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冰牛奶

冰牛奶

見到染了一頭粉毛，格外神采奕奕的竹嶼，厲栀很高興。

可惜嘴巴剛咧開，扭頭又撞上伊栗娜戒備的眼神，盡管她嘴角還挂着程式的微笑，但厲栀看得出來她的敵意。

這頓飯注定不會輕松。

吃飯的時候，厲栀每每擡頭，就撞上伊栗娜打量的目光。

食欲都沒有了。

“我去一下洗手間。”厲栀摘下口水巾。

“我也，去。”伊栗娜跟了上來。

厲栀頭皮一緊，走路都繃緊了，意識進入一級戒備狀态。

果然，上完廁所洗手的時候，伊栗娜說：“你又，在一起？”

“嗯，和好了。”厲栀聽得出來她漢語多擰巴。

伊栗娜本來就學得很皮毛，一學期不到就回了俄羅斯，雖然竹嶼會和她說一些中文，但對她來說還是俄語和英語自在，總是忍不住反向教竹嶼。

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伊栗娜的漢語還是說得磕磕巴巴。

“你厚臉皮。”伊栗娜這樣說，到底還是不舒服，換成英語說：“你肯定會踐踏安德裏克的可憐的真心，又一次。”

“你可以不負責任地指控我，但我必須提醒你，這樣的說話方式很傷人。”厲栀說。

“你以前對待安德的方式太惡劣，一定要讓他滾回國，我不相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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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是不是應該說，我不相信你才對呢？”厲栀反問：“當初和我說安德有未婚妻給我看尤娜照片的人是你，可是尤娜和我說她不是。”

“那就是她騙你。”伊栗娜有一瞬間的心虛，随即話鋒一轉，“就算是我讓你和安德裏克分手，也不是我讓你大冬天把牛奶潑在他身上，讓他在雪地裏一直站着等你，你還讓他‘滾’。”

“……”厲栀這次沒有辯解。

牛奶不是潑在安德臉上的，是他倆拉扯的時候飛了出來，濺了彼此滿身。不光是安德，她身上也都是。

可她回宿舍就換了衣服，而安德一直在樓下罰站，想要等到她的回頭。

她沒有心軟。

對不起。

換她是伊栗娜，她也會讨厭這個叫厲栀的人。

“當初的事情确實發生了。”她望向伊栗娜的眼神已然堅定，“以後的事情，我不會再讓它出現第二遍。”

被伊栗娜的三言兩語勾出了回憶。

明明是夏天，也好像感受到了那年的寒冬。

還能看見安德站在雪地裏，紅着眼睛望着她的情形。

安德裏克，安德裏克。

心裏一陣一陣地悸動。

心裏有一個預感，不知道對不對。

走出洗手間，她加快腳步，小跑起來。

那個男人一副剛拍完定妝照的帥氣西裝造型，站在拐角的石柱前面等她。

果然，他應該是看她和伊栗娜待久了，直接跑出來接了。

“安德……”厲栀提着裙擺，迫不及待地跑向安德，一面叫出他的名字。

安德對她的舉動有些詫異，但在看見她的那一剎那，驚訝完完全全被笑容替代了。

他笑得明眸皓齒，張開雙臂接住她，抱着轉了整整三圈，笑容越來越燦爛，“你知道我在。”

厲栀摟着他的脖子，貪婪地把臉貼在他的頸窩。

老實說，她并不知道。但是……

——她希望可以看見他。

——她再也不希望看見他受到傷害，也不要再失去他了。

在安德背後不遠處，竹嶼把手搭在伊栗娜肩膀上，有些好笑地點評：“被這小子比下去了。上個廁所都要接，我不來就輸陣了。”

伊栗娜沒有接茬，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竹嶼看出一些端倪，像是男生之間對待哥們一樣拍拍伊栗娜的肩膀，“他們現在不是原諒對方了嗎，咱們就別管了。這幾年來，我第一次看到安德這麽開心。”

這是實話。在他看來，他的學姐厲栀也是這樣。

伊栗娜抱着胳膊，表情很無奈，“真不希望當年的事情再發生一遍。”

“都說旁觀者清，但我覺得感情的事不一樣，也許他們還有很多事情是我們這些旁觀者不知道的呢？”竹嶼摟着自己老婆往回走，“先別管他們秀恩愛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第二天，厲栀領着竹嶼和伊栗娜去拜訪老師。

一到文學院敲門，就被自己導師攔住了腳步。

“你當初說考慮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打算讀博了。”

聽着楊麥的話，厲栀抿嘴，“老師，我真的在考慮。”她不想多和老師找借口，總不能說之前是不想留在學校觸景傷情吧。

“是，你不管做什麽決定，老師都會支持你。”楊麥意外地笑了。笑容可掬，“前幾天我看到一份資料就想起來了，你以前還申請過莫大的交換生，可是後面申請取消了？”

