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遺落
第9章 遺落
洗完頭尚澤又檢查了一遍,确定傷口沒有沾到水。尚澤拿着毛巾給雲株擦頭發,水分大部分都被毛巾吸收,但雲株的頭發還潮濕着,因為中途沒水洗澡用的時間長了一些,雲株坐着讓尚澤給他擦頭發,眯着眼打了個哈欠:“好困……”
尚澤手上動作不停,說:“頭發幹了再睡。”畢竟如果濕着頭發就睡,沾到傷口很可能會化膿。
雲株等了好久,頭發還是沒幹,不由得問尚澤:“為什麽不用吹頭發的那個啊?有熱熱的風,很快就幹了。”
尚澤聽雲株的描述,皺了皺眉:“你說的是吹風機?”
雲株點點頭:“嗯。”
尚澤說:“家裏沒有吹風機。”
又覺得雲株的話很稀奇,頓了頓問:“你什麽都不記得,還知道吹風機?”
雲株莫名其妙道:“我就是知道啊。”
尚澤了然。雲株的失憶大概是在他的經歷上,家在哪,做什麽,認識的人,這些被包含在忘記的範圍裏,但他會有生活的常識,或許是因為日複一日的重複,已經轉化為了無意識的記憶。
等頭發終于被擦幹,雲株已經趴在尚澤腿上睡着了。尚澤沉默半晌,才決定放棄叫醒雲株,讓他自己回房間這個想法,他一手環住雲株的肩膀,另一只手從膝彎抄下将雲株抱起,步履沉穩地走回房間把他放到床上,尚澤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關上門退了出去。
沙發的扶手上是雲株穿過的外套,尚澤走上前趨于熟練地幫他收好,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尚澤擡起眼,看到眼前的場景沒來由地一怔,他的房子裏不屬于他的痕跡逐漸多了起來,雲株吵嚷着要買但是吃了一半就被他叫過去吃晚飯而放在桌子上的糖,五顏六色的糖紙像是給了這座沉悶的房子鮮亮的生機,雲株喝水的杯子,沙發上放着雲株出門要戴的帽子,他總是随手亂丢;還有為了給雲株換藥,已經在好幾個位置遺落的紗布和繃帶。這座房子已經在沉默無聲中認同了另一個人的存在,連同尚澤自己。
月光探入窗中時從來都是悄無聲息。
尚澤關了燈,回到床上躺下,開始思考明天給雲株做什麽吃的。
睡之前尚澤決定給雲株炖羊肉湯,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因為早上的羊都是現宰的,肉新鮮。
臨走前雲株還沒睡醒,尚澤把粥溫上,雲株醒了會自己來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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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賣羊肉的只有一家,尚澤踏着清晨的爽朗走在寥寥行人的街道上,早餐攤已經支起來,正在提前制作油條和糖糕,空氣裏漂浮着濃郁的油香;一只小黑狗從身旁路過,不知是哪家的,看上去頗有活力。彎彎繞繞拐過幾個路口,尚澤在一座磚房前停下腳步,略有些厚重的木門敞開着,木門旁邊的牆壁上挂着一個牌子,用紅色的漆寫着‘羊肉’,配合着門內傳出的羊凄厲的嗥叫,有種血腥的直白。
尚澤擡腳走進木門內,進到一個寬敞的院子,幾只羊被束縛着蹄子丢在院裏的大樹下,中間擺放着方形的宰割臺,一只羊被按在宰割臺上,似是已經預知了自己即将死亡的命運,它在竭力掙紮,卻被屠夫牢牢按住。瞬息間尖刀捅破了它的脖子,羊的叫聲逐漸微弱,只睜着渾濁的雙眼,鮮紅的血液從它的脖子噴出,接着穿着皮圍裙的屠夫将盆放在羊脖子的下方,待到在盆裏彙集滿滿的溫熱的鮮血,男人手起刀落,将羊的頭割了下來。
他好似早就留意到尚澤,在手上的活做完後才出聲:“買羊肉?”
尚澤嗯一聲。
聞言他從皮圍裙裏抽出一條髒污的毛巾擦了擦手,随口問着:“你家裏不是養着,怎麽還出來買?”
尚澤沒有對外人道出真實原由,只說:“羊老了,不好吃。”
屠夫将尖刀放回去,換了一把長而窄的刀,問:“要多少?”
“兩斤。”
取過羊肉付了錢,回家看到雲株已經睡醒了,也吃了早飯。羊肉湯要炖的久一些才入味,所以尚澤早早開始準備,把羊肉處理過,切塊,放入炖鍋加上佐料,接下來只需要等待羊肉和湯汁的充分融合。
在農村生活久了未免覺得無聊,失憶的雲株也不例外,好在他會自娛自樂,在院子裏拿廢棄的木條不知道在搭什麽,上午的時光在平淡中度過。
臨近午飯時間,羊肉湯也炖好了,尚澤喊雲株來吃飯,雲株應一聲,乖乖到水池前把自己的手洗幹淨,坐在餐桌前,尚澤已經盛好了湯在等他。
白色的碗中盛着氤氲熱氣的湯,他的碗裏明眼可見堆滿了肉,頂上撒着一小撮的香菜,将湯的香味調和的更為鮮香,雲株的鼻尖敏銳地嗅了嗅,在濃郁醇厚的香味中他聞到了獨屬于羊肉的膻味,想起昨天玩笑的要吃羊肉的話,以為尚澤真的殺了只羊,雲株慌忙起身:“你怎麽炖了羊肉?!”說着要到後院的羊圈看看家裏的羊少了沒有。
“回來,”尚澤淡淡地把雲株叫住,說,“肉是我買來的。”
雲株才放下心,心想以後他再也不會對尚澤說想吃肉這種話了,又想只是因為他随口一說尚澤就這麽放在心上,尚澤果然對他很好,如果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吃完飯雲株想要回報尚澤對他的好,于是主動要求洗碗,尚澤表示懷疑,但雲株信誓旦旦說他能做好,尚澤也就随他去。
在聽到啪一聲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時尚澤很神奇地發現他竟然一點都不驚訝,因為雲株某些時候笨手笨腳的這一信念不知道在哪個時刻就在他心裏根深蒂固,很明顯洗碗這項技能并不在雲株的無意識記憶裏。雲株果然是個嬌生慣養又嬌氣的人。
尚澤來到廚房,水池前的雲株正滿手泡沫一臉無助,看到尚澤來了之後突然浮現出委屈的神情:“碗太滑了……”
應當是在責怪碗怎麽這麽滑,而不是他怎麽這麽笨。
尚澤嘆一口氣,握着雲株沾滿泡沫的雙手在水流下沖洗幹淨,說:“出去吧。”
雲株撇了撇嘴:“真的不是故意的……”
雲株看上去委屈又可憐,尚澤心想他怎麽嬌氣又麻煩,摔了碗還要自己安慰他哄他?與此同時尚澤低頭對雲株輕聲道:“我知道,我沒有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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