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神明的國度(十五)
神明的國度(十五)
往後的兩三天裏,林桉都沒再見到瑞安。
他問過一次門外的護衛,但是他們似乎被下了命令,什麽也不跟林桉說。
林桉問多了也覺得沒意思,于是那一次之後就不再過問了。
看來瑞安現在很忙啊。
按照時間推算,現在的他大概已經跟老國王透露國內有艾斯克德爾的間諜存在了。
林桉趴在陽臺的欄杆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外面的花園。
他倒不是很着急,因為老國王目前應該還不知道這個‘間諜’就是林桉。
下方忽然傳來一些動靜,在草堆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什麽東西?
林桉半個身子探出來,往下看去。
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在草叢裏伸了出來。
“桉桉。”
小哈瓦那犬聽見林桉的呼喚,從草堆裏伸出頭來,見到主人之後,高興地哼哼唧唧起來,尾巴甩的歡快。
它仰着頭,不住地蹦着,想要跳上來,可是他的小短腿根本夠不着。它原地來回踱步,林桉看出它開始着急了。
這麽久不見,林桉還以為它被抓走了,沒想到它完全屬于放養的狀态,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過東西。
林桉回到房間內,拿了一些小點心,然後回到陽臺,撐着欄杆翻身跳了下去。
小哈瓦那犬蹦的更加歡快了。
林桉對他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它似乎明白了林桉的意思,動靜小了下來,貼近林桉的腿,在上面一下一下地蹭。
林桉将他抱了起來,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腦袋,小哈瓦那犬也伸出舌頭舔着林桉的側臉。
“桉桉,別舔我,給你吃這個。”
可桉桉根本看都不看林桉手上的點心。
“你不餓?”難道已經吃過東西了?
“是亞倫和克林喂的你嗎?”
算了,狗又不會說話。
林桉将它抱在懷裏,在花園裏散着步。
此時護衛敲着林桉的房門,卻沒人回應,于是找人通報了瑞安。
瑞安正在王宮內殿,中間的王座上是國王。護衛在瑞安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國王見了,問道:“聖子是有事在身,來不了嗎?”
“我去看看吧。”
當瑞安走進林桉的房間,發現裏面空無一人的時候,神情有些嚴肅。但是陽臺外傳來的狗叫聲将他引了過去。
林桉此時正跟小哈瓦那犬玩得開心,沒注意到身後男人的靠近。
“國王找你。”
林桉逗狗的動作一滞。
這麽快?國王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照理來說,國王要見聖子也要通過神殿審批才對。
林桉可以選擇不去,但是他不打算拒絕這麽好的機會。正愁着沒有接觸國王的機會,這不就送上門來了麽。
林桉沒回過頭,他将手上的草根遞到桉桉的嘴裏咬着,随後揉了一把他的頭。
“我走了,桉桉。”
瑞安聽到這個名字,神情有些怪異,他看了看那只狗,又看了看林桉,還是沒說出口。
林桉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帶路。”
兩個人走在去見國王的路上,一時無言。
瑞安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那只狗叫什麽?”
“桉桉啊。”林桉不明白為什麽瑞安要問這樣的問題,他還以為對方會說什麽呢。
不過,林桉很快就反應過來。
他斜了瑞安一眼,說道:“不是你那個安。”
“.....我知道。”瑞安皺眉。
“你不配。”林桉又補充道。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以前說你是流浪狗算擡舉你了,你現在只能算是野狗。”
林桉一字一頓地說道,更是加重了野狗這兩個字。
看到瑞安黑臉的樣子,林桉的心情還算不錯。
反正對方不能殺自己,林桉樂以見得他吃癟的樣子。
不管林桉自己的處境有多艱難,都不影響他犯賤。
将人的劣根性展現出來之後,他的情緒好多了,既然瑞安将自己軟禁起來,那麽他也理所應當地承擔來自林桉的發洩。
林桉想道,不由自主地哼起了調子。
“野狗?還不錯。”
林桉的微笑僵在臉上,他果然不能以常人的思維去衡量這個瘋子。
他本想罵一句‘瘋子、神經病’等諸如此類的詞語,但是又怕把他給罵爽了,于是果斷選擇了閉嘴。
面前的王宮完全符合林桉的想象。
富麗堂皇的建築風格,琳琅滿目的裝飾品,還有大殿中間的樂師舞女,處處透露出老國王這紙醉金迷、酒池肉林的生活。
昏君。
林桉內心給了他這樣一個評價。
老國王見林桉他們來了,紛紛讓他們入座。
林桉對自己這個爹完全沒有感覺,國王是大皇子和聖子的父親,但不是他的。
“聖子,我一直沒來得及跟您介紹,這是您的兄長,澤維爾。當年走失之後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從今往後你們可要好好相處。”
林桉果然還是接受不了自己的‘父親’對自己這樣的稱呼,太詭異了。
而且,他們之間算什麽兄弟,又不是一個爸媽生的。
“我們會的,父親。”瑞安說道。
林桉雖然對老國王并無好感,但是面子總要給的。
于是他也附和道:“好。”
國王并沒有在意林桉的冷淡态度,反而更加熱情地開始跟他們東拉西扯,一會兒講到附近的鄰國的壞話,一會又講臺下的舞女們那個最好看。
林桉全程不怎麽回應他,倒是瑞安很積極地跟他搭話,生怕別人看不出來他和國王的關系有多好。
瑞安為了能穩固繼承者的地位,下了這麽大的功夫,要是被林桉截胡了,他會氣死吧?
