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叛逆

叛逆

書桌臺燈發出暖黃的光，英語練習冊攤開擺放在桌面上。

喬可矜洗淨了身上的粘膩，打開空調坐到書桌前，風口正對書桌，潮濕的發尾散着涼意。她看着窗外發了會兒呆，直到手機震動了好幾下，她才回了神。

姜雪：【你真的不打算和劉老頭說轉班的事情嗎？】

姜雪：【你要是不說的話，我可說了。】

姜雪：【早知道你會選文，我就也選文科了，轉班可麻煩了，劉老頭還不一定同意呢。】

劉老頭是他們班的班主任，其實才三十出頭，因為整天抱着紅棗泡枸杞養生，才獲得了老頭這一稱號。

領期末成績單那天，劉老頭說：“雖然文理選科已經結束了，但是想換班還是可以在高二開學之前聯系我，我會酌情考慮轉班。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希望大家慎重考慮。”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看着喬可矜說的。

她深知這是劉老頭特地留給她的機會，也因此燃起過希望，但希望到底是因為陳梅破滅了。

喬可矜：【你想選什麽就選什麽，其實不用跟着我來。】

姜雪：【也不完全是跟着你，主要是我也沒什麽想學的啊。】

姜雪：【學理會把我CPU幹翻，學文又要不停背書，我全都不喜歡。】

姜雪：【要是可以不上學就最好了。】

這當然是在做夢，不管姜雪爸媽平時再怎麽寵着她依着她，聽到這種要求，也得抓起雞毛撣子給她來兩下子，讓她清醒清醒。

喬可矜捧着手機，回話：【既然都不喜歡，就更沒必要到處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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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可矜：【要轉也應該是我轉。】

姜雪：【什麽什麽？意思是你要轉到理科班嗎？】

隔着網線都能感受到她有多激動，不過喬可矜沒回話。她自己當然是想轉的，但能不能轉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她暫時還不想說那麽多，要不然沒轉成就很尴尬。

她從手機聯系人中找到了劉老頭的手機號，拇指在撥打按鍵上停留了幾秒，又移開。

已經很晚了，她擔心會打擾劉老頭休息。

對面樓棟的燈一盞盞熄滅了，街坊鄰裏都逐漸進入了夢鄉。喬可矜從書架上翻出一本她自己攢錢買的練習冊，埋頭潛心鑽研。

時針一圈一圈地轉動，指到淩晨四點的時候，她才把練習冊收了起來，爬上床睡覺。

這一覺沒能睡多久。

好像是才剛剛閉上眼睛，沒過一會兒，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強行把她從睡眠中拉扯出來。

她早料到會這樣，眯着眼看了眼時間，才七點。

就這麽睜着一雙惺忪的眼，她剛從床上坐起來，陳梅就直接進了房間，視線從她臉上輕描淡寫地掠過，翻開桌面上的練習冊，“五十頁寫完了沒？”

“寫完了。”

“什麽時候寫完的？”

“四點多。”

喬可矜說謊說得面不改色，陳梅聽到她只睡了三小時也沒有半點憐惜，無視掉她眼底的一層青黑，轉身就回卧室找到了練習冊答案，對照着看了兩眼。

“正确率很高，全對啊？”

“這套練習冊和我以前寫的重複率很高，這些題都至少做過七八遍了。”

她掐了掐手心，感覺時機已經到了，趁機說：“我感覺這樣有點浪費時間，以後能不能不要再寫以前寫過很多遍的題了，這些時間省下來可以見識更多不一樣的題型。”

心跳得有點快，她看着陳梅的側臉，又垂下眼去，看見陳梅合上了練習冊。

“你現在正确率高，不就是反複刷題刷出來的？少一遍都不一定能有這樣的效果……”

陳梅開始了她的長篇大論。

她總有她的道理，大段大段的話又從喬可矜左耳進，右耳出，她低着頭一直沒作聲，裝着乖巧的模樣。就好像叛逆不屈的靈魂被迫裝進了乖順的皮囊下，久而久之失去了反抗的欲望。

最初陳梅會頗有成就，到了後來，又得乏味無趣。

再多的話，說給一個只會逆來順受的人聽都很沒意思，她說得煩了，就擺了擺手，“懶得和你說那麽多了，我去補覺了，上午再往後寫十頁。”

“好。”喬可矜點頭。

陳梅拿着練習冊答案出了房門，走了兩步，又回頭：“對了，你晚上想吃什麽？”

喬可矜擡頭，觸及到了她的視線，不禁向左偏移了些，随便點了個菜，“想吃紅燒肉。”

陳梅皺了皺眉，“這麽熱的天吃這麽油膩的幹什麽？還是吃涼拌毛豆算了。”

