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不娶

這趙家的女兒, 說起來也是倒了血黴。

原本趙家和付家結為姻親之好,這對兩家人而言, 算是一件喜事。偏偏在這時候傳出了對付明不利的傳聞。

那榮豐伯府不由得就會多想了。

是不是你趙家女兒克夫啊, 怎麽就在你要嫁進來的關頭鬧出這等事呢。

其實說白了,稍微帶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事和趙家沒關系,是付明蠢。你非要栽在人家頭上, 趙家姑娘也冤。

但有一說一, 你冤是你的事情,你往別人頭上亂蓋帽子就不對了。

這事兒出來後, 又過了幾天,趙家的人去了姜淮娡的鋪子上搗亂。

理由也是現成的,你家的繡品有問題。

姜淮娡的店面因為多了姜淮姻的投資,又有宋衍的幫忙, 基本上都是在為達官貴人服務。何況姜家姐妹以前也結了些手帕交, 如今姜家雖然倒了,但是也有講義氣的姐妹,這情分還在。

所以開張以來,賣出的繡品不少,但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兒。

對方點明了要見老板,姜淮娡當時正好在, 她只是出去瞧了一眼對方手上“有問題的繡品”,很快便看出來這乃有心人的找茬。

本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 姜淮娡的态度極有禮貌:“既出了這等事,我這便給您重新換一個, 店裏新出了一批上好的成色,也好彌補您的損失。”

來找茬的人是趙家的四公子,名叫趙熙。

同時,他還是付明沾親帶故的小舅子。

這位小舅子因為是庶出,所以沒有官職在身,在京城裏也是做的從商的活計,乃是個混不賴,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

他這次是有備而來,身後就帶着一群小羅羅似的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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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姜淮娡這樣說,趙熙瞬時無理取鬧起來:“诶,換一個是怎麽回事。你家的東西有問題,那不是換新的的事情。一直聽說你們家招牌好,爺才在你們這兒買東西,結果到手的東西就這麽次,知道耽誤了爺多少事兒嗎?”

趙熙生得膀大腰圓,他站在那裏就跟個樹樁子似的,引來了不少人看熱鬧,趙熙說得唾沫橫飛:“你們是不是以為自己有王爺罩着,萬事好商量啊?我告訴你,這可是天子腳下,你今天非要給我講個明白,這種粗制濫造的東西憑什麽賣這麽高的價格!”

姜淮娡的定價确實比別家絲繡鋪子更高一些,但僅僅是分毛只差而已,且不說她用的繡品端正,只說那份繡藝,也是京裏數一數二的。

真正懂行的人從未說些什麽。

趙熙一開口卻将事情往蕭霖身上扯,便是有些不一般了。

姜淮娡只是脾氣軟和一點,并不是真正的軟柿子。她看了他一眼,笑問:“那老爺以為如何呢?”

“退銀子,道歉,”趙熙直指目的,“東西有問題,別想糊弄爺。”

趙熙此話剛落,又有一批客人很巧地沖了進來,個頂個說自己之前買的繡品“出了問題”,連話音都是一樣的。

姜淮娡坐了下來,她淺笑喝了口茶:“退銀子可以,道歉怕是無能無力了。”

“幾位老爺手上的東西我都有看過,”姜淮娡道,“繡品這東西,其實很好分辨是出場時本就是次品,還是後來遭受了外力。”

“趙老爺手上的那塊尤其明顯,”姜淮娡臉上喜怒不顯,“做買賣講究誠信和仁義。我收回您的東西,退回給您銀子,是出于仁義,并不就是怕了您。趙老爺如果真的打算上綱上線,哪怕告到官府去,我也不會就此罷休。”

“您可千萬別把王爺擡出來說事,”姜淮娡直接一句話堵了他的嘴,“這商鋪裏的銀子是我用自己的陪嫁出的,王爺與此毫無幹系。至于您過來光顧,是因為王爺還是因為繡品,這就只有您才能知道了。”

姜淮娡是個很斯文的人,哪怕與人争執,她也從不會面紅耳赤。但就是這份鎮定,反而讓趙熙像個跳梁小醜似的,更加難堪。

趙熙臉色一黑,僵硬地笑了笑:“姜家的女兒果然不一般,難怪無論是王爺,還是狀元,一個個都成了你們的囊中之物。”

不得不說,趙熙是個很陰毒的人。

生意上無法讓姜淮娡吃虧,他幹脆另辟蹊徑,轉頭論起女子的名節來。雖然姜淮娡和宋衍早先有染的話信的人不多,可還是有人相信。

姜淮娡自己怎樣都無所謂,但這時候的淮姻已經傳出了有孕的消息。姜淮娡若再對坊間傳聞置之不理,那好不容易有了幸福生活的小妹,沒準也會被她連累。

姜淮娡清秀的眉眼終于打量上趙熙,她溫聲道:“您慎言罷。在王爺面前耍不起威風,便在女人跟前耍,趙老爺覺得自己很威武嗎?”