林桉突然想到一個辦法,要是事情能成,就算奪不走瑞安的繼承者位置,也能給他使不少絆子。
這個老國王的心思都寫在臉上,比瑞安好懂多了。既然老國王這麽喜歡玩樂,林桉也想到了一個吸引對方注意力的方法,于是林桉将目光放到中場的舞女們身上。
想當年自己還活着的時候,根本沒時間好好談一次戀愛,現在更沒機會了。
林桉一邊喝着葡萄酒,一邊欣賞着跳舞的姐姐們。
似乎是他的目光過于真誠,她們也都大着膽子朝着林桉抛來了眉眼,有些甚至在舞蹈動作裏加了飛吻。
林桉也對着她們回以微笑,收到林桉的好感信號的女孩子們喜形于色,在旁人的眼裏,她們和林桉之間的粉紅泡泡都要溢出來了。
“聖子似乎很感興趣?”
老國王還沒說什麽,瑞安倒是先搭話了。
不過瑞安這一句話,也使得老國王注意到林桉這邊的情況。
“哦?聖子不是應該要遵從神殿的規定,要禁欲的嗎?”
國王這句話很是微妙,明明知道教條上是怎麽寫的,卻還要反問林桉,想讓林桉親口承認。
看來老國王似乎也沒有那麽地蠢,畢竟他也是在位十幾年的老狐貍了。
林桉想道:狡猾的老東西。
要是林桉在他們面前承認神殿的規矩,那就是跟老國王他們劃清界限了。但是老國王公然私下邀請聖子,要是只得了一個這樣的結果,這應該不是老國王想要的吧?
可林桉又不是真正的聖子,他要接近的人是老國王,只有讓老國王覺得自己跟他們是一樣的,老國王才會把林桉看做是自己人。
神殿裏的那一群老古董,整天躲在神殿裏面不問世事,卻又占着國家的大部分權力。于皇族而言,神殿是一個分散自己王權的存在。
聖子的候選人也是從皇族裏産生的。就比如瑞安,他還在娘胎裏時就被定下了聖子的身份,所以他從小就極少和家人親近,這是為了斷絕他與皇族之間的親情。
皇族極為重視血脈,将聖子安置在神殿也是為了制衡皇族對神殿的異心。
林桉不顧瑞安警告的眼神,對老國王敬了一杯酒,笑着說道:“聖子能與神明對話只不過是個馴服大衆的幌子,又不代表聖子就是神,聖子也是人啊。”
老國王也舉杯與林桉對碰,看向林桉的眼神意味深長。
林桉笑了,繼續壓低了聲音說道:“再說了,就算是神明也不一定禁欲啊。”
老國王又給他敬了一杯酒愛,兩人相視而笑。
林桉能感覺到瑞安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善,似乎要在自己身上盯出一個大洞。
他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兩個人的視線碰撞在一起,火花帶閃電,仿佛能聽見噼裏啪啦的聲音。
在林桉的刻意引導之下,逐漸将老國王的重心從瑞安偏移到自己的身上。
林桉經過四年多的酒桌文化熏陶,早就養成了一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一張嘴,一杯酒就将老國王哄得暈頭轉向。
老國王何嘗不知道林桉這是在跟自己套近乎,不過老國王也受用就對了,這對他沒壞處。
瑞安沉默地坐在另一頭,面對着桌子上的美食美酒,有些食不知味了。
最後,這局還是以老國王的醉酒告終。
林桉看着老國王被仆人們攙扶下去,自己也該離場了。
“你故意的?”瑞安叫住了他。
“你看不出來麽。”
“這樣做對你沒好處。”
“怎麽?哪裏沒好處了?你要罰我嗎?”林桉回頭跟他對峙。
“只要你過得不順心,那就是我最大的好處。”林桉真心說道。
“你別逼我動真格。”瑞安說道。
“真格?聽起來還挺可怕的。那你還留着我的命幹什麽,不就是看我還有利用價值嗎?”
