子将水低低地澆在屍體臉上,讓他露出了真容。

不出所料,正是方臻找了許久的人販子。

方臻搖着頭低嘆一聲,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教訓他,他竟然就被人給殺了。看來多行不義必自斃,做多了惡事,早晚是要遭報應的。不僅死得不光彩,死後還要被人像垃圾一樣随意丢棄,連個棺材板也沒有。

方臻感慨完了,先看看遠處,确定安向晨好好地待在原地,這才繼續勘察。

因為條件不允許,方臻沒有直接上手,而是從附近找了根枯樹枝,小心地撥弄。

從創面判斷,兇手技術高超,下手狠辣,一刀快準狠地切開了死者的頸部大動脈,造成他當場死亡。

通過周圍血跡形狀判斷,死亡地點在離屍體四五步遠的地方,死時應該是仰面倒地,後被人……大概是随腳一踹,踹得屍體滾了幾下,變成了現在的模樣。更多的方臻就不知道了,他沒有興趣給人販子做屍檢,而且他也不會。

方臻又查看了其他的地方,發現人販子懷中的財物并未丢失,甚至還帶着幾張大額的銀票,銀票上也沾染了血跡。

他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便跑回安向晨身邊。

“是……他嗎?”方臻一走開,安向晨就琢磨出了不對勁,聯想剛才方臻呵斥他的态度,不僅有嚴厲,還有關切,看來是他怕看到不幹淨的東西。

想到這兒,安向晨不免多看了方臻幾眼。一是感念方臻對他的好,二是疑惑。

猛然見到屍體,方臻怎麽會如此冷靜,居然還能跑去查看屍體的身份?要是一般人,恐怕當場就吓壞了。

“嗯,是咱們要找的人伢子。”方臻沒跟他講具體的細節,只說明了死者的身份。

“報官吧,交給縣衙,便不再過問。”安向晨的确也想讓方臻替他出氣,最好狠狠教訓人伢子一頓,但他沒想過動手殺人,那是犯法的。“他既已喪命,我同他的瓜葛便兩清了。”

“好。”

兩人去縣裏報了官,縣令沒有收他們錢。

臨近年關,出了人命案子可是大事,聽完方臻的描述,縣令當即派捕快跟着方臻去現場。

方臻不想讓安向晨來回折騰,就把他留在了縣衙裏,只等自己随捕快将屍體帶回,做完記錄,再帶着他回家。

環山縣民風淳樸,出大事的情況很少,這麽多捕快都從衙門裏出來,朝着一個方向跑,頓時在縣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論。

王二在路邊見到方臻和捕快在一起,立馬就跑去了萬府後門,要找小翠。

小翠前次被他一番言語吓到,連着好多日做了被方臻挖眼砍手的噩夢,今天王二又找上門來,便沒給他什麽好臉色,“你又有什麽事?要是說不出有用的,叫家丁打斷你的腿!”

“小翠姑娘,你咋能這樣說,俺上次給你的消息,還不夠有用?”王二不高興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小翠又要想起方臻的警告,忍不住又哆嗦了兩下,“好了好了,你快說吧。”

“哦,俺剛又看見上次那個威脅俺的人啦。”王二誇張地說道,“俺見他跟捕頭在一塊,陣仗大的咧,好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他們帶了不少捕快去!”

小翠在聽到王二第一句話時,踏在萬府外面的那只腳默默地收進了門裏,在聽到後面的話之後,快速地拍給王二一兩銀子,将府門關了起來。

小翠不知道這消息有什麽用,但還是第一時間跑去告訴她家小姐。

萬瑩瑩聽罷,原地踱步了好幾圈,這才跑去請示萬老爺。

“爹爹,咱們的信兒,怕是準了!”萬瑩瑩開口直奔主題。

“啊?”萬老爺還沒反應過來女兒在說什麽,小翠就趕緊将王二看到的情形複述了一遍。

萬老爺聽罷,和女兒相視一笑,心中有了對策。

原來,萬瑩瑩在兩天前收到了姐姐的來信,信中說,從安家打聽不到任何消息。但是,也有京中小道消息稱,半年多以前,安家的二房和安丞相因為什麽事兒鬧了起來,被安丞相禁了足,好幾日沒有到職。

後來還聽說,安家二房奶奶一夜之間病倒了,請了仁壽堂的大夫診治也沒好起來,就在她回信這時間,估計還病着呢。

這兩個小道消息和安向晨在環山縣的出現對照起來,他們算是賭對了。

雖然萬瑩瑩不知道安向晨來環山縣的确切時間,但難說對方是不是中途去過別的什麽地方,并不是直接奔着這裏來的,所以耽擱了一陣子。

“走吧,瑩瑩,咱們去會會縣令大人。”萬老爺跟萬瑩瑩換了正式的裝束,坐上轎子去了縣衙。

走之前,萬瑩瑩不忘叮囑小翠,找個人去打聽打聽,捕快去了什麽地方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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