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神明的國度(五)
神明的國度(五)
赫爾來得很準時,但晚禱的鐘聲敲響,他就來到了林桉的房間裏。
他點亮了臺上的燭火,卻沒在房內看到林桉的身影。
“你來了。”
突然的聲音将赫爾吓一跳,他循着聲音望去,看到一個黑影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這畫面實在有些詭異,赫爾朝着那處舉起燭火,橙色的火光照亮了林桉的臉龐。
“怎麽了?”赫爾察覺到林桉有點不對勁,他走近,問道。
“沒怎麽。”
林桉就這麽坐在床沿,他的面前站着赫爾,赫爾舉着燭火,火焰的熱度仿佛要燙到林桉的眼睛。
“啧,能不能離我遠點。”林桉擡起手遮住了火光,說道。
赫爾挑眉,沒有立馬移開。
林桉索性站起身來,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赫爾,走得遠了一些。
“吃炸藥了?”赫爾的語氣輕佻,“我沒遲到吧?”
“啧,沒有”,林桉似乎也覺得剛才的态度不太好,于是補充道,“抱歉。”
赫爾放下燭火,走到林桉身邊。
“你找我要說什麽?”
林桉沒等到他的回話,反而他的腰突然被攬住了,被迫禁锢在赫爾的身側。
林桉下意識地就對着這人送出一個肘擊,但是被赫爾一個手掌擋了回去。
這下好了,林桉的手也被抓住了。
“你幹什麽!”
“當然是有事了,一會你就知道了。”赫爾的聲音在林桉的頭頂響起,還帶着一絲輕笑。
林桉感受着男人胸腔的震動,有些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
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用這種姿勢?
“能不能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你不會。”赫爾話音一落,就從窗口躍了出去。
林桉只感覺腳下一空,整個人懸空起來,他不得不抓住了赫爾的領子,緊緊拽在手裏。
赫爾的身姿輕盈,在房檐上健步如飛、步履輕盈。
“.....你抓着我的領子,我呼吸不了了。”赫爾低下聲音說。
林桉有些不好意思地松開了手,但是下一秒身體的失重感又使他不得不加重了力道。
“咳咳咳!”
赫爾在房檐上停了下來,他拉開了林桉扯着他領子的那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還沒等林桉抗議,他又繼續前進了。
“能不能換個姿勢?”他們兩個人貼得太近了,赫爾的喘氣聲在林桉耳裏放大。
“好啊。”赫爾手一松,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
林桉遮着臉,好吧,這也比剛才好一點。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林桉看着身後越來越遠的王宮,問道:“聖子好像不能出宮門?”
林桉擔心被門口的護衛發現。
“沒事,我從窗戶進來的,沒人知道。”赫爾突然起了逗弄林桉的心思,說道:“這麽擔心的話,要不我把你送回去?”
“随便你。”
“你真不好玩。”
“哼。”林桉冷哼一聲,沒理他了。
赫爾看着懷裏的人,有些無奈。
他們在一處人煙稀少的平民區停下了,面前是一棟老破小的平房,目測面積還沒有聖子的房間大。
“這不會是?”
“沒錯。”
林桉有些驚訝,他看了周圍一眼,确定沒有人後,跟着赫爾推開門進了去。
他一進門,一股灰塵味撲面而來,聞者感覺整個人仿佛在泥土裏打滾。
那個從小錦衣玉食,窮奢極侈的真聖子,在這樣的環境裏被關了這麽久,真的不會被逼瘋嗎?
林桉還沒有親眼見過那個被他奪去身份的人,他要怎麽才能心安理得地面對真聖子?
一股愧疚感湧上心頭,他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赫爾此時打開了通往下一層的地道機關。
他注意到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林桉還傻站在門口。
“怕了?”
赫爾輕蔑地笑了。
他沒給林桉做心理建設的機會,直接上前拉住林桉的手,強硬地将人往裏帶。
林桉對于赫爾的‘怕了’這句話聽着很不舒服,他怎麽會怕呢。
林桉掙脫開赫爾的手,直接越過他往裏走去。
赫爾看着林桉的背影,眼裏是一些道不明的意味。
林桉沒走幾步,就有些遲疑了。
身後的暗門關上後,前方的路就是一片漆黑,他要在黑暗中摸索着牆壁才能往前走。牆上都是灰,他也顧不得會弄髒手了。
赫爾在林桉的身後嘆了口氣,他将一盞煤油燈越過林桉的頭頂,走到林桉的前面,說道:“跟着我吧。”
“.......”林桉也沒推脫,由他去了。
這個地道不是很長,還有些窄,旋轉着往下伸去。
走了沒多久,眼前的視野逐漸開闊。
這裏竟還有一道捆了幾層鎖鏈的鐵門。
赫爾将油燈放在一旁的臺子上,打開了鎖鏈。
過了這一道鐵門之後,裏面就是一間房間,布置得很簡陋,但是最基本的家具都有了。
林桉一望去,就能将這個小空間的所有東西盡收眼底。
但是,聖子呢?
突然,林桉被身側的一股沖勁重重撲倒在地!
他的頭撞到了一旁的桌角,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桉被吓了一大跳,耳裏都是心髒瘋狂跳動的聲音!
