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脅迫

第四章  脅迫

白雲浮空，一抹金色光輝，從雲影中鑽了出來，驅散了近日來的陰沉蕭索，賜大地一片生機。莺啼燕舞，枯木逢春，正是踏青賞花，沐浴春風的好時節。

可惜在這樣一個明媚的天氣，陸千渺卻不得不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盧府。

陸千渺大概也沒想到，她在路邊的茶棚救了趙德禪不過短短五日，就在另一條小道上被一個身穿黑色勁服的少年擋住了去路。

少年站在小道中央，雙手抱胸，眼睛含笑地望着她，他雖然是笑着的，眼神中卻透露着一股殺意。他的腰間也佩戴着一把筆直的刀，不過這把刀比她的刀要長一些，刀鞘烏黑發亮，鞘口鑲了一條金邊。

按理來說，這樣一個人出現在陸千渺面前，她應該非常警惕，但在看見他的第一眼時，陸千渺卻被他的樣貌所吸引了。她面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內心卻感到很驚奇，因為她從沒見過這樣與衆不同的人。

這倒不是說他長得驚為天人或他長相醜陋，而是他的長相與普通人很不一般，但凡看過他一眼的人，無論過去多久，也絕不會忘記他的相貌。

他頭發泛青且發尾卷曲，紫色的雙眸很漂亮，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明亮耀眼，能把人迷住，殊不知這正是他用來迷惑對手的假象，多少人就是因為這樣一雙多情的眼睛，而忽視了他眼中暗藏的殺機與狠毒。

陸千渺盯着少年愣神了片刻，回過神來時，就聽見少年直率爽朗的聲音：“姑娘請跟我走一趟吧！”

陸千渺把手放在了刀柄上，用銳利的目光注視着他。

少年的目光也随即從陸千渺的臉上落到了她的刀上，看見那把刀時，他嗤笑一聲，不知是在嘲笑她這個人，還是在嘲笑她的刀。

“我勸姑娘不要在這裏動手，如果你還想要——你的朋友活命的話。”少年的視線只停留在這把刀上短短幾秒，接着擡眼望了一下天空，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也不想在這樣一個春風明媚的日子裏見血光吧？”

陸千渺心裏頓時頗為惱火，她覺得此人不僅很傲慢，而且說話不痛快，她最讨厭這種人。如果不是聽到他說出這番話，她一定二話不說便出刀。但是此刻，她只好松開手，說道：“有話直說，你說得不清不楚，我不會跟你們走。”

從少年出現的那一刻起，她就察覺到這附近還有別人，這些人恐怕都不是那麽容易打發的。

果不其然，陸千渺話音一落，路邊的叢林裏馬上走出三個人來。

一人長得虎背熊腰，走起路來，肚子上的贅肉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可要是看到他那張兇神惡煞的臉，立馬就笑不出來了。他兩只手各握着一把黑色鐵短斧，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陸千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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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臉色蠟黃，身形勻稱，穿着一件破爛長袍，手持一根木拐，走到了陸千渺右側。他雖然長相沒什麽特點，可是卻露出了陰恻恻的笑容。那笑容，比見了鬼還可怕，使人見了心生懼意。

第三個人是個侏儒，陸千渺看見他時，先是吃了一驚，還以為他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可是小孩怎麽會有如此惡毒的眼神！實際上這個表面上如同孩童的人，已經三十歲了，可是他沒有胡子，臉部像嬰兒的皮膚一樣光滑整潔，頭發也是烏黑油亮。他出場時，兩眼冒着綠光，像餓狼一樣盯着陸千渺，就好像陸千渺是一塊好不容易遇上的肥肉，恨不得馬上吃進肚子裏。

這三個人，分別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狂斧”李戊、“窮拐子”張不濟、“白面童生”劉焦。

陸千渺初入江湖，并不知道他們這些人的來歷，只是明顯感知到了他們身上透露出來的強烈殺意，以及他們散發出來的不同尋常的氣息。這是只有練武之人才有的氣息。

陸千渺面不改色地望着那少年，少年見她臨危不亂，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贊嘆之色。

盡管少年有點欣賞陸千渺的膽色，可他畢竟是來“抓人”的，對于自己要下手的對象，他一向不會同情對方，于是便用平淡的口吻說道：“盧府的盧老爺想請姑娘來府上做客，姑娘的朋友趙二也在府上。因此盧老爺拜托我們請姑娘過去，姑娘要是不過去，不僅姑娘會沒命，姑娘的朋友也會沒命。”