“好，那就吃這個。”喬可矜也無所謂。

陳梅回了房間，一個字都沒提中飯，意思多半是要她自己解決。

但她現在沒心思考慮中飯的問題，坐到書桌前先把後十頁的答案都抄完，然後倒頭就睡，到将近十二點的時候，她爬起來看了眼陳梅的房間。

房門還緊閉着，應該是還沒睡醒。

她偷偷摸出手機，點進手機聯系人，又一次劃到劉老頭的手機號。

但是猶豫了幾秒，她又關掉了手機，把書本塞進了帆布包裏，輕手輕腳出了門。直到已經走離家有一段距離了，她才放心撥通了劉老頭的手機。

在幾聲忙音過後，話筒裏響起了劉老頭的聲音，“喂？是哪位？”

在學校從來沒覺得他的聲音有這麽親切，喬可矜忽然有點激動，屏住呼吸，“劉老師，我是喬可矜，我是想問一下關于轉班的事情。如果沒有家長同意，我還能轉回到理科班嗎？”

“你的意思是，你媽媽還是堅持要你學文？”劉老頭問。

“是的。”

作為班主任，他基本了解喬可矜的家庭狀況。所以他一點也不意外會接到喬可矜的電話，也不奇怪喬可矜的問題。他向來有惜才之心，甚至早就為此做好了準備。

他只是覺得唏噓，喬可矜喜歡理科，而且理科成績那麽好，陳梅卻偏要她學文。

“你放心，這些問題我會幫你解決，你只管好好學就行了。”

聽到劉老頭的話，喬可矜呼吸頓時順暢了，嘴角微揚，“謝謝老師，另外我還想麻煩一下您，暫時不要告訴我媽媽好嗎？我有點擔心，如果她現在知道了，可能還是會要我學文。”

“可以是可以，但你媽媽早晚是要知道的。”

“我明白，我只是想晚一點再和她坦白，麻煩您了。”

“沒問題。”劉老頭一口答應了。

電話挂斷，心情又輕松了許多。

喬可矜長舒一口氣，随便找了家面館解決了中飯。

吃完飯的時候，她又收到徐知行發來的微信，【有空嗎？出來玩？】

徐知行似乎特別熱衷于約她出去，她看着這條消息，回複：【沒時間，下午有培優班要上。】

徐知行：【在哪裏？】

喬可矜：【優才教育。】

培優班是陳梅給她報的，專門針對高一升高二的文科生。

喬可矜前天去上過一次課，學得不情不願的，當時還滿腦子都是下了課就去跳橋。不過從今天開始，她就不用再委屈自己學文了。

到培優班的時候還沒開始上課，她連教室都沒進去，直接去了老師辦公室，開門就直接說：“老師你好，我媽媽想讓我轉理科班，所以來咨詢一下。”

課外教育機構不比學校，家長在不在都不重要。

負責招生的老師正對着電腦劈裏啪啦地打字，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抽空說了句，“轉理科班需要補差價，費用是九百八十八，課時和文科班一樣，你看是微信還是支付寶？”

不管是哪個支付平臺，喬可矜都拿不出這麽多錢。

愉悅的心情就此大打折扣。

但她沒有在臉上顯露出來半分，挂着恰到好處的乖巧笑容，“差價得等我和我媽媽說了以後再補，今天有理科班的課嗎？我想先試聽一下課程。”

“理科班和文科班的上課時間是同步的，就在文科班旁邊那個教室。”

老師中指在鼠标滾輪上滑動了一下，打了幾個字，最後按下回車鍵，“還有十分鐘就上課了，你可以現在就過去，我已經和任課老師說了。”

“好的，謝謝老師。”

喬可矜轉身推開辦公室的大門，空調冷氣與外面的熱浪對撞，同時撞來的，還有白色的寬松背心，冷白又結實的薄肌，還有若隐若現的青筋。

她擡眼看，是徐知行。

第一反應是有一點驚訝，又很快散去了。

她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就站在原地問：“你怎麽過來了？”

“來報培優班啊，只許你學習，不許我學習嗎？”

他笑起來，雙肩包被他背在左肩上要垮不垮的，單手插在褲兜裏，略長的衣擺因此撩上去一截，看着痞裏痞氣，一點也不像是要來好好學習的人。

但他成績又是實打實的好。

喬可矜始終對學習保持着崇敬之心，往旁邊讓了兩步，“那你進去吧。”

可他沒走，忽然問：“你聯系劉老頭要轉理科班了？你是不是沒錢補差價。”

“你要幹什麽？”

“行，我知道了。”

他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喬可矜隐隐猜到了他要做什麽，剛伸手想把他攔下，就被徐知行關在了門口，便不死心扒了兩下門把手，竟然完全扒不動。

好家夥，徐知行還把門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