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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叢向庭瘦了一大圈,五官因此變得更為鋒利,個子還是很高,站在人群中非常顯眼。
他真正生氣的時候是面無表情的,就像現在,立在那裏,渾身上下都彌漫着低氣壓和憤怒的火焰。
周圍沒有人從他身邊經過,即便過去也都選擇繞道走,可能是他此刻身上的火苗燃燒得過于旺盛,怕一不小心倒黴被燒死。
陳奕西也轉過身,看到不遠處的叢向庭,愣了下。
“他怎麽在這裏。”
阮餘邁腿準備過去,被陳奕西拽住手腕:“你幹什麽?”
沒等阮餘說話,可能是看到他們倆的肢體動作,叢向庭挂斷電話,徑直走過來。
每走近一步,都讓人更膽戰心驚一分。
“怎麽了?”胖瘦室友走過來問他們。
這時叢向庭已經走過來,他站在兩人面前,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十分具有壓迫感,視線從阮餘的臉落在他被陳奕西抓住的手腕上,聲音壓抑着濃濃怒火:“阮餘,別逼我在這裏動手。”
陳奕西本來就盯着叢向庭,聽到這話立馬皺起眉,語氣很沖地說:“你要對誰動手——”
對你。
阮餘沒什麽表情地掙開陳奕西的手,對他說:“你們先去吧。”
胖瘦室友站在旁邊,因為不明白什麽情況所以識相地沒吱聲。
陳奕西顯然有些着急,轉過頭看阮餘:“你——”
“拜拜。”
阮餘果斷的态度讓陳奕西瞬間愣住了,也讓叢向庭沒有近一步發火,但臉色依舊陰沉無比。
他冷冷掃了眼陳奕西,拽着阮餘轉身走了。
叢向庭的步子邁得很大,攥着阮餘的手非常用力,讓他有點疼。
但阮餘沒說話,盡力跟上步伐,走到校門口,被叢向庭粗暴地扯進車裏。
叢向庭坐在駕駛座,關門時非常用力,“砰”的一聲,車窗都差點被他的怒氣震碎。
阮餘的手肘撞在操縱杆上,疼得他皺了下臉,但沒吭聲,沉默了幾秒後說:“你開車來的嗎?”
叢向庭像是終于忍無可忍,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扭頭惡狠狠吼他:“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
汽車喇叭發出尖銳的鳴笛聲,阮餘縮了縮身體,沒說話。
“說話啊!”叢向庭眼中的火都快要噴出來,“前幾次視頻你裝得挺像樣啊,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騙得團團轉!”
他深呼吸了幾下,似乎是在抑制什麽沖動,然後才咬着牙問阮餘:“從什麽時候開始計劃的?”
阮餘看起來像是吓到了,又像是一點情緒都沒有,很平靜地問:“計劃什麽?”
“離開叢家!還有——”後面的叢向庭沒說下去。
這個問題似乎很難回答,阮餘垂下眼,絞盡腦汁半天,只說:“沒多久。”
叢向庭依舊咬牙切齒:“是不是有人要求你這麽做?”
阮餘怔了下,随即搖頭說:“不是。”
“那是為什麽。”叢向庭的手指關節因為剛剛砸向方向盤而發紅,不知道有沒有被劃破,但他看起來并不在意,一路上所有的憤怒和震驚都現在只化成一個問句。
“為什麽騙我?”
“我準備國慶回去跟你說的,機票都買好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說謊,阮餘還試圖掏出手機給叢向庭看訂單,但被怒吼制止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糊弄!”
“.....沒有。”
阮餘并不擅長生氣,上一次都要追溯到小時候了,剛到叢家那會兒。
後來他就不怎麽有脾氣了,叢向庭的脾氣很不好,總是會生氣,小時候這樣,現在也這樣。
大部分時間,阮餘都理解不了他生氣的原因,不過也不需要理解,因為叢向庭發完火就好了。
今天的叢向庭看起來真的非常憤怒,比以前阮餘不小心把叢向庭打了一年多的游戲賬號注銷了那次還要更暴躁。
阮餘擡頭看着叢向庭,看到他的眼珠布滿紅血絲,嘴唇很幹,身上昂貴的衣服也皺巴巴的,應該是疲勞駕駛導致的。
C市離這裏坐飛機要兩個半小時,開車又需要多長時間?