“姓江的，啰嗦什麽，直接動手不就好了嗎？盧老爺只是說要留活口，沒說過不可以缺胳膊少腿！依我看，先打斷她的腿，讓她沒有逃跑的能力最好，哈哈！”劉焦嘎嘎笑着，搶先說道，他的臉上露了惡毒的笑容。他發出的聲音如幼童一般純稚，說出來的話卻如此歹毒，聽起來更加讓人毛骨悚然。

那位姓江的少年漠然一瞥，笑道：“劉先生，我才是這次任務的領頭人，下次發言前，好好想想自己的舌頭還要不要了，我心胸狹窄，容忍不了手下第二次插話。你們只需聽我命令行事，我說什麽，你們就做什麽，不要多嘴多舌。”

劉焦聽了，臉色發綠，似乎在憋着一股怒氣，其餘二位也都面帶怨色，敢怒不敢言。

陸千渺沒心思管他們之間的內鬥，在聽到趙德禪有性命之憂後，她的手再次放在了刀柄上，她随時準備出手，但不是現在。

“帶路。”

她從來不多問什麽，就只說了兩個字。

少年很滿意陸千渺的回答，便得意地走到了她身前，說道：“請姑娘跟我來，盧府離這裏不算太遠，我們進入前面的城裏，就會有接應我們的馬車送我們去府上。”

少年說完，慢悠悠地往前方走去。陸千渺緊随其後，她只想快點抵達盧府，把這些麻煩快點解決掉。

可是走了一段路後，陸千渺發現，這個少年像是有意拖延似的，走得奇慢無比，不僅老是走走停停，還總是動不動就說累了，要停下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那三個人每次只能咬牙切齒地盯着他，對他言聽計從。

陸千渺的心情本來很緊張，被少年這麽一弄，她反而放松了不少。

走了許久，她也忍不住問少年為什麽這麽做。

可是少年并沒有搭理她，只是随手從路邊折了一根草，叼在嘴裏，雙手疊在腦後，晃晃悠悠地繼續走着。

陸千渺看着這個少年做出如此多奇怪而又讓人出乎意料的舉動，不禁在心底連連稱奇。也許她此生都不會忘記這個奇怪的少年了。

幾日後，陸千渺跟着他們這些來歷不明的人，進入了城中。他們在城中一家上好的酒館休息了兩天，又大吃大喝了好幾頓，然後才繼續上路。

這一切當然都是由那個少年做主的 ，另外那三人雖然無奈，但是看到有酒有肉，也就少了幾分怨氣。

陸千渺一開始也很着急，更不明白少年的用意，可後來她也想明白了一件事：在她到達盧府前，趙德禪是不會有事的，至少不會危及性命，否則他們這些人為什麽一定要找她呢？況且急也無用，她再怎麽急，也沒辦法立馬改變自身的處境，與其憂心忡忡，不如養精蓄銳，待到真正要動手時，豈不是更好？漸漸的，陸千渺也就心思沉靜了不少。在城裏休息的這兩日，反而是她這些天以來休息得最好的時候。

正如少年所說，他們進城後，會有接應他們的馬車，馬車有兩輛，車內準備了幹糧和酒水。一輛是少年和陸千渺坐的，豪華寬敞，舒适宜人，另一輛就普普通通了，卻是留給另外那三人坐的。那三人坐在車裏，車廂一下子變得又狹窄又悶熱，幾個人擠在一起坐着，別提有多別扭了。

馬車夜以繼日地跑着，接連跑了好幾天。陸千渺和少年一同坐在車上，常常看見少年拿着一個黑色的酒壺，時不時地喝上一口。車窗簾有時被風掀起，外面的風灌了進來，把少年的頭發吹得飄了起來。而每到這時，他總是向着車窗外看去，看見窗外的風景，他就溫柔地笑了。

他側臉面對別人時，要比正臉面對別人時顯得更加俊朗，面部的輪廓在此時會變得更鮮明，更突出，尤其是他的鼻子和下巴，與他的面容貼合得恰到好處，會讓人想到一塊削成很多面的鋒利的石頭，給人一種淩厲、果斷的印象。他發自真心、溫柔地笑着時，卻又神奇的将這種印象淡化了。

陸千渺看見少年露出這樣的笑容時，不禁再一次感到意外，或許他遠不是她想象中那種傲慢無禮的人。她還注意到他眉頭上有一條很深的疤痕。那疤痕之前被頭發藏住了，當風撩起他的頭發，她一眼就看見了。

一入深夜，少年打了幾個哈欠，便旁若無人地躺在軟榻上睡下了。

陸千渺可不會像少年這般随意地躺下，她相信少年并不會對她做什麽，可身處這種境地，無論是誰，都得小心行事，是以陸千渺只是閉上眼睛，坐着休息。

兩人雖然同處一室，但這些天裏，居然一句話也沒說，車內出奇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