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冷戰

冷戰

喬可矜記得陳梅和陳姨是一起出教室的，所以一點也不奇怪徐知行會聽到陳梅訓她。

纖細的腿蜷在椅子上，她仰着頭捋了捋長發，随後又低下頭來，雙手捧着手機敲下兩句話，【我現在只把她的話當耳旁風，一個字都不會聽。】

這時徐知行還沒有睡，他仰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把音響裏的搖滾樂放到了最大聲。他左臂搭在額上，上衣微微卷起，露出了一點薄薄的腹肌，沒有玩手機，也沒有半點困意。

房間裏沒有開燈，收到消息時屏幕亮起，照出一片微弱的光。

他原本是不想看的，可屏幕光熄滅沒一會兒，他還是拿起了手機，在衆多亮着紅點的消息框中只點進了喬可矜的，回複：【我是怕你會不開心。】

喬可矜：【我沒有，我知道我已經很厲害了。】

他不經意揚起了一絲笑意，靠坐在床頭上，正要回話的時候看到喬可矜又發來了一句，【反而是你問題比較大，以後不要再故意寫錯題了。不管他們怎麽樣，都不能拿成績開玩笑。】

這個他們，指的自然是徐知行父母。

只要一想到他們，方才揚起的嘴角緩緩斂起，大抵是憤怒的情緒壓在心底并沒有徹底消散，而是在這樣的深夜裏突然爆發，指揮着他的手指輸入了一大段他并不該說出來的話。

徐知行：【我沒有拿成績開玩笑，也可以不在意他們對我的态度。】

徐知行：【知識在我的大腦裏不會丢掉，而這只是學校的考試，我拿什麽樣的成績都不重要。】

徐知行：【但你需要第一名，不是嗎？】

看到連續彈出的三條消息，喬可矜忽然想起傍晚在操場邊的小亭子裏，徐知行略微躲閃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他故意寫錯題的全部用意。

喬可矜：【你不要告訴我，你寫錯題也是為了能确保我拿第一。】

對面沉默了很久，發來了四個字，【一部分是。】

喬可矜：【但我不需要，而且你已經看見了，即使我拿了第一，我媽媽還是不會滿意。】

喬可矜：【她永遠都不會對我滿意的。】

對話陷入了沉寂，靜到喬可矜在想，徐知行是不是不高興了，所以連話都不願意回了。

可她也不覺得她說錯了什麽，在這件事上就是徐知行錯了。

喬可矜：【我不需要你把第一名讓給我。】

喬可矜：【反正無論如何她都會說我，所以我們還是順其自然，公平競争吧。】

喬可矜：【不早了，晚安。】

這話尤如自帶特殊效果，出現在聊天界面的一瞬間，徐知行就感覺到了一陣冷風襲來。可回眸一看，卻是發現窗戶不知何時開了一條小縫沒有關，放進了幾縷寒涼的夜風。

他起身關上窗戶，意識到他和喬可矜可能是陷入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冷戰。

但他還是給喬可矜回了一句晚安。

後來又在盯着聊天窗口發了好久的愣，他才退了出來，給陸隽然發了條微信，【睡了沒？】

陸隽然：【正準備睡呢，怎麽了？】

徐知行：【上號，開黑。】

剛躺上床的男生一下從床上彈起來，滿臉都是不可置信，抱着手機瘋狂打字：【你沒說錯吧？我剛才戳了你一百遍要開黑，你都不理我。現在我要睡了，你又叫我開黑？！】

徐知行沒有回他，但剛剛登錄游戲，就收到了陸隽然的組隊邀請。

隊裏開了麥克風，陸隽然一進來就問：“怎麽？今天好像是二中家長會，心情不好？”

徐知行“嗯”了聲。

陸隽然對他家那些事心知肚明，耳機裏傳來對面的躁動的搖滾樂，打起了精神，“那行，我舍命陪君子呗，你想玩到什麽時候就玩到什麽時候。”

但他萬萬沒想到，徐知行硬是拉他玩了一整個通宵。而這一整個通宵，徐知行一直都沒怎麽說過話，每開一把都是前期埋頭發育，後期瘋狂輸出，不知道心裏憋了多大的火氣。

可他不知道，徐知行心裏憋着的不是火氣，他眼下在想的只有一件事。

他和喬可矜的成績差不多，他從來沒把握一定能壓過喬可矜拿第一名。只是他知道，在喬可矜正常發揮的前提下，他只要寫錯兩三題，就可以保證喬可矜拿到第一。

而且只要她能穩拿第一，不論陳梅會是什麽樣的态度，結果總會比她拿第二要好些。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這樣做了。