阮餘忽然伸手摸了下叢向庭的臉,說:“你瘦了好多。”
叢向庭打開他的手,簡直怒火中燒:“你少給我來這套!今天要是給我解釋不清楚,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我說過我要報B大啊。”阮餘把被打紅的手放回後背。
但這個解釋讓叢向庭更加生氣,因為他笑了一下,表情變得十分扭曲和陰森:“當時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只能讀A大?”
阮餘回憶了下:“嗯。”
“所以你就給自己報了B大。”叢向庭又笑了下,沒有任何笑意,眼神露出戾氣,聲音冰冷:“你去報志願的時候你怎麽不告訴我?通知書到的時候怎麽不告訴我?就連我送你去機場,你都有機會跟我說,可你什麽都沒說。你在想什麽?覺得終于能擺脫叢家了,高興得連通知我一聲都懶得做了是吧?”
阮餘辯駁不了。
但他不是高興得顧不上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看着叢向庭,希望他不要生氣了,也不要萬一忍不住動手打人。
所以他傾身湊過去,想親親他,卻被狠狠推開了。
“阮餘,我在你眼裏就這麽賤?”叢向庭用虎口卡住阮餘的下颌,指尖用力到泛白,“只要你親一下我,我就什麽氣都沒了?”
因為整個下巴都被掐住,阮餘連蹦出一個字都很艱難,眯起眼含糊說:“......疼。”
但叢向庭沒松開手:“你瞞着我跑到這裏,究竟是——”
話沒說完,一股詭異的紅色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忽然出現在叢向庭的脖子上,以極快的速度蔓延至他的臉和耳朵。
下一秒,叢向庭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像有一群蟲子從身體某個地方密密麻麻爬出來,順着氣管就要從喉嚨沖出來。
他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凸出來,手上瞬間松了勁,沒等阮餘反應過來,轉身下車身形不穩地彎腰在路邊,雖然用手掌捂住嘴,可陣陣嘶啞的咳嗽聲還是從指縫漏出來。
阮餘愣了一秒,臉頰還殘留着剛剛被指腹按壓過的痛感,他拉開車門走下去。
叢向庭看起來似乎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眼睛通紅,鬓角泛起一層薄薄汗珠。
這是阮餘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前幾次視頻都看不清,之前叢向庭生病的時候會連續一整個月都不出房間,除了醫生誰都見不到他,只有病好了才會出來。
阮餘走過去,想幫叢向庭拍拍背,但被推開了。叢向庭啞着嗓子對他說:“滾開!”
因為要壓着不斷湧上來的咳意,這句滾聽起來并沒有什麽威力。
“你很難受嗎?”阮餘再次過去,又被推開了。
第三次嘗試,叢向庭看起來似乎沒有力氣對付他了,任由阮餘的手放在後背上,像要震懾住體內作亂的病毒一般輕拍了幾下,順着脊骨上下輕撫。
叢向庭的咳嗽漸漸控制住,但這也使他看上去虛弱極了,面色蒼白,完全沒了剛剛的氣勢。
阮餘輕抱住了下他,覺得他真的瘦了很多,手感都不一樣了。
“叢叔叔幫我租了房子,我帶你去那裏休息一下吧,好嗎?”
叢向庭垂眼看阮餘,眼角的紅還沒散去,眼珠裏一片濕潤,像哭過一樣,但阮餘從沒見他哭過。
“你不是要去迎新會嗎?”即便聲音沙啞難聽,叢向庭也不忘嘲諷,“B大才子。”
阮餘碰了碰他的手指,往常體溫總是過高的叢向庭如今指尖的溫度比他還冷。
這個時候,阮餘忽然覺得他一點都不可怕了,更像頭受傷的野獸,在強撐威風。
“不去了。”
叢向庭坐上車,緩了好一會兒,等臉色好看點才轉過頭瞪着阮餘:“老頭給你租的房子?”