“宋衍乃我師弟,我與他向來堂堂正正。他當年三元及第,連皇上都誇他是‘天縱英才’。閉眼可默《十七帖》,對一個狀元而言,莫非算難度很大的事情嗎?”姜淮娡道,“家中小妹十五歲便會默《十七帖》,何況以他狀元之才。”

“付世子識物不清,趙老爺也以己度人,可真是損失了這世間男子原該有的風度。”姜淮娡半個字不提傳聞中的事,但每一句話又都在解釋。

而且,她不僅将趙熙的臉放在了地面上踩,還把付明也牽出來溜了頓。

趙熙來此,趙家其他人并不知情。

他本是打算擴大宋衍和姜淮娡的輿論效應,再将妹妹妹婿給摘出來,沒想到這一鬧,不僅沒摘出來,反而讓付明陷得更深了。

得虧發生這事的時候,付明在當值,否則真得沒臉見人不可。

至于趙熙回去之後會面對什麽,那便只有趙家人和榮豐伯府知道了。

趙熙的這件事情其實對姜淮娡影響不大,反而讓她風頭更盛了一些。但是自那之後,宋衍再來店裏幫忙時,帶着有色框架看他們的人卻多了。

宋衍自問問心無愧,該怎樣是怎樣,姜淮娡只好勸他,勸來勸去還是那些老套的話,說到最後,無非是“不般配”這三個字。

宋衍和付明的此次相争,更讓所有人看清了宋小狀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上那是真打算好好培養宋小狀元的,大家幾乎都知道了他是個金窩窩。

姜淮娡也明白,因為明白,更要保持距離。

為此,宋衍做得更絕。

他直接在鋪子裏,當着所有小厮的面,也當着那天來買繡品的顧客面前說了,“非卿莫娶”。

“和離又怎樣,尊貴如漢武帝,他的母親一樣是再嫁之身。宋衍亦不會因為和離而對你生出輕薄之心。男子漢大丈夫,喜歡一個女人,這沒有什麽好遮掩的。你不願嫁,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你。但是你若因外界的說法而将我拒之千裏,那才是全了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的心。”

這是宋衍當日的原話。

不可謂是不驚世駭俗了。

當然也有許多閨秀因為他這話紅了眼睛。

大家夥兒本就覺得宋小狀元模樣俊,現在知道他還這麽深情,那些個芳心暗許的情誼早就成紙片似的飛了來。

淮姻也覺得他這番話特有骨氣,聽姐姐說完後,她便“哇”了一聲,大張着嘴說:“阿衍哥好帥哦。”

姜淮娡道:“還帥呢,年少輕狂才是真的。”

“是啊,年少輕狂。”淮姻沒有反駁,“這也沒什麽不好的,阿衍哥歲數才十九,老成持重才奇怪呀。”

淮姻有時候真是挺喜歡宋衍的脾氣的,自己的姐姐自己明白。姜淮娡的性子就是太溫吞,若沒有一個像宋衍這樣的人時不時給她一下壓迫,他倆的事情進度會更慢。

不過這時候,淮姻還是和姜淮娡站在了一條線上,她能懂一個女兒家的保守和矜持:“阿衍哥的話給姐姐也帶來了不少困擾吧。”

以宋衍的相貌和才氣,欣賞喜歡他的人不在少數,他公開說會等姜淮娡,恐怕氣死了一堆為此拈酸吃醋的姑娘。

姜淮娡道:“确實有一些。”

“姐姐不要往心裏去,”淮姻半真半假地抱怨說,“阿衍哥是年輕才會發出此語,像王爺那樣的年紀,我想聽都聽不到呢。”

姜淮娡不由笑了,語氣也開始促狹:“滿滿這是說王爺老啊?”

