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老實本分。”

她輕飄飄地吐出這四個字,陳松石也算是早有預料,沒有說什麽,只是淺笑着看她。

“見到你的第一面,只覺得你是老實,直到看見你挺直的脊背,才發現老實之下的本分二字,最是符合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心态。

松石,我人生閱歷不夠豐富,前十多年裏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就這樣突然一出現,你就成了少見的例子。沖動有過很多次,付諸行動的卻少之又少,不過我敢做敢當。心動不假,顧慮也頗多,矛盾如我,謹慎也如我。”

陳松石:“早有預料,見你的第一面,我就看得出來。非是池中物,不是糊塗人。孤身一人如單刀赴會,定是有十足把握。小心謹慎,也擅察人心。囡囡,你是我見過最是與衆不同的女子,所以你的腳步不會走向相夫教子這條路,我堅信。”

“如此篤定?”時婉覺得他說這些很有意思,含笑反問:“你怎麽就知道我沒有改變過我的腳步?萬一我突然遇到了一個合适的,就打算停下來歇歇,然後就敷衍成家呢?如果,那個人是你,你也覺得我不會走向相夫教子的那條路嗎?”

陳松石搖搖頭,篤定:“你不會,囡囡。”

“能說說為什麽嗎?我很好奇。”

“囡囡,你是個有眼界的女孩。”陳松石淺笑,目光在黑夜裏格外明亮地看着她,“就如你剛剛說的,要是你真的如你假設那樣的話,你見到我的第一面,你是沒有顧慮的。你之所以有顧慮,是因為你決心為了理想使命放棄一切。要是你半年前毫無顧慮,我或許會對你有別樣不好的看法。”

時婉繼續追問:“什麽看法?”

“你為女子,若是毫無顧慮,絕不可能孤身一人來此地受苦,但是你來了,卻沒有幾分掩面的矜持,叫我懷疑一二,也不是不可能。”陳松石輕輕倚靠在椅背上,狀态顯得放松許多,“囡囡,初見時,你冷靜含蓄也不過問太多,性格随和,與人和善。雖是留學歸來,也并沒有将在外習得的規矩習慣帶到我們相處之中,與你待在一處,我總覺得放松,也有幾分滿足。”

時婉聽着,沒再繼續追問,反倒只是輕輕地應了他一聲。

“囡囡,或許在此地你是因為有了書秋這樣的同行者,才會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我不一樣,這是我颠沛流離這麽多年後,最想得到的生活。以前就想過若是可以,我希望這一切都能一塵不變,直到我步入墳墓,它想要如何改變都與我無關。

現在不行了,因為在我有限的生命中,我沒想過我會遇見如同黎明初升的太陽般明媚而溫暖的女子,她叫時婉,也叫囡囡。

我想我可能想在這短短幾十年人生裏,找一找曾經的我的影子。不為世道低頭,不因生活茍且,不屈于壓迫剝削之下的那個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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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她聲音輕輕,在這樣寂靜的夜裏莫名動聽,陳松石迷茫一瞬,側眸去看她。

“松石,你說的不對,你不是因為我。雖然不排除有我的可能,但你大多數想法都是因為你自己,也可以說成是你的願望,再貼切一些就不好聽了,那是你的不甘心。你安于如今的生活,但你的思想從未安于它,你最深的執念其實還在你曾經的理想裏。我們的想法近似相同,但本質卻不同。說是殊途同歸,太過牽強,要說同道殊途,太過歪曲。你的理想基于個人,我和書秋的理想基于萬衆,出發點是相同的,過程不同,結局也不同。

但值得說一句,如果可能,我們是能一塊走上一條道路的。”

陳松石倏地莞爾,“你說得對。”

“在說什麽呢?”

時驚宣的聲音驟起,二人聞言扭頭回望,就見他幾步邁過來,手上還攥着一塊抹布,一直不斷地擦拭雙手。

“出了那裏堂,就聽見你們兩個說什麽對不對,路不路的,說着說着還笑得那麽開心做什麽?”

“沒什麽,忙完了?”時婉看了眼身邊他的椅子,示意他先坐下。

時驚宣會意,幾步走過去坐下,立馬回話,“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誰?我這一出手,不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時婉:“說你兩句,就驕傲自滿?”

“當着你的面,可不得驕傲一下?”

