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消耗品

消耗品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那麽徒勞。

除了文學之預言般改簽的機票，她們還是一起坐了上去，一切去了更為冰天雪地的哈爾濱。

在那之前，安德先她一步離開了海川。

看着窗外因為下雪而陰沉的雲層，厲栀又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離開前的場景。

安德執拗守在樓下等她，整夜都不肯離開，第二天被老師和其他同學發現，他依舊古希臘美神雕像一般固執站在原地。

不論是企鵝還是微信班級群，校友群，交易群，鋪墊蓋地都是關于“安德裏克是瘋了還是行為藝術”的讨論。

陳招娣都高興下去看了一眼，“你和厲栀吵架了，是嗎？不對，吵架不至于這樣，你們終于分手了？”

安德認出她是厲栀的室友，沒有理會任何人的他終于轉過頭來，眼神充滿了受傷的情緒，“她，不要我了。”

那一刻，只是看笑話的陳招娣深深觸動，感到自己扭曲的情緒達到了巅峰。

她明白了，為什麽有個詞語是羨慕、嫉妒和恨的組合。

過去看見瓦夏追着厲栀獻殷勤，或者看到安德照顧厲栀，她都沒有這樣過。

厲栀何德何能，只是個普通不過的女生，現在還蒙着頭只管睡覺，根本沒下過床。

而這麽高傲的安德裏克，居然能被厲栀傷害到這個地步。

厲栀到底是有什麽操縱人心的本領？

她自問，沒有一個人會為她傷心，或者說——在乎到如此地步。放眼這整個世界，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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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安德裏克還退了學，她沒去嘲諷厲栀，可是心裏那股不舒服的勁久久消散不了。

是竹嶼把安德裏克留在桌子上的星宿戒指轉交給厲栀。

這種一生只能定制一枚的戒指，上面毫無歧義地刻着他和她的名字。

就像她話劇裏的主人公會做的那樣。

厲栀不敢想安德為什麽會準備戒指，是真的想過和她求婚嗎？

但她到底是在文學之面前支撐不住：“之之，對不起，說要回來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我們還是走吧。”

上了飛機，看着小屏幕上竟然在重播安德上節目的視頻，她沉默聽完安德所有的表白，哭得撕心裂肺。

“厲栀栀，只要是做對的事情，總會好起來的。”文學之把肩膀借給她，嘆氣，“沒有好不了的傷口……”

“之前我不是說，找合适的時間把跟時京的事情告訴你嗎？現在我來告訴你吧。你可能想象不到，我藏在書裏的早孕診斷書，被時京發現了。也就是說……時京他知道了，我曾經殺掉了我跟他的孩子。”

厲栀擋着眼睛，也不打岔，只聽着文學之徐徐說着她的故事。

“其實我說4年都沒有撲倒，那是騙你的。”

她上大學的第一年，宋時京在複讀。

在海川，她但凡看到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都會買下來一份給宋時京的地址寄。得到的結果都是原封不動的退回。

同學聚會重逢，那麽多人起哄，宋時京都沒有理她。

她心碎放棄，可是拒絕所有人的關心，獨自跌跌撞撞回家的路上，他卻默默走在她的身後。

回頭好幾次之後，他坦白：“你喝了酒，我不可能放心讓你大晚上這麽回去。”

她看出他還緊張她，一時腦熱，就把宋時京撲倒在了牆上，“你還喜歡我對嗎？你還喜歡我對嗎……”

她問得不依不饒，宋時京卻始終緊閉雙唇，不肯回答。

不止如此，他看起來還有些嫌棄。

嫌棄，或許是她的錯覺吧，這樣的含義對她來說太嚴重，當即讓她眼淚泛濫出來，“我想你，這麽久以來，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她看不清宋時京當時的表情，但是宋時京當時就托住她的腰，吻住了她。

當晚，他們就不管不顧地發生了。

和好本就是一件不言自明的事情，宋時京卻非要強調，這是因為他要負責。

負責，而不是還愛。

這個由頭讓文學之吃盡了苦頭。

複合之後，她卻沒有立刻感受到自己孜孜追求的他的溫暖，反而處處都是惶惑不安。

為什麽他回信息這麽慢？

為什麽對于她提議的約會活動他反應這麽平淡？

為什麽他沒有對高中同學公開她的存在，他們都不再是不能戀愛的高中生了不是嗎？

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狗血又殘忍地扼殺了他們的孩子，當時的孤單和失望，她還以為是他們之間的極限。

可是後來，醫生說年紀輕輕就做這種手術，有概率這輩子都要不了孩子的時候，她才發現，這個世界上的痛苦沒有極限可言。

她想他。

越是痛苦，越是不想放手。

心裏像是裝了一顆定時炸.彈，盡管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可是她自己知道，總有一天會被引爆的。

爆炸的那一天，誰知道會是怎樣的天崩地裂。

隐瞞着真相，她裝作若無其事留在他的身邊。

可是安全感這種東西似乎沒有辦法自給自足。

她受不了他打籃球時很多女生的圍觀，甚至嫉妒他的男生同學可以更多地占據他的空閑時間。

只是再疑神疑鬼、心癢難耐，她都沒有動過他的手機，沒有過實際上的行動。

後來她想，人和人之間的愛意或許就注定是消耗品。

從陌生人變成熱戀情人後，往後每一天的熱情都是在遞減。

那麽她要求變少，每天少拿一些他的關心，是不是就能堅持得更久一些。

裝冷淡，裝作沒有那麽多話要說，好像會顯得彼此公平一點。

由主動退為被動，說她頹廢也好，懦弱也好，至少，不用總是因為碰壁而難過了。

她試着去交更多朋友，女生也好，男生也罷，只要自己看起來灑脫不缺愛就行。

其實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和厲栀是同一類人。

厲栀是把自己沉浸在一個接一個故事裏，而她是，親手制造一個接一個的故事去沉浸。

漸漸地，她有些分不清界限，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是不該的——宋時京看起來似乎并不在乎，她是不是和男性朋友開出越界的玩笑。

只是，她有意無意犯過的錯都會準确地傳到他耳朵裏。

鬧分手。分分合合。

直到這次最近的這次争吵，她才知道自己在宋時京眼裏是怎麽樣的存在。

三心二意。愛撒謊。不夠愛。殘忍。不适合交往，更不适合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