林桉把話挑明了,用自己已知的信息套出對方的真是計劃和下一步目的,雖然這一招不一定管用,而且風險很大,但他就是喜歡這種踩在鋼絲線上蹦跶的感覺,高風險才能換來高收益。
“你要動真格?怎麽動?我還真有些好奇了。”
“如果你想把我整成個殘廢,那你說神殿他們會怎麽樣?你現在不敢動我,也是因為有神殿施壓吧。你真的以為就你一個‘大皇子’的身份還能跟掌握了大部分群衆的神殿比嗎?”
瑞安冷笑說道:“看來這個聖子的身份,你當着還挺上瘾?”
“是啊,或者你要是看不慣我挂着個聖子的名號幹一堆不符合規定的事情,那你就把我這個聖子的身份拿回去怎麽樣?”
“要不你來當回你的聖子吧,讓我體驗體驗當一回大皇子是什麽感覺。” 林桉說道。
瑞安嘴角繃直,收起了笑,低聲說道:“等我當上了國王,一定會廢除神殿制度,到時候可以留你一命,給你個大皇子的身份玩玩。”
“哈”,林桉笑他的大言不慚,“你很會異想天開啊小弟弟。”
“不信?”
“那我就等着看了?”林桉道。
瑞安從他身邊走過,說道:“那你就看着吧。”
林桉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收了笑臉。
自從那次以後,老國王來找林桉的次數就多了起來,一開始還有瑞安在這之間阻撓,後來老國王就直接越過了瑞安直接來找林桉了。
瑞安的軟禁命令阻止得了林桉,卻阻止不了老國王。
一天,赫爾來找林桉,他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迷香?你這是什麽意思?”
林桉看着放在盤子裏的熏香,外表與正常的熏香無異,實際上使用了之後會散發出一種致幻物質,吸到這香的人将會昏睡一整天,怎麽也無法醒來,只有等待這一天過去或者靠解藥才能解除藥效。
“你不是說過要殺瑞安嗎?”
“是,那又怎麽了?”林桉懷疑赫爾沒安什麽好心。
“我已經買通他身邊的仆人,将他房內的香都換成了這種迷藥,今晚将會是你的機會。”
“那你為什麽不親自上?或者直接雇傭刺客?”
“首先,我不住在王宮,其次,以王宮的防禦程度,外人不會這麽好突破的,還容易打草驚蛇。”
“那你怎麽确定我一定會這麽做?”
“我不确定,所以我只是把這件事告訴你,做不做由你。”
赫爾說着,拿出了一個小玻璃瓶,裏面裝着一顆黑色的小藥丸。
“這是解藥。”
“你确定要給我?”林桉沒有接。
“迷藥是我從艾斯克德爾帶回來的,解藥也只有一顆,所以你的機會只有這一次。”赫爾說道,将玻璃瓶塞進了林桉的手裏。
“我還是不明白。”林桉說道。
他以為赫爾和瑞安是一夥的,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
“沒有誰會一直待在同一陣營,也沒有誰會一直是誰的對立面。他和他們也一樣。”赫爾口中的‘他和他們’分別指的是瑞安和艾斯克德爾。
林桉看着手中的玻璃瓶,思索着這件事如果行動起來,成功的可能性。
他冷靜道:“你有想過我要怎麽全身而退嗎?”
如果這是一個必死的結局,那麽赫爾就是在借着他的手除掉瑞安。
“你是聖子,罪人應該由你來審判和定奪。”赫爾說道。
林桉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我可以說是你殺的嗎?”林桉擡眼,對上了赫爾的眼睛。
“應該不太行,因為現在的大皇子是我找回來的,老國王不會認為是我殺的他。”赫爾竟還真的認真思考道。
“可我是聖子啊!”林桉歪頭對他笑着,明明現在是白天,竟有些瘆人。
赫爾靜靜地看着林桉,林桉挑眉,等着他的回複。
“罷了,你看着來吧。”赫爾嘆了口氣。
林桉其實還真有這樣的想法,一石二鳥,一下子就除掉了兩個厲害角色,剩下了一個茍延殘喘的老國王,就更容易被他拿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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