時婉失笑,沒再說他,反倒是餘光中的陳松石,怔怔地看着她姐弟二人,沒有言語。

料想是睹物思人,這會兒應該是念及故人不再,歲月無波,發怔看着二人的目光也透着幾分晦澀不明的羨慕。

時婉想起他說過的姐姐,那位溫柔樸素卻命途多舛早逝的女子。

時過境遷,早已物是人非。

時驚宣不如她,先不說沒留意陳松石的異樣,就是留意了,他也懶得詢問,畢竟此事不歸他管,他自然顯得沒心沒肺。

時婉也不想他問,他如此這般,還挺稱她心意。

“啧”了一聲,吸引去時婉的目光,她滿臉疑惑看他。

時驚宣瞥了陳松石一眼,不由得将聲音壓低一些,“我這次出門找你的時間花的長了些,快到我回去的時候了,我還想着在這兒多住幾天的。姐,上了軍校之後,就不能再來看你了。學校裏有大哥的眼線,我不放心。你給我寫信吧,一月一封,我回不了信,你也不要介意。”

時婉搖搖頭,“不了,我打算這次和你一塊回去住幾天。”

她的這句話在時驚宣耳裏,如同平地驚雷,吓得他驚詫地看着時婉那張波瀾不驚的臉,雙目圓睜。

“怎麽了?”

時驚宣:“還是別,我怕你一回家又和他們吵起來,你只有一個人沒有幫手,我不放心。他倆個加起來都快八十了,和你一個二十左右的都吵不過,每次都想着動手。你确實處于下風,這不好。”

“不是還有你嗎?你不打算幫我?”

“那怎麽可能?!”他的聲調一下增高,将陳松石驚得從回憶中抽離,疑惑地看向他的方向,就見他蹙眉正經地說:“我肯定幫你!但是對手很強大,咱倆看着就很弱小,我覺得不妥。要不你請裏面腌肉的那個同事幫你震震場子,不然我眼皮一直跳,總覺得有怪事要發生。”

“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搞封建迷信這一套?”時婉總覺得他過分可愛,忍不住從毯子中伸出自己捂暖和的雙手,親昵地揉揉他的腦袋,笑盈盈地說:“萬一是好事發生呢?更何況,這不是還有你嗎?你可是我現在最堅實的靠山了,我們驚宣可是獨一份的,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嘿嘿。”

他笑得憨厚可愛,時婉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将他的頭發揉的有些亂了,才終于收手。

“這次,不止是我和你一塊回去,陳先生也要跟随一起回。”

這句話終于說到了重點,提到了一同歸行的另一位主人公。

時驚宣從剛剛吃飯的時候,就明顯察覺到這二人不大對勁,這會兒愈發明顯,就是要回家也是他一個外人跟随左右。

他陡然生出幾分戒備,盯着陳松石,話卻是問時婉的,“姐,你帶他一塊回去是做什麽?他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跟着回去挨不上大哥一拳,保守估計就該去醫院休息休息了。”

“嗯?”

“你肯定知道現在家裏是大哥說了算,就是爹的話語權,都得排在他後面對吧。當初你要出門的時候吵得那樣兇,現在你卻還要帶一個他瞧不上眼的人回去,他的臉色只會越來越差,指不定會掀起怎麽樣的風浪呢?陳松石他顯得太文弱了,大哥一貫就不太喜歡這樣的讀書人,加之是你,态度可想而知,條件苛刻之處,就是我們聽着都覺得咋舌。他要是跟着去了,萬一碰上,還以為是我們不滿意他,給他獨一份的挫折磨難,要他知難而退吶!”

聽他說的,時婉莞爾,卻不反駁,立馬惹得時驚宣心急數分,說是恨鐵不成鋼都要遜色,更像是看着忤逆自己的叛逆兒女,無可奈何,也無話可說。

“剛剛,是提到我了嗎?”陳松石只看着時婉不回他話了,便插了一嘴,疑惑地說:“如此竊語,為何不說出來,讓我也有個心理準備。我覺得我還是有幾分長處,要不要聽我說兩句?”

時驚宣:“額……”

“沒事,驚宣總是喜歡這樣杞人憂天。”時婉并沒将這事放在心上,“要先回家一趟,然後才折去申城,我瞧看着,今晚就得收拾好東西,明日一早得去那兒買幾張票出發。這次帶的東西不要多,但要都用得上,呆的時間不會太長,我們很快就回來。”

陳松石:“嗯,我只帶幾身衣服,做好了不久留的打算。”

他倆說話默契,短短幾句話就讓時驚宣忍不住抓抓頭發,疑惑說:“你們倆就這樣商量好了?大哥真不是吃素的,你們知道嗎?”

