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第 19 章

翌日

時婉不适應坐車那麽久,所以起的有些晚,打開門無顧忌的地伸了一個懶腰。

“囡囡,早啊!”

隔壁間的時驚宣也剛剛才起,頭發還淩亂的豎在頭上,時婉旋身看他一眼,無奈失笑:“趕緊收拾收拾,用過早飯,我們要去傅伯伯家一趟。”

“好!”

那原是懶散的少年只回應這一句話,然後猛地蹿回自己房間,去收拾自己了。

她回身過來,借着此處的視角不錯,正好能看見大廳的沙發,就想着看看。

陳松石一人背對着她坐在那張窄小的單人沙發上,脊背挺直,背影一動不動,只是時不時同路過的傭人點頭問早。

偶爾有健談的傭人會和他說上兩句,不知他們說了什麽,傭人笑容滿面,不多時就去忙活手頭上的工作。

她看着,倚靠在欄杆上,靜默如畫。

砰——

耳畔隐約傳入一道悶實低沉的關門聲,随後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反而有放大數倍的效果。

靠過來的人,順着她看入目的就是陳松石挺直的背影。

“啧,這一大清早的,我說你在這兒看什麽好風景,原來如此啊!”

時婉笑了笑,“只是随意看看,不想他一人坐在那兒許久,不動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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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驚宣:“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這話說他,算是再合适不過。”

“為什麽?”

時驚宣歪了歪頭,轉而看她,“他這通身的儒雅謙和氣派,不像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家族沒落消失,他居然對生活還能存有如此豁達态度,眼界不一般,經歷肯定也不一般。況且州縣那小地方,我覺得出不了這樣的人,他祖上一定是京城遷過去的富庶人家。”

他說得不錯,但時婉沒有探聽別人背景身家的喜好,只是順口教訓他。

“這話說給我聽聽就行,不要在陳先生面前提起詢問,事關他人家事,不該好奇的,你也不要去好奇,知不知道?”

時驚宣:“嗐,我心裏有數,放心。”

信他心裏有數,不如想想母豬如何上樹。

雖然是這樣說,但他唯一的優點還是存在的,那就是嘴夠嚴,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會看場合說漂亮話。

“爹和大哥就喜歡趕早往老宅蹿。”

滿口答應好好的,下一秒話題飄到不在家的大家長和小家長身上,沒個正行地左看看右瞧瞧,趴在欄杆上,恨不得半個身子都探出去,撅屁股往樓下環顧一圈。

時婉:“別看了,下樓問問傭人就行。”

“說的也是!”

話音落地,時婉只感覺身旁一黑影閃動,猛地帶起一股冷風過境,她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再去仔細看的時候,時驚宣已經雙腳踏入大廳的大理石面上,似有所感地回頭望了她一眼,然後呲着大牙一頓傻樂。

她無話可說,這才邁步向樓下而去。

剛到樓下,時驚宣咋咋呼呼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再定睛去看,他正坐在沙發那塊地方與陳松石攀談,說得算是些有的沒的。

陳松石并不覺得聒噪,也不會覺得厭煩而對他所說的問題置之不理,态度溫和,言語委婉生花,頗有耐心。

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

這話,說他确實不為過。

“怎麽起這麽早?”時婉闊步而去,邊走邊問:“昨日也算是路途疲累,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你一早在這兒坐了許久吧?”

陳松石聞其聲而動身,看向她的同時站直了身子,笑道:“習慣所致,也睡不了多久就醒過來了,休息的還好嗎?”

她繞過他身側,往時驚宣身邊而去,然後點點頭,“坐下聊吧。”

得她一言,陳松石也覺站着不妥,再看時婉已經坐下,也不必讓人請他坐下。

“昨晚休息的還好嗎?”

時婉詢問,再擡眼看去時,陳松石又恢複那原本坐着的模樣,脊背還是挺直着,但他的狀态卻不緊繃,松弛有度。

他看起來,對她家的所有都并不怎麽新奇,大抵是眼界寬廣。

“還好。”陳松石依舊溫和,“只是太過空曠,不太習慣,适應好了還不錯。”

他的言下之意很滿,仔細想想又像是沒什麽。

時婉沒說什麽,只是點點頭,她有同感,但她不會說出來。

時驚宣就不同,他向來大膽,暢所欲言,“嗐,陳大哥,我懂你的意思,我也覺得這宅子冷冰冰的,一點人情味都沒有。雖然傭人多,可還是沒什麽人氣,再往後走他個百八十年,說是鬼屋別人都深信不疑!”

