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随着火車咣當咣當的聲音不絕于耳,站在站臺送行的人漸漸遠去,緩緩消失在視野裏。

車廂裏很是嘈雜,陳松石略顯不适應。

他們雖然買了好一些的坐票,可他還是不太适應坐這種車出行。

“今天去省城的人太多,以往都能買到卧票,今兒都沒有了,勉強搶到坐票,只能暫且忍耐一下,應該下午趕在晚飯前能到家。”

時驚宣見他微蹙着眉,只是偏頭像是和時婉說話,将車票的情況順嘴道來。

時婉巧妙轉移開話題,迅速将這個話頭抛開。

“嗯,父親知道你今天回去?”

時驚宣:“我出來的時候,跟他說了一聲小年後回去,他只說随我心意,時常板着那張臉,整日整日都是不高興的樣子,活像我是他的讨債鬼。”

她只是哼笑一聲,“這麽多年脾氣沒變也沒見漲,還是挺穩定。如今年歲上去了不少,我不常歸家,大哥忙于奔波,你多擔待一些,左右也不差這幾天的日子,就要去上學了,凡事盡量順應他一些吧。”

“所以,你這是回去順應他了?”時驚宣拿她的話反問她。

“順應他的意思,讨一頓罵。”時婉想想也覺得好笑,“再看吧。或許他也沒多想念着我回去,但我是為人子女的人,應當盡盡孝道。”

時驚宣:“其實,父親挺想你的。”

她聞言詫異看他,顯然是沒想到,明明之前她離開家的時候吵鬧的那麽兇,說不想是不可能的,但她認為應該不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來的想念才對。

“你出門這半年,他很想你。”他難得又收斂了些玩笑的性子,正經道:“其實,他時常也在反思,當初與你争吵那一次,是不是他的錯?以前,他總覺得你與母親一樣,才是沒錯的。”

提及時婉的母親,聲音戛然而止,他頓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囡囡,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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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婉笑笑:“對不起做什麽?我還會怪你嗎?”

聽他倆說着,陳松石疑惑看去,時驚宣卻已經難以啓齒,更何況招致他的目光之後,還想說的話,全部都堵塞在咽喉之處,不上不下。

看出他的窘迫,時婉一笑而過,同陳松石三言兩語概括了某件陳年往事。

“我與驚宣雖是姐弟,卻擁有不同的母親,我母親生性桀骜,最不喜居于宅院之內。嫁給我父親之後,雖然磨煉了性子,可久而久之也因為郁結不通落下惡疾,生下我後身子徹底虧空,沒幾年好活,便撒手人寰。

驚宣母親是後來迎進門的妻,模樣瞧着像是水鄉之人,許是水土不服許久,他呱呱墜地還沒懂事,姨娘就獨身一人下去了。

我父親這輩子娶了三個妻子,皆是入門沒多久就離世,後宅的人說法不一,編造了好些宅鬥的小故事,不過只有身處這漩渦之中的主角,知道這背後的事情。

這種事情,說來也好笑,無論後宅如何不安寧,故事如何離奇古怪,可我大哥也還是最不喜我,驚宣幼時偏偏就愛粘着我。許是後來聽了些風雨,自然關系各自疏遠了不少。”

有關各自家族此類話題,其實大家都還是有話要說說的,陳松石也不例外,

他就像是交換故事一樣,将自己的身世簡短敘述一遍。

“若是長輩的事情,似乎各家都能找到些相同之處放到臺面上來說叨說叨。我爹不像你父親是續弦,他只當自己是當時某地的大戶,娶了一個正妻不夠,還收了多房小妾。大戶人家最喜歡論的就是嫡庶,我和我阿姐為嫡系,也有許許多多庶出的弟弟妹妹。上一輩最是看重血脈,結果到了我這兒,死的差不多,就只剩我一人。如今是嫡系,還是庶出,都不如活着最重要。這就像是一個輪回,現在是這樣,說不定以後這個嫡庶之分就有了別的叫法也說不定。

貪欲太重,若是暴露在世人眼中,說不定就是有野心有頭腦,落個劍走偏鋒的名頭;倘若沒有先暴露在世人眼中,後來被發現,指不定那就是道德敗壞,行事不端。不過若是行事光明磊落,自然也不怕宵小诟病,貪得無厭、利欲熏心皆是大忌。

因為我與家中兄弟姐妹們得他恩惠,自然也得承受些家族分崩離析後所帶來的苦難,然後我家就這樣沒落了。”

他說完,還笑了笑,顯得自己不在乎,但笑中帶着一絲苦悶和勉強,讓他不能輕松地吐一口濁氣。

二人相較之下,時驚宣竟然對陳松石心生一些憐憫。

他,瞧着多可憐啊!