“嗯。”阮餘看着他。
叢向庭不知為何身上的怒火消散去了大半,但還是一臉兇相地說:“你不是說沒人逼你來嗎?”
“是沒有人啊。”阮餘說。
可叢向庭看起來根本不信,喉嚨像火在燒一樣,皺着眉清了清嗓子,才命令他:“導航。”
租的房子就在學校附近,開車幾分鐘就到了。
阮餘也是第一次來,在小區裏轉了半天,終于找到單元樓,上去後才想起自己沒有鑰匙。
他回過頭,對黑臉的叢向庭說:“鑰匙好像沒帶。”
叢向庭壓制着火氣:“什麽叫好像?”
“放在宿舍了。”
在叢向庭動手打人之前,阮餘看了眼密碼鎖,試探性地輸入了六個零,沒想到真讓他蒙對了初始密碼。
“咔噠”一聲,鎖開了。
他趕緊按下門把手,開門讓叢向庭進去。
叢向庭嫌棄地走進去,打量起屋內陳設,說:“老頭是不是要破産了,就給你租這種破房子!”
聽他這麽說,阮餘還以為裏面很破舊,但進去後發現并非如此,房子裝修很新,家具齊全,可以直接拎包入住,而且一居室也夠他一個人住了。
“.....我先給你倒杯水吧。”
阮餘找到廚房,從櫃子裏翻出杯子,洗幹淨後發現沒有純淨水。
他又翻開櫃子,把熱水壺拿出來,接了水燒上。
出去時叢向庭已經坐在沙發上。
“水燒開要一會兒。”阮餘說。
叢向庭沒理他,臉臭得方圓十裏都要避開他走。
阮餘坐過去,找話題說:“你開了多久的車過來?”
叢向庭冷冷撇他一眼,還是沒說話。
“累嗎,要不要去睡一會兒?”
叢向庭終于說話了,但沒好氣:“我去睡覺,你好繼續跑是嗎?”
“我沒想跑。”阮餘說。
“那你來B市幹什麽,旅游啊?”
阮餘不說話了。
叮——
叮——
叮——
阮餘的手機連着響了好幾聲,他剛掏出來,看到叢向庭的眼神,覺得他很想看,就把手機遞了過去。
叢向庭臭着臉解開鎖,點進微信,彈出陳奕西發來的好幾條廢話。
-你怎麽樣了?
-剛剛導員點名,我幫你圓過去了。
-我說你肚子疼去廁所了,一會兒回來別說漏嘴了。
-你還沒回來嗎,我要上臺演講了。
叢向庭的手指往上劃了幾下,這兩人開學一個月沒少聊天,雖然大多都是陳奕西單方面發來的,全是用不用帶飯,要不要去洗澡之類的內容。
直到劃到頂,看到兩人添加好友的日期,以及陳奕西最開始發的幾條消息,叢向庭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又暗了幾分。
阮餘不知道他在看什麽,但感知到了一絲不對勁,往旁邊挪了挪。
退出聊天框,下方通訊錄上的紅色的小圓圈裏顯示着數字24,叢向庭點開,裏面全是好友申請。
阮餘不知道是胖室友和瘦室友當中的誰,也有可能是共同作案,總之把他的微信洩露出去了,從早上開始,突然湧出一堆莫名其妙的人來加他好友。
叢向庭面無表情往下翻,看到加他的人裏還有男生,怒極反笑,冷笑了一聲。
“大學生活挺精彩啊,沒有我你是不是特別潇灑自在?”
阮餘湊過去看了眼,默了一下:“我沒加。”
叢向庭把手機扔到一邊,語氣惡劣:“是還沒來得及加吧?”
“真的沒加。”
叢向庭看着阮餘,不知在想什麽。就當阮餘以為他終于忍不住要動手揍人的時候,他突然說:“明天把東西收拾好,跟我回去。”
阮餘怔了下:“回哪裏?”
“你覺得呢?”叢向庭恢複了不少,已經沒有剛剛病弱的模樣,看着他一字一句說,“阮餘,你瞞我的事等回去我們再算賬,別想着能跑掉,再跑信不信腿都給你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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