“知道。”

陳松石:“囡囡說過了,這次去貴府并不是要博得什麽肯定,也不是為了得到什麽準許,我們只是去那兒落個腳,休整幾日就走。若是會引起某些口角,我覺得我話說的不錯,贏面應該不低,倘若動手,尚未可知,但下場應該不會太慘。小先生願意為我着想,松石心中感激,但仍舊想搏一搏。還請小先生放心,在下有五成把握。”

時驚宣:“……嗯?”

“放心,我們回去不是挨打。若我出來半年,回去之後還是那樣毫無長進,那出來的決定就是錯的。我回去只是為了告訴他們,我所做的每個決定都是深思熟慮的,一切的一切并不是出于我的任性,也不是離經叛道。我辯解不會太多,但仍舊會去說服他們。如果我的每一個包含自我決定的想法,都被迫貼上忤逆長輩,離經叛道的标簽,而無法摘除的話。

我不會争辯,不會試圖說服,也不會低頭服從他人賦予的意識。

我是獨立個體,擁有自己的思想。在大廈将傾之際,現實會告訴他們,誰的決定才是最正确的。”

時婉擲地有聲的話音,還繼續回蕩在他的腦海中,直到跟着陳松石進了裏堂拐進了他的屋子,才陡然回神。

他懷裏被陳松石塞了一床厚厚的被子,還加了一個圓枕。

兩個身着長衫,身形相似的人對立而站。

“今晚,你就和我擠一擠,明日要早,你先睡,睡在裏側。我還要收拾收拾明日離開的行李,近日舟車勞頓,小先生先休息。”

陳松石雖然看着文弱,單就這幾句話,偏偏像極了師生間的對話,憑生讓時驚宣忌憚幾分,忙不疊點頭,然後聽話地褪了鞋襪跳上床,将懷裏的被子一抖,仔細裹在身上,然後躺平。

他動作行雲流水,快得令人咋舌。

陳松石看着人躺下了,才動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衣櫃裏有個老久的小箱子,能帶的東西不多,他只粗略收拾了兩身常穿的衣服和兩雙布鞋,箱子就被塞得差不多了,再塞上幾個小玩意兒,剛剛合适。

看着被放在最上方的懷表,他眸光裏帶着懷念,忍不住将它拾起,輕輕地打開,看着那張模糊的看不清原樣的照片。

“阿姐,得走了。”

叩叩叩——

懷念的時間如此短暫,他聞聲立即将懷表關上,然後又放回箱子裏,然後将箱子關上鎖好,落在箱子上的影子緩緩遠去。

“囡囡,怎麽了?”

敲門的聲音不大,原本還以為陳松石已經睡了的時婉抱着時驚宣的衣服站在屋門外,只站了一小會兒,開門聲和問話聲就同時落下,驀然出現的高大身影讓她緩了緩。

“我來送驚宣的衣服,你還沒睡下嗎?”

陳松石點點頭,逆光站在時婉面前,将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這樣給她帶去的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很強。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即刻錯身,将自己半個身子藏在門後,身後的光沒了阻擋,霎時落在時婉身上。

那雙眼睛裏有星光點點,亮的驚人!

像是觸碰的太近被燙到一般,陳松石不動聲色錯開看向她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只看着她的發頂,喉結微動,“嗯,他睡下了,我剛剛收拾好行李,衣服給我,你就先去休息吧。”

他沒想多寒暄幾句,就急着攆人了。

時婉将衣服遞給他,“早點休息,明日晚點出發也沒事,左右到家也需要一天一夜,養足精神最好。”

“嗯。”陳松石單手托着那身疊好的衣服,只在衣服落到手上時,垂眸看了一眼,然後又将目光移到她的發頂,“你,和書秋說了嗎?”

“說好了,那邊見面的人已經安排好了,可能要在那邊待到六七月才能回來,你……”

陳松石不等她繼續下去,淺笑:“嗯,我知道了,多待幾個月,就當是忙裏偷閑。”

時婉頓了頓,才點點頭,“那你早點休息,我先上去了。”

陳松石也點點頭。

此刻的不言不語,卻勝過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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