時婉聽蘭懷君說過他的情況,他人敘述到底是沒有身處其中之人講得透徹,讓人為之動容,哪怕只有寥寥幾百字,只是粗略地講述了一番大致背景故事,她也覺得他能活着回到故土之上,實屬不易。

“你,應該很辛苦吧?”時驚宣本是不想問的,可是憋不住心中好奇,看時婉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已經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

陳松石坦然一笑,笑容淡淡道:“也不算辛苦,只是面臨了許多挫折,磨煉了自己的心性,沒有以前的焦躁氣。總之,經此一事,收獲頗豐!”

時驚宣:“你處世方式太豁達,我雖也想像你一樣,但我心性不行,言語也不如你這般坦蕩,甚是可惜!”

他聞言,只是笑笑不言語,轉頭看向窗外。

時婉這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在氣氛不算太尴尬。

時驚宣也算是個沒心沒肺的人物,沒了聊天的話頭後,他倒也安分。

長途跋涉最是容易讓人疲憊的事情,何況時驚宣起得早,這會兒過了興奮勁兒,沒多久那哈欠就一個接一個打。

時婉和陳松石二人看他,也有些影響,這不一會兒哈欠就開始時不時突襲。

車廂好不容易安靜了一些,陳松石這才将自己的視線從窗外移回來,一擡眼正好撞上時婉擡手掩嘴打哈欠,困得眼角都泛了些淚花。

巧合是這樣一看,恰好與他四目相對,掩嘴的手掌還沒放下,對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時婉不好意思,立馬正襟危坐,本想着目不斜視,但陳松石就在她對面,她不好意思的将視線慢慢移到車窗外。

現在這場景說尴尬也尴尬,說不尴尬也有些尴尬。

時驚宣已經靠着車座睡着了,他倆的氛圍影響不到他一個困到頭掉的人。

“哈——”

一聲輕笑落入她耳中,她的視線輕飄飄地從窗外偏移了一些,陳松石嘴角那抹弧起的淺笑,就如此明晃晃撞入她眼中。

這樣的笑容,她在州縣半年的時光裏,天天都能看得見。

不過,這一次不一樣。要說哪裏不一樣,她此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應該仔細想想,或許是因為這次,有人會堅定地站在她身旁,給予她以往難以想象的勇氣。

原本灰暗渺茫的前路,突然就這樣出現了一簇明亮且溫暖的火光。

“囡囡,怎麽了?怎麽這樣看着我?”

陳松石的聲音并不會醇厚,仔細聽還能聽出幾分帶着少年的朝氣和青年的熱血沉穩,微亮的聲線很好聽,摻和了此人大半的溫柔之後,更甚!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不置一詞。

漸漸的陳松石臉上也因為她染上了更多笑意。那雙眸子在如此溫柔中,熠熠生輝,只倒映着她單薄的身影,替她也渲染了幾分柔和。

也只在這一刻,時光停滞,眼中滿是彼此,暫得寧靜。

“你……”

她只說出一字,後又蹙眉,算是懊惱的遲疑了。

陳松石還是維持着那個淺淡的笑容,眸光還是那樣溫柔看她,開解道:“我聽着。”

時婉輕嘆一口氣,眸子裏還是他,眉宇間的惆悵只被抽離了一些,“松石,謝謝你。”

陳松石沒做反應,還端着那副模樣,靜坐着一動不動看她。

“來時,懷君曾囑咐我。”她頓了頓,看着他的臉,想要從他臉上找出幾分錯愕的神情,卻疑惑沒有找尋出任何破綻,“他,曾經也将你的過去告訴過我,你待他……不對,應該說你待身邊親近之人都是極好的。松石,我說過此去兇險,你是為我而去的,我希望我答應懷君的事情,能說到做到。”

陳松石看她如此認真,眸子微微顫動,凝滞一瞬的笑容霎時又不着痕跡的活絡起來。

“那是自然,臨出門的時候,我也答應他了,不必擔心。”

時婉聽他此言,只是收斂了目光,卻在下一刻又聽聞他的詢問,重新向他投去目光,這次是光明正大的。

“不過,你謝我做什麽?難不成我做了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好事嗎?”

