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雞尾酒效應

雞尾酒效應

厲栀合上書，去7樓的食堂吃飯。

她的閱讀速度絕對不慢，可《過期糖》字裏行間的回憶，總是拖慢着她的心緒。

剛拿起筷子，對面多了個身影，“嗨！”

厲栀認出來是隔壁新聞系同樣研二的同學，在公共課上打過照面，禮貌地笑笑以作回應。

“其實本科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你叫厲栀！”同學主動挑起話頭：“嚴厲的厲，栀子花的栀，對吧？”

“是嗎？”厲栀臉上依舊挂着客套的笑。真沒想到吃個飯還要社交，早知道就打包回去吃了。

“看來你不認識我。”同學的談興很高，“你最好的朋友可跟我一個班呢！”

嗯，什麽意思？厲栀想。

難道她在別的班還和誰關系好卻忘了嗎？

她最好的朋友也好、損友也罷，就只是文學之一個人啊……

哦，想起來了，之之那個坑貨為了能和宋時京上課談戀愛，還輔修了一門新聞學。

“你也是新聞2班的？”

“是啊。我從大三的時候就開始關注你了。”

“……”這個說法，怪吓人的。

同學看出厲栀的警惕，連忙揮着筷子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和文學之、宋時京幾個都是我們院的話題人物，你們社團也有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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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栀稍微放松下來，“謝謝你。”

“比方說宋時京吧。葉大校草之類虛的名頭就不說了，大三就已經修完所有學分要和我們一屆畢業了，現在還是C視記者……”

厲栀一口飯忽然咽不下去了。

怎麽聽別人說到宋時京也會感到難過……三年前，宋時京還對她說，會好好照顧之之的吧。

可是現在呢？照樣分手，各安天涯？

“就這麽個好苗子，學妹們看都沒來得及看呢，大一以來就給文學之收到後宮了。我們以前老拿這個開玩笑的，哈哈。”同學笑起來。

好笑嗎？他們這些人，當年那些破事，都是“BE”收場的。

果然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悲劇才可能變成喜劇。

“都已經過去好久的事了……”

“文學之也很了不起啊，人是白富美不說，現在還管着一家大公司呢！”同學自顧自說着，終于擡頭看了厲栀一眼，大概是覺得她臉色不好看，連忙安撫：“你別誤會啊，我們學新聞的就是比較八卦一點，嘿嘿，還有今天和緋聞女主角一起吃飯很激動……哦不對，你不是緋聞，是着名人物！”

其實心裏想說的就是緋聞女主吧，現在連“着名人物”的鬼話都說出來了，她哪裏着名了。厲栀忽然沒什麽胃口了，“沒事，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手法了。”

“沒錯啊，你都是大作家了！”不知道是不是讓同學誤會了什麽，她在一瞬間又興奮起來，“而且當年你的事情在學校裏傳得轟轟烈……那不是宋時京嗎？”

同學話說到一半，注意力被食堂裏的大屏幕吸引住了。

厲栀随着她的視線往後看——

“近日尼科布亞發生地震，據目前統計，從25日起死亡人數已達到3697人……下面請看我國記者現場報道……”

宋時京出現在畫面裏。

厲栀忽然想起一本看過的書，書裏介紹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叫做：“雞尾酒效應”，說的是人們在雞尾酒會上的普遍經歷：身邊的人都在聊着天，聲音很嘈雜，所以那些變成了背景音的話題多半不會引起我們的注意。

但一旦哪個人的話題裏出現了我們的名字，或者是我們在乎的人或事，那些話忽然就會變得格外清晰，從一片嘈雜裏剝離出來，直達耳朵。

那些進行這些話題的人，還是以相同的音量在聊着天，并沒有做出改變。

是什麽原因把那些聲音送給我們聽？

這個現象被一個叫柯林奇瑞的人第一次發現之後命名，認定人們會被自己在意的任何事物吸引。

同學一眼看到宋時京這一點，讓她想起來這個效應，也想到了之之。

她自己就像好久以前竹嶼探病她時說的那樣，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想起往事，之之能幸免嗎？

宋時京這個讓人不省心的，真去發展新聞了，三天兩頭在電視上露個面的，之之看到了得多難過啊……

不過他現在都跑非洲去了，那裏還好嗎？

同學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剛剛拐彎抹角那麽多，其實都不是我想說的。我還是實話實說了吧，我其實也是過期糖的讀者！感覺裏面好多事真是我們學校發生過一樣，現在安德也回學校來拍電影了，實在是太驚喜太意外了！我就想問問，到時候能不能以粉絲或者校友的身份和他拍個合照，還有電影版能不能給個副CP來個HappyEnding啊？”