卻獲得了相反的結果。

-

家長會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班的學習積極性都特別高。

每次一到課間，喬可矜和徐知行的座位前來找他們問題目的人都變多了。他們也來者不拒，一個一個的耐心講解，而且講題比老師還細致，連姜雪都嫌他們倆太熱心。

好不容易有一個課間身邊安靜下來了，她實在忍不住小聲問：“你們真的不會覺得問題目的人太多了，會耽誤你們刷題嗎？”

喬可矜正在整理化學筆記，聞言搖了搖頭：“不會，講題的效率更高，講題的同時會梳理題目相關知識點，只要能把一道題講清楚了，這比刷四五道同類題型更有效果。”

“這道理我懂，可是我們這些人問的題對你們來說，應該都不算難題吧？”

“不要太小瞧自己了，你們問的題都很有含金量。”

喬可矜側目看向姜雪，雙唇微張還打算繼續說，可餘光瞥見了徐知行的視線正落在她身上，便又悄無聲息地閉上了嘴，重新低頭看筆記本了。

而身後灼熱的視線還未挪開。

姜雪沒有回頭過，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小聲嘀咕：“明明就是你們兩個太好心了，有你們兩個在，連老師都輕松了。”

喬可矜無奈笑了聲，“你這是要把我們誇上天了。”

“我這是實話實說。”

姜雪哼笑，低頭開始寫作業了。

前排安靜了下來，徐知行關注着喬可矜的一舉一動，可她一眼都沒有往後排看過。

自家長會那晚後，已經整整一周了，她還沒有和徐知行主動說過一句話。徐知行知道她在氣什麽，也知道要先道歉把話說清楚。

可他都還沒開口，喬可矜就很直白地和他說：“給我一周時間，在此之前不想和你說話。”

而到現在為止，距離她嘴裏一周的時間還剩兩天。

徐知行垂眸，焦點落在筆尖上，墨水在稿紙上洇出一圈墨漬。

“現在有空嗎？幫我看看這道題行嗎？”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是薛毅拿着物理作業過來了，正手指着倒數第二道大題。徐知行很早就把物理作業寫完了，盯着題目看了幾秒，就回憶起了這題全部步驟。

“你現在是卡在哪一步了？”

“哪一步都沒卡，從開頭就沒頭緒了，你直接開講吧。”

……

身後傳來男生講題的聲音，音量放得很低，聽上去略微低沉，卻極為動聽。

已經過去一周了，其實喬可矜現在并沒有對他生氣，也依然會喜歡聽他的聲音。甚至在寫練習冊後面的大題時，她可以徐知行的聲音當作背景音樂，反而更有學習氛圍。

就是教室裏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多少有點擾人心弦。

聽了好一會兒，姜雪的心思又沒放在作業上，“最近不是降溫嗎？而且聽我爸說有流感來着。”

對于她的每一句話，喬可矜都會給出回應，“我看過新聞，是有流感。”

“唉，今天回家就得喝板藍根了，明天還得帶口罩上學，感冒太難受了。我去年病毒性感冒的時候天天流鼻涕，一天要擦百八十次，擦得我鼻子都破皮了。”

姜雪深有感觸，還不忘提醒喬可矜，“你也一樣，一定要記得喝板藍根，戴口罩。”

“知道了，不過我體質其實不差，我很少生病的。”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啊！”

姜雪正要放下筆和喬可矜好好說說流感的危害，又聽她笑着說：“就是說說而已，我聽你的。”

“哼哼，這才是我的好乖乖。”

她又滿意了。

流行性感冒在學校裏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劉老頭注意到班上感冒的人越來越多以後，特地讓當天值日的同學用84消毒液拖了地，後來不放心，還用土方法在教室裏燒過醋。

燒醋的味道實在難以形容，總之這味道聞過一次之後不會再想聞第二次。

偏偏這味道卻很持久，到了第二天都還殘留着。

“再忍忍，我們就燒這一次醋試試，以後就不燒了。這段時間一定要多穿點衣服，做好防護。現在學習任務越來越重了，生病會很影響學習狀态。更重要的是，你們自己也難受不是嗎？”

劉老頭在講臺上說話，下面還有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和噴嚏聲給他做伴奏。

一邊是燒醋殘留的難聞氣味，一邊是滔滔不絕的講話聲，雙重夾擊搞得喬可矜頭都大了，一個沒忍住也跟着打了個噴嚏。

姜雪一個激靈扭頭小聲問：“你不會也感冒了吧？”

“應該不會吧，我穿得這麽多，昨晚回家喝過板藍根，今天還戴了口罩，防護應該很到位了。”

喬可矜不相信，“應該是燒醋的味道熏的。”

姜雪也不喜歡這味道，小聲吐槽：“昨晚我媽說了，燒醋根本沒有用，都是亂傳的。”

“那也沒法，反正劉老頭說只燒這一次。”

“也是，熬過這兩天就好了。”

感受到劉老頭的視線掃射過來，姜雪馬上閉上了嘴。

可沒過多久，喬可矜又連着打了四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