不常聽他說出如此玩笑的話語,時婉心頭凝結的郁氣登時消散了大半,嘴角噙着笑望他。

“驚天地泣鬼神倒不算是,只是覺得你活絡了許多。”她沖他眨眨眼,“以前你總是一副老派的模樣,起先我還是不大敢和你說太多話,或許是照拂有佳,使我刮目相看也不奇怪。往小說在州縣,你怕是獨一份能這樣對女人和氣的男人,往大一點地方講,你這也是少數。許是我從小受到的熏陶,再加上這麽些年出國留學後的習慣,愈發覺得你的品質很是珍貴。

當然,我也會适當推斷,這或許是一種特殊因素的影響所致。我希望不是因為它。”

“特殊因素?”

時婉點頭,在咣當咣當錯落的車輪聲中,她聲音輕柔的幾乎不好辨認,不過陳松石只需靜下心來,看着她一張一合的嘴,再微微湊近她一些,一樣還是能聽清她的闡述,然後适時提出反問。

“那是什麽?”

時婉:“我覺得大致概括為一個人在出于危險或者陌生的處境下所産生的心跳加速,在此時恰好遇上一位異性,她就會将此類反應歸結為對這位異性的心動。以我為例也可以說得通,我孤身一人來到州縣,對陌生的人和環境難免會産生不适應,如果此時出現一個人,使我的恐慌消失,言語得當緩解我的不适和尴尬,在緊張的情況下,我也可能會将心跳加速錯誤的歸結為對你的心動。

或許也沒有那樣複雜的因素,萬一心動是真的,也不是不可能。”

“你的想法很有探讨的空間,這樣說來的話,那我的心動怕是一剎那慢慢堆積而成。”陳松石笑笑,或許是覺得她提出這個後,二人光明正大談論這個心動的問題,反而顯得莫名和諧,“我這個人很是俗氣,怕是沒有你想得那麽好,你所說的特殊因素或許是真的,可以抛開之前的好印象,仔仔細細地看清楚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對于他的提議,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淺笑道:“不用了。”

“怎麽了?”

“已經驗明過了。”

“什麽?”他顯然沒料到這個結果。

時婉:“在你對我剖白的那日夜裏,我們就站在二樓的廊上,本來是打算湊個懷君和書秋的熱鬧,你興致高漲将那懷表中的照片給我看的那一瞬間,就已驗明正身。那心動絕非一朝一夕所能成,怕是如你一樣日久堆積成就了山川河海,情意也從此綿延不絕。”

聽她如此道來,他霎時愕然,竟一個字也說不出。

“陳松石,我理解你的老實本分是被時間磋磨出來的。曾經有那麽一些瞬間,我對于這樣的慘淡環境非常的憤懑和絕望。我試圖逃離,想過回避,甚至希望自己能維持某個原樣一輩子。不過,後來突然就發覺,我或許躲避不了,不如就此迎難而上,去尋找追尋一個自己想要的環境。”

她笑意收斂的太多,眼眸就顯得格外明亮,“所以,在接觸到你的時候,我總覺得你不像是會維持現狀的人。我曾想要說服你,但是後來仔細想了很多,加上懷君說了些關于你的事情,我想或許我不該左右別人的思想。直至熟絡了之後,大家相處默契,你也稍微願意将你的往事鋪開在我面前,我就想之前的決定是正确的。所以,在你想要和我一同前往申城時,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做了什麽将你影響的太多。畢竟,我認為你對我的心動,不至于讓你願意将自己置身危險之中,不是嗎?”

他此刻難得無話可說,時婉的話很有道理,他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找不到話頭。

突的一束暖黃的斜陽光透過車窗,落在了時婉的身上,讓她整個人都被光包圍着,平日看人的眸子裏柔和多于理智,但此刻理性高于一切。

陳松石坐落在背陽處,只看着面前沐浴在暖光中的時婉,目不轉睛地看着。

她眼睛亮亮的,與他四目相彙,“陳松石,我覺得,你心動的代價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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