雞尾酒命中心髒，厲栀整個世界都被靜音處理。

“你說……誰回來了？”

不等吃完飯，厲栀直接打車去機場。

一路上，她把剛下載好的微博看了又看，久久不能平靜。

她原本就計劃要去接那個名叫文學之的家夥，她大學期間或者說這輩子最好的損友。

盡管每天都在微信上插科打诨，她們已經好久沒有見面了。

電影拍攝在即，這才回來學校。

一見到厲栀，一身紫色抹胸超短裙的文學之就高興地把墨鏡揮得非常大幅度——“厲栀栀！”

如果是往常的話，厲栀已經高興得原地蹦跶起來了。

可今天，直到文學之一面拖着行李一面挽着她的胳膊，厲栀也保持着沉默。

文學之猜到其中原因，單方面叽叽喳喳，還企圖厚着臉皮把腦袋擱在厲栀的肩膀上撒嬌。

厲栀實在是憋不住了，拿手指頭戳文學之的額頭，“脖子擰巴成這樣，你也不怕落枕啊？”

文學之嬉皮笑臉地用額頭抵着厲栀的手指頭貼過來。

厲栀嫌棄地往旁邊閃。

文學之拖着行李箱追上去。

兩個人打打鬧鬧，笑意也染上臉頰，陽光都變亮了幾分。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機場出口的那輛黑色蘭博基尼。

車裏的後座上坐着一個男人，他腿上放着一本書，隐隐約約可以看到書封上畫着向日葵。他隔着窗戶望着兩人的背影，很久，很久。

晚上，文學之放着五星級酒店的柔軟大床不去，非來擠厲栀宿舍的單人小床。

兩人躺在一起，就好像穿越回到了本科最沒心沒肺的時光裏。

以前傷心的時候之之也這樣安慰過她，根本不讓睡覺，也不讓留着一點傷心的餘地，總是要聊得不知日夜晨昏才好。

看到文學之，厲栀其實特別高興。

對她來說，只要有文學之在，這個世界上好像就沒有什麽不能克服的難題。前提是，文學之不要主動給她出難題。

比如下午已經争論過一次的，“我是真沒想到，你所謂的驚喜是……”安德。

親手造就這麽個驚吓，文學之可是得意得很，不僅不認為自己有錯，還問她要“誇誇”：“我早說了，要讓你寫的咱們社團的故事國際化，走向世界！我現在不就在兌現給你畫的餅了？”

說實話，文學之從一開始說要把過期糖拍成電影，厲栀腦海中勾勒的就是普通大學校園級小成本電影，根本沒有往多正規了想。

前面消息封鎖得太好，如今快要開機了，才對外公布一個男主角的人選。

但就是這麽一個名字，就足夠在熱搜上挂一整天的「爆」了。

她很少看，好吧，幾乎不看社交平臺，所以都不知道這麽個消息。

然而原文評論區的歡呼雀躍也不是假的。

安德如今早就是流量明星，真不知道文學之是怎麽忽悠他放下日常工作來接這麽個不靠譜的小成本電影的。

“你是不是又在心裏說我壞話了？”文學之看厲栀的眼神就已經猜到厲栀在想什麽，“我叔叔的影視公司和經紀公司都很了不起的，也培養了很多一二線潛力藝人的，你不要看到現在有我插一腳就覺得不靠譜好吧？”

“潛力的意思就是現在還不知道幾線。”厲栀無情揪出她話裏的破綻。

“NO！潛力是希望，是未來，是盼頭！”但狡辯難不倒文學之。

“這麽會造句，你眼裏的過期糖是什麽？”

“當然是浪漫愛情，嗑生嗑死，夕陽下我們逝去的青春！”

“錯，是過去式，陳芝麻爛谷子，不宜打擾的前任關系！”

“你思想太迂腐了，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才行，厲栀栀！”文學之不死心地啧一聲：“你和安德也是交往過才變成前任的，也是戀愛了才有‘糖’的，就算這糖暫時過期了，那保不齊哪天又轉化回去了呢？”

文學之的歪理，對于別的任何情侶來說可能有都道理，唯獨在她這裏，是不适用的。她和安德再也回不去了，這是原則問題。

但是她也知道文學之是說一不二的性格，勸也勸不住，拍電影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了，只能使出殺手锏：“要是開機之後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給我瞎組cp，我就去找宋時京”

別的都無足輕重，這三個字一定會紮在文學之心窩上。

果不其然，文學之猛然翻身看着她：“你——”

黑暗中，她看出厲栀的眼睛閃着堅定的光，不似說謊。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末了，文學之氣急，挾着被子又猛然翻過身去。

厲栀也跟她犟，轉過身跟她背對背，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