他說話幽默,陳松石聽聞失笑,不知作何感想。

時婉卻覺得他說話不中聽,忍不住擡手點點他的腦袋,故作嚴肅說:“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麽?難不成你後輩都不住這宅子裏了?你年紀尚小,趕緊改正你這說話難聽的毛病,若是以後去了學校,那就是多說多錯,知不知道?!”

“啧,我知道。”

時驚宣:“但我說的也是實話,囡囡,你就說,我說得對不對吧?!”

時婉被他一噎,難得沒想出什麽話來回怼。

“你這話不對。”陳松石溫和反駁他,讓人聽了這話,也不會覺得失了面子,更想靜下心來,聽聽他的高見,“時小姐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對你所說的鬼神論并不認同,但你如今暢所欲言,她不反駁只是代表她不認同而已。若是争辯的話,這話題的論證過程難以得到求證,與其統一理念,不如各抒己見,取各方優點雜糅融合。”

“陳大哥說得好。”時驚宣沒覺得被駁了面子,反而還覺得挺有道理,眼眸一亮,看着他的眼神都帶上了些敬佩,一下就将時婉囑咐的少說話抛之腦後,開口就是打探陳松石近年的教書情況。

“陳大哥,囡囡說你是小學的教書先生,那你是教理論的嗎?唯物主義這個不稀奇,你怎麽想到用百花齊放的觀點起頭,再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得到一個大家都覺得合理的結論呢?萬一這不可行的話,那又會被稱為什麽呢?霸權主義,階級割裂,還是分裂主義?”

陳松石:“這個你應該問時小姐,我只是閱讀過此類書籍,不多,算是略懂皮毛罷了。而且,我只是個小學教語文的教書先生,不如你所說那樣閱歷豐富。至于你所說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此類話,不過是結合當下事實得到的結論。時小姐博學,你所說的主義,她應該比我更有見解,你許是不太與她讨論過這些。我常與她探讨,請教理論問題,每每說起總能有所收獲。”

“那這樣說來,我突然想起一些固有認知,對女性來說很不友好。”時驚宣聽他一言,也是立即從自身找原因,倏然就發現了端倪,側臉看着時婉,又繼續說叨起來。

“昨晚,你們說的話,我在二樓隐約聽了一些,躺床上的時候也一直在想。我們固有的認知總是覺得男主外女主內,男性的創造價值永遠高于女性,就連流傳下來的書籍也是男性建功立業,女性籍籍無名,就算是有名氣的,也不過只是固定幾個。就如同大将軍軍功赫赫,後成家立業,随年歲增高,力不從心,吃了敗仗,這時候所有人只會關注他戰敗了,他成了歷史的罪人,以往的功績就此掩蓋,這個說法适用于所有人。反過來再想想,也如同足智多謀的女官與公主強強聯手,想要創造新的時代,最後因為歷史必然就此落敗,正史不留名,野史流傳至今後,成了人們口中為了情愛争破頭的兩個蠢女人,如此不覺得可笑嗎?

世人固步自封,難免停滞不前。你們這樣引導,我明白了。這可是不可多得的經驗之一,我得去記錄下來。”

說罷,他騰地起身,腳尖一轉,又是如風一樣,幾個呼吸間蹿回了房間。

随着,那砰地一聲房門聲落下,時驚宣咋咋呼呼的聲音也沒了。

時婉的目光本是跟随他而去的,但這會兒已經收回,并順勢落到了陳松石身上,恰巧陳松石也剛剛收回眸子,這下正好與她的眼對上,二人一時相顧無言。

“噗嗤——”

時婉沒忍住,失笑出了聲,二人間刻意疏遠的氣息也就此消散,陳松石不如她反應那麽大,笑不露齒,只是嘴角的弧度比以往要大的多。

“他經常這樣神神叨叨的,你不用管他。”

陳松石點點頭,這會兒收斂了些笑意,好奇地向她提出疑問,“驚宣,他是研究歷史的學者嗎?怎麽突然就說上了歷史?”