林桉身上壓着一個人,這個人留着一頭黑發,但是許久未修剪過的劉海蓋住了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頭部的疼痛緩過來之後,林桉薅住了這人的頭發,把他往後扯。并擡起腳踹向這人的身體,但是這人的力氣太大,再加上林桉晚上沒吃什麽東西,他手腳并用竟也掙脫不開這人的束縛,推開一只手之後,另一只手又接着纏上來。
“瘋子!”
林桉罵道。
而後想起了這裏還有一個赫爾,他擡眼看向赫爾的位置,發現他既然在一旁抱着手看戲!
林桉感覺到深深的背叛感,他再也忍不住脾氣,罵道:“你個臭執事!幫忙啊!看什麽看!”
突然,壓在林桉身上的人拿出了個什麽東西,白光一閃,林桉見此變了臉色。
眼看那碎瓷片要割向自己的喉嚨,林桉立馬空出雙手,抓着那人拿着碎瓷片的手,使勁往外抵。
下一秒,那人就被赫爾踹開了,摔在一旁的牆角。
林桉被赫爾拉着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衣服,抖下不少灰塵。
“沒事吧?”
“啧,你說呢?”林桉反問道。
他還對剛才赫爾看戲的态度耿耿于懷。
赫爾笑着解釋道:“我就是想看看瑞安想幹什麽罷了。”
林桉看着赫爾的笑臉就煩,他将視線移到了牆角的人身上。
赫爾竟然說這是瑞安?
林桉有些難以相信,因為此時的瑞安與他印象中的聖子形象大相庭徑。
眼前的男人揉了揉被踢傷的肩膀,從地上站了起來,頭發蓋住了他的眼神,但林桉總能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殺氣。
他的身上沾滿了污垢,一副蓬頭垢面的形象,肩膀無力地耷拉着,身體微微駝背,絲毫不見往日的氣派。
不過也是,林桉想象中的瑞安是還沒被自己取代的瑞安,此時的瑞安已經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牢裏兩個月了。
林桉難免升起了一些同情。
赫爾對着瑞安抛了兩個硬面包,面包沒有包裝袋子,砸在瑞安的頭上之後就滾落在地,黃色的面包變得髒兮兮的。
瑞安迅速地趴在地上撿起這兩個面包,像怕被赫爾又拿回去似的緊緊按在懷裏,接着蹲在地上擡頭警惕地看着林桉和瑞安。
林桉雖然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也能感覺到瑞安是怕他們會搶他的面包。
瑞安确定沒人跟自己搶吃的後,立馬起身彎腰挪到更遠一些的角落,蹲在那處吃起了面包。
随着物品被拖行的聲音響起,林桉才發現瑞安的兩只腳踝都扣上了鐵環,鎖鏈的另一頭緊緊嵌入了牆內。
林桉衣袖下的拳頭緊了緊,但還是松開了。
“他确實是瘋了。”赫爾抱着手臂,津津有味地看着這一幕。
瑞安的狼狽成功取悅了他。
林桉神色複雜地看着赫爾,想說些什麽但還是沒說出來。
他也沒資格說什麽,瑞安本就是這計劃中的一環,林桉自己也是其中的實施者之一。
只要把這一切都當做是一場虛假的游戲,他的負罪感就會小很多。
“這是鑰匙,給你。”
赫爾抓起林桉的手,将鑰匙放在手掌上。
林桉看着手心的鑰匙,以及自己那只黑乎乎的手,有些難為情,抓緊了鑰匙就想将手縮回來。
“手怎麽這麽髒?”赫爾将他的手拉回來,拿出随身帶着的手帕幫他擦了起來。
“.......”林桉的拒絕卡在的嘴邊還沒說出口。
“另一只手。”
林桉照着做了,反正有人伺候不要白不要。
他站着無所事事,便朝着瑞安那處看去,卻發現瑞安也在看着這邊。
頭發之下露出了一邊赤色的眼睛,裏面飽含着翻滾的情緒。
林桉一愣,推了推赫爾。
“怎麽了?”
“他在看這邊。”
赫爾随着林桉的手指看去,瑞安又低下了頭。
赫爾無所謂地說道:“不用管,一個傻子罷了。”
林桉點點頭,但是內心已經升起一絲懷疑。
那個眼神是一個瘋子、傻子該有的嗎?
赫爾給林桉擦完手後,将髒了的手帕扔在地上。
“我在下一個審判日之前要回去一趟,每天的喂食就交給你了。”
回去?
指的是回艾斯克德爾吧。
看來又要有什麽任務了。
“嗯。”林桉應下聲來。
“你要是嫌麻煩,就一次喂多點,三四天來一次就好了。”
“......”
距離下一個審判日還有六天,要是三四天來一次,不就是只需要他在周四的時候來一次就行了嘛。
瑞安只靠着這兩個面包,真的能撐到周四嗎?
而且,赫爾口中的‘喂食’兩個字聽起來怪怪的,好像把瑞安比作成了牲畜。
林桉收好鑰匙,走之前還回頭看了瑞安一眼。
瑞安在專心啃他的面包,沒再看過來了。
難道剛才的眼神是錯覺?
不一定。
林桉一向不輕易懷疑自己的直覺,看來瑞安真瘋假瘋,他要多留意留意了。
“走吧。”
“嗯。”
林桉回頭,沿着原路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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