“當然不啦,我只是提供一個對比。”淮姻道。

她話音剛落,便聽到翠柳在敲門:“夫人,王爺來了。”

淮姻因為剛在背地裏說了幾句蕭霖的“壞話”,聞言還有些心虛,一邊整理儀容,一邊飛快地輕打了打自己臉蛋,免得被這紅撲撲的臉頰出賣了。

小妹的動作帶着孩子氣,姜淮娡又是好笑又是覺得欣慰。

當日在榮豐伯府替自己和離的時候,淮姻的話語和動作與一個早已成熟的大人無異,那樣的妹妹,懂事地讓人心疼。

可如今在王府,小妹只是小妹,仿佛還是姜府裏待字閨中的女兒,嬌羞又可憐,甚至在做錯事的時候,還會露出幼時才會有的機靈和害怕。

這份天真,是蕭霖替她存留了下來。

姜淮娡心下感慨,她對蕭霖行禮:“見過王爺。”

蕭霖虛擡了她一下,露出一個笑:“滿滿早便與本王提過,說她很想家人,日後有空,記得常來府裏陪她。”

姜淮娡低聲道:“是。”

她在王府裏一坐,便坐了幾個鐘頭。如今蕭霖回府,姜淮娡再在房裏陪伴淮姻也多有不妥之處。

她謝絕了蕭霖留飯的提議,将這寶貴的時間留給小兩口說私房話。

姜淮姻的肚子這會兒才滿兩個月,身子尚有不顯,也不多笨重,蕭霖遂攬了她在腿上坐着,一邊喂她喝了碗固胎的藥,一邊問說:“與你姐姐都聊了什麽,有趣兒嗎?”

“女人家的心裏話,不能說給王爺聽。”淮姻邊回答,還邊側着頭,想逃避喝藥。

陳禦醫開的藥一個比一個苦,每回喝藥對姜淮姻都是一場酷刑。

別的事情蕭霖能慣着她,唯獨這件事不行,他直接将藥碗遞到了姜淮姻嘴邊,虎着臉說:“身子沒養好,從哪兒得營養,要是生出一個瘦巴巴的幹猴子,你打算怎麽辦。”

淮姻嘟了嘟嘴,最後看實在逃不過,這才梗着脖子喝了。

喝完她還使壞,就着苦味吻上了蕭霖的嘴兒,她笑着說:“王爺也嘗嘗。”

“不過是苦一些,”蕭霖抱着她道,“我回來時,囑咐小廚房給你炖了甜湯,不可喝多。”

懷孕以後,姜淮姻便不愛吃飯食,老愛吃些龐雜的東西。什麽甜湯啊蜜餞啊蒸包啊這一類,她嫌飯菜的油腥味兒重。

蕭霖也不全由着她,中午那一餐,無論如何都會逼着她吃點長身體的,晚膳時,才稍微放縱一些。

淮姻喜笑顏開地點頭:“謝謝王爺。”

“一個甜湯就謝了,”蕭霖打量她,“不是剛才還說本王老,嘴笨嗎?”

淮姻咬咬唇:“我哪有這樣說。”

蕭霖是什麽耳力,淮姻與姜淮娡說這話的時候,他正好經過門外。那幾句話都被他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他的滿滿說他“不年輕了”。這本是事實,可聽到耳朵裏,還是有些酸澀的滋味。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上輩子,他們沒有結合,何嘗不是出自這個原因。

姜淮姻抹了抹眼睛,她摟緊蕭霖的脖子:“我從沒嫌棄過王爺什麽,我保證。”

“那還不是為了安慰姐姐的嘛,說起來,這事兒,王爺也有責任呢。”淮姻小聲地說。

蕭霖動作微頓,他詫異地揚眉:“怎麽本王還有責任?”

淮姻掰着手指頭與他掰扯:“本來阿衍哥被罷了官,與姐姐還有些相配。如今阿衍哥又得到皇上的看重,那姐姐不得自卑嘛。”

“哦,”蕭霖瞳孔漆黑,他開口道,“這麽說,是與本王有關。”

淮姻靠在他肩頭,甜甜地說:“不過,我可沒有怪王爺的意思。王爺是一片好心,就像滿滿,說出這話,那也是一番好心,都沒有壞意。”

繞來繞去,又繞回了原點。

蕭霖聞言,不由輕拍了一下姜淮姻的屁-股:“屬你能掰。”

姜淮姻坐在他腿上,得意地輕微晃了晃身子。

王府裏因為有姜淮姻懷孕的喜事在,常常彌漫着一片歡聲笑語。與此同時,付明與趙家姑娘的婚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而蕭長勇一系,針對蕭霖的所有政治動作,終于在萬事俱備下緩緩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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