“不是,他只是偶爾心血來潮,喜歡對歷史人物點評一二。”時婉同他解釋,“同理,理論知識他也喜歡研究,并總是想着從中找出些可以反駁的觀點。從小就這樣咋咋呼呼,我爹只說他做什麽都是三分鐘熱度,要不是頭腦發熱,要不就是頭上的反筋勁兒犯了。為了不讓他犯軸,我讓他發現對任何事情有自己的獨到見解時,就記下來,寫本手劄。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寫滿了五本了,剛剛那個應該是第六本的起始觀點。”

陳松石:“從昨至今,接觸了你所有的家人,我發現了一個共同點。”

“什麽共同點?”

“開明。”他嘴角挂着淺笑,雙目炯炯有神,正目不轉睛地看她,正經嚴肅又不失溫和,“長輩不容我無禮多嘴,只看驚宣就能明白。他是我所接觸的小部分理性公平的存在,這種類似于學者的思想中,衆人皆師且平等,我只看着就很是羨慕,太恣意潇灑。”

“說的也是。”時婉想了想,還是為時驚宣說兩句,“他自小沒人管束,我和我大哥只是輪路照看。他心思活絡,思考太過新奇,若是置身亂世,只怕禍從口出。我時常告誡他,此事一定要改,他看着像是沒将我的話放在心上過。”

“他這樣不算是件好事,但也未必是件壞事。”

時婉:“這怎麽說?”

陳松石:“雖存亡危急,但他還能置身亂世,以一雙慧眼看世間百态,着手記錄下這所有。若是後世有幸,能得到他的手劄,不也算是一種生命的傳達存活嗎?”

時婉不語,細細琢磨他說的,很有道理。

“怎麽這麽早就起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二人聞聲即刻往門口看去,時老爹的聲音辨識度極高,帶着幾分調侃的慈祥,不難聽出他此刻心情甚好。

看了一會兒,他人才出現在門口,緩緩邁步進來,時驚鴻繃着個臉,跟在他身後,活像個半夜未睡,清晨未醒,叫人擾亂清夢的讨債鬼、活閻王。

他眼下的青黑實在叫人難以忽視,也不知道昨晚是去殺人放火,還是去偷雞摸狗了,一臉的生無可戀,死亦難求。

二人一前一後的走着,誰看了不得說一句,這難道不是兩個極端嗎?

慶幸時驚宣已經蹿回房了,不然他瞧見這情景指不定得說兩句笑話,然後再挨一頓竹筍炒肉,老老實實回房,蹲在床頭桌前,抱着他媽的遺像,好一頓昏天黑地的哭訴。

不過,他要是被打的話,也不算冤枉。

“回來的這麽早?”時婉先起身,陳松石随後也有禮的站起來,看着走過來的二人,一個笑容滿面,一個面帶青黑。

她又說:“老宅祭祖不是昨天就去過了嗎?今天怎麽還要去一趟,是忘了交代那邊的人些什麽事情嗎?”

時老爹:“嗐,昨兒忘了東西在那兒,今兒一早,我拉你大哥給我當車夫過去找找看,花的時間久了些,你們都吃飯了嗎?驚宣還沒起來嗎?”

“驚宣剛剛又回房了,你們出門的太早,我想着應該會早些回來,就想着晚點再吃,湊巧碰一塊兒,我去叫驚宣下來,咱們一起吃。”

時老爹:“行了,他什麽時候餓了,會知道自己下來吃的,我們先吃,不等了。”

他發話,也沒人再想去叫時驚宣,但時驚鴻熬不住,他現在困得頭掉,實在沒胃口吃飯,精神不濟含糊幾句,腳步沉重地往樓上走。

剩下三人看他往外狂冒怨氣的背影,無話可說。

好一會兒,時婉:“大哥,他……”

“哦,昨晚,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熬了一個晚上,別管他,我們先吃飯。小陳同志啊,你也一塊。”

這還算親切合理的稱呼,聽着不免咋舌。

昨兒還是關系疏遠的陳先生,今兒就成了看重的後輩小陳同志。

陳松石至少不覺得尴尬就好,他笑着點點頭,跟着時老爹步伐,一同走向飯桌。

坐下之後,等着傭人上菜的間隙,時老爹看着倆孩子,心情頗好。

“等吃了飯,再過去老傅那兒拜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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