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北川高明”

“北川高明”

良材美器，宜在盡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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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清沒馬上回答，他靠在沙發上，微收着下颌，節骨分明的手指不斷摩挲着杯沿。

激動歸激動。

可現在的情況，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在柯學的世界裏，諸伏高明獨處慣了，現在寄人籬下，肯定特別不自在。

而且這位警官不願虧欠別人，比起安于現狀、聽之任之，他更喜歡一碼歸一碼。

憑着他的聰明才智，在這個世界成為一位名偵探并不難，收入将會極其可觀。

但他不可能跟他搶生意，所以他斷然不會另立門戶，只會選擇在這裏“打工”。

就好比他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不參加CAREER考試，非得回到長野縣從基層做起是同一個道理。

這位警官是很執着的人。

其實這些他都考慮到了，但是，他從來沒想過堂堂諸伏警官竟然要給他當“助手”！

助手是什麽概念，想必諸伏高明比他清楚。

招待客人、端茶倒水、遞手套筆本、在案發現場完全聽從于他的指揮，這叫助手。

良材美器，宜在盡用之地。

哪怕諸伏高明說想要與他“合作”，或者“加盟”到他的偵探事務所都沒問題，可怎麽能屈尊來當一個“助手”呢？

實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北川清問道：“諸伏警官，我能問一下您為什麽嗎？”

“我只是覺得這樣更方便一些，”諸伏高明解釋，“并且，也不會影響到北川君的事業。”

“原來如此......”北川清點了點頭。

他放在杯沿上的手指摩挲得更快了，腦子也在同一時間拼命轉動着，想着還能不能找到一個更合适的身份。

助手還是算了吧，他想給這位警官不低于柯學世界警部的收入，讓他有自己的空間——無論是財務方面，還是什麽其他的。

說實話，他恨不得想把人家當活祖宗一樣給供起來。然而，他越是這樣尊敬，諸伏警官或許會越有負擔。

因此，這個度，要把握好才行。

絞盡腦汁思索着，北川清的手指突然一頓，腦中劃過一道閃電，他擡起眼簾望向對面的諸伏高明，張了張嘴。

“您......”

這一刻，世界似乎安靜了。

北川清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語氣輕緩地問道：“您......做我的兄長如何？”

房間內安靜到落針可聞。

諸伏高明凝視着北川清，鳳尾一般的眼角撩起一絲極淺的笑意，答應了下來，“若是北川君覺得這樣更好，便如此吧。”

“嗯，好。”

北川清暗自竊喜，還當什麽偵探助手啊？直接當他哥哥不就完事了嗎！而且還能獨立接委托不用依附于他。

埋藏在心底的願望終于達成，他握着水杯的手都不由得用力了一些。

然而他思路并沒有因這樣的好消息就被打亂，他繼續剛才的話題，提議道：

“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們既然以兄弟相稱，以後我的秘書再接委托，就請她提前告知委托人——”

“北川先生這星期的預約已滿，如果事态緊急，可以委托給北川先生的兄長。北川先生的兄長同樣是偵探，能力可以保證。”

諸伏高明點頭，“可以。”

“好，”北川清抿了抿唇，接着說，“那從此往後，只要是您負責的委托，委托費就歸您所有。”

“不必如此。”

這件事，諸伏高明卻拒絕了，說道：“委托費還請北川君繼續投入到慈善事業當中，我能在此居住便已經知足。”

聽到這番話，北川清覺得諸伏高明或許對慈善會有些誤解，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解釋道：

“是這樣的諸伏警官，目前的慈善會在日本可以說是一家獨大，而最不缺的，就是錢。”

“許多企業為了免稅，還想得到一個好的名聲，都會選擇來慈善會捐贈。政.府也有資金扶持，還有明星或愛心人士以個人名義進行的捐款，所以不差委托費這點錢。”

“何況親兄弟還講究個明算賬，是您的，就該是您的，您于情于理都該收下。”

“不必，”諸伏高明擺手，還是沒同意，“我用不了那麽多錢，況且北川君不是還給了我一張銀行卡嗎？”

他今天下午出門在附近轉了轉，順便去銀行查了一下卡內餘額，看到裏面的一長串數字“0”，頗有感慨。

上千萬的存款，對北川清來說，只是“有點”錢。

見諸伏高明這麽執着，北川清也只得放棄讓他收取委托費的想法。

他太了解這位警官的脾氣了，說不要，就是不要，他絕非那種推來推去的人。

于是乎，北川清也沒磨叽，主動退了一步，“行，就按照您的意思來。”