“是的……”厲栀不好意思地咬咬唇。真不知道就隔了兩個桌子遠被老師打趣那一頭粉毛的竹嶼會不會聽見他們說的話，“後面發生了一些變故。”

“所以你沒去成莫斯科。可是你和‘楚司羿’（小說《過期糖》主角）的緣分還在繼續。”楊麥扶眼鏡，“現在你們拍的那個電影，男主角就是‘楚司羿’吧？”

“老師您怎麽……”發現的。楚司羿的原型是安德裏克沒錯。難道是誰和老師說了八卦嗎？

“這是好事。”楊麥點頭，“書好好讀，工作好好幹，男朋友也要好好地談。”

出了辦公室，厲栀看見一臉愧疚的竹嶼，他旁邊的伊栗娜神情也很複雜。

竹嶼應該沒少告訴伊栗娜，是她幫助他去的莫斯科吧。

但是連竹嶼本人都不知道，他去莫大的那個名額，是她讓出來的。

厲栀看不得這一對的愧疚，連忙說：“反正你們和好了，說明我當初的決定是值得的。”

「站在伏努科沃機場，原雪理揉了揉自己變僵硬的臉。

當然，臉可不是凍僵，而是笑僵的。

還在飛機上的時候，她就不能控制地想象着楚司羿會被她吓一跳的臉色。

每想到一次，她就忍不住笑一次。

好在旁邊坐着的西裝大叔從一上飛機就在蒙頭大睡，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免得報警把她抓起來。

楚司羿離開海川的時候，她哭得停不下來。

雖然活了二十多年，但還是沒有能夠學會離別。

所以，即使是知道，很快就會見面，要給他驚喜，她還是忍不住哭了。

“我沒有等人的習慣。”她說出口的時候，是那麽理直氣壯。

因為她的确沒有那樣的習慣。

她不會等。

只要她想念誰，她就主動去見他。」

彼時的她給《過期糖》的主角安排了再勇敢不過的決定，這與現實中懦弱的她截然相反。

她碼完字從自習教室往回走，卻在文學院一樓，發現竹嶼站在大廳，一動不動地盯着屏幕上滾動的紅色字：「XX年交換生實驗計劃正式開啓，有此意願者請自行去學院辦公室咨詢輔導員……」

她走到竹嶼邊上，把鞋子蹬得啪嗒啪嗒響，可竹嶼都沒有回過頭來。

厲栀不得不動手拍他一下，“你怎麽在這裏發呆？”

竹嶼冷不丁被拍，當時抖了抖，猶豫了半天才說：“是學姐啊……你的腿好了嗎？”

大概只有這樣的寒暄才顯得無傷大雅。

兩個人一起在公共座椅上坐下，厲栀才說：“雖然還會痛，但是走路沒關系了，沒人看得出來。”

兩人都愣住。

竹嶼有些心不在焉，“……也不錯哦。”

厲栀沒給他重新發呆的機會：“你剛剛在看什麽？”

“哦。就是那個交換生實驗計劃，大二的可以參加嗎？”

“可以吧。”厲栀下意識摸了摸書包，那裏除了她的電腦，還有一張新填好的報名表回執，“但是GPA要超過4，還要有外語基礎。”

“這樣啊。”竹嶼哀嚎着往後倒進椅子裏，“那我沒戲。”

看他頹喪的樣子，厲栀有些于心不忍，懷着不該有的僥幸心理問：“你要去哪個國家。”

“我要去伊栗娜在的國家。”竹嶼這樣說道，像是回答，更像是在宣誓。

厲栀心裏揪緊了。

竹嶼比她堅定，也比她理直氣壯。

她只不過是想，如果在一個城市，萬一就……遇見了呢。

她是不是可以遠遠地看上他一眼。

別的，不是她可以奢望的事情。

“莫斯科大學的要求還是挺好滿足的。”

“我不會俄語啊學姐。”竹嶼哭喪着臉，“我自費也想過，但是我和家裏一提，我媽讓我哪涼快哪待着去。”

“莫斯科……挺涼快的。”厲栀說完自己也不覺得好玩的笑話，又正經起來：“你和你媽媽說你想去留學的原因了嗎？”

“說了。我說她未來兒媳婦在莫斯科，她還拿吸塵器沖着我的臉吹！”竹嶼慣常抱怨着，“學姐你別光顧着笑我啊，我真的很想去這個計劃，你有什麽辦法嗎學姐——”拖長的音調仿佛撒嬌，厲栀差點長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GPA滿足的話，沒有俄語基礎也行……”厲栀到底是松動了，“就是得比有語言基礎的人多學一年的語言預科。”

“真的嗎？！”竹嶼兩眼一亮。

厲栀點點頭。

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這個剛啓動的計劃，也就有一個名額，競争異常激烈。

所以她是不太希望，竹嶼成為競争對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