他想了想，又問道：“對了，諸伏警官，那您的名字......？”

諸伏高明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忖量片刻，問道：“北川貴昭如何？”

聞言，北川清的手指驀地頓住，體內的一種微妙的感覺如火山一樣嘭地噴發了。

貴昭？

“貴昭”的音讀沒什麽特殊的，但訓讀的羅馬音卻和“高明”一樣都是“takaaki”。這麽一說出來，就像是在說“北川高明”似的。

北川清知道諸伏高明絕對不存在別的意思，他只是覺得這樣方便才這麽來的。

但對他來講，卻像是娶到了一位才貌雙全、秀外慧中的夫人一樣。

他竭力壓下忍不住向上揚的嘴角，感覺壓不住，就做出摩挲下巴的樣子，用手指擋住。

“好，那......以後在外人面前，我就稱呼您為‘兄長’了？”

“然也，”諸伏高明颔首，看着北川清，“那麽，我也直接稱呼北川君的名字，‘清’。”

——清。

這一聲低沉醇厚的聲音傳入耳中，把北川清原本理智的思緒胡亂地攪在了一起，他的耳根霎時間變得滾燙。

諸伏警官竟然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此時的他，已經不敢再看諸伏高明了，生怕自己再看一眼就無法克制生理沖動，輕聲說了句“好的”，之後便把視線移到了水杯上。

“北川君是過敏了嗎？”

諸伏高明忽然問道。

他盯着北川清的耳朵，神情嚴肅，“耳廓紅得這麽厲害，像是皮膚急性感染。”

“嗯？”

北川清神經一緊，下意識地捂住耳朵，殘存的理智操控着他的思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

“啊，是有點，您不用太擔心，我去塗點脫敏軟膏。”說完後，他便從沙發上起身，進入洗手間。

把門關上，北川清看着鏡子裏的紅着耳廓的自己，雙手撐着洗漱臺，深沉地嘆息了一聲。

“瞧瞧我這不值錢的樣子......”

他在心裏說着，不斷地調整呼吸，盡量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可那一聲“北川貴昭”和那一聲“清”卻盤旋在腦中，久久揮之不去。

十多分鐘過後，北川清才從洗手間裏出來，而諸伏高明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正靠在椅子上翻閱新聞刊物。

“咚咚。”

北川清又敲了兩下門，站在門口問道：“諸伏警官，您要用浴室嗎？我泡個澡。”

“不用，北川君請便。”諸伏高明說道。

“OK。”北川清點了一下頭，之後就拿着電腦進入了浴室。

放好洗澡水，他把電腦放在橫在浴缸中間的置物板上，一邊泡澡一邊靠着浴缸壁，手指“噼裏啪啦”地打字。

「“日本刑法第36項規定——對于急迫的不正侵害，為了防衛自己或者他人的權利而實施不得已的行為，不受處罰。”」

「諸伏高明如此說道，在最後“不受處罰”的幾個字上還稍微加重了讀音。」

「他挪動腳步，将木杆對準了離他最近的兩個毒.販，“阿清，我的後背就交給你了。”」

「“遵命，諸伏警官。”」

「淺井清頓時領悟了諸伏高明的意思，他原本暗藏殺機的漆黑眼底，忽然蕩起一絲難以掩飾的笑意。」

「不愧是東大法學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态度就是直接——現在是正當防衛，不必有顧慮，往死裏幹他們！」

「一藍一黑背靠背站着，諸伏高明雙手握着木杆，肌肉繃緊，觀察着兩個人的一舉一動，時刻準備着制敵。」

「淺井清則是雙手抱着藏藍色的西裝外套，若無其事地看着離自己較近的禿頭和瘸子，還有那把生鏽的砍刀。」

「他壓抑許久的嘴巴差點笑出聲來。」

寫到這裏，北川清的舌尖輕輕點了點腮，仰起頭來，也跟着笑了。

其實，寫主人公就是在寫他自己。

不過比起現實中沉靜如水的他，小說當中主角的表現要更加誇張一些，心理的波動也尤為劇烈。

但無論是他還是小說中的主人公，對諸伏警官的情感都是一樣的，崇敬、欽慕，可埋藏在心底的東西，卻都無法真正地表達出來。

北川清耷拉着眼皮，身體慢慢向下滑動，将脖子下方全部浸泡在了浴缸裏。

小說裏打得火熱，現實卻平淡了許多。

可他卻感覺，現實裏發生的事情，似乎比小說當中的還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