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輾轉一兩日,三人才終于踏上之江的土地。

初來乍到,他們就像是突然闖入這方寧靜的外來者,一時好奇、探究、懷疑的目光紛至沓來。

只在車站外出現一個挺直的身影時,這些目光突然紛紛消失或者藏匿起來。

時驚鴻聞訊趕來時,就見時婉身邊帶着兩個陌生的面孔,之前就熟悉過的人,一個也沒帶上。

他問:“小茴和松石呢?他們倆怎麽沒有來?留在申城還有別的事情嗎?”

時婉搖搖頭,沒回答他,輕飄飄說了一句,“大哥,你吃飯了嗎?”

“吃了。”時驚鴻下意識回答,轉頭又覺得她這話怪得很,疑惑。

“問這個做什麽?”

時婉淺笑,笑不達眼底,太過刻意,“大哥,我餓了。”

他沒明白時婉說這話的意思,但看她臉色難看,猜想她坐了這麽幾天的火車,沒吃上飯會這樣也不稀奇了。

遂不多嘴再問,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往自己暫時停車的地方而去。

一如申城一樣,之江也已經陰雨連綿不斷有幾月時間了。

之江這地兒,說好也好,說不好也說不出來太多貶低的話,但此處臨海,下了這麽多天雨後,多個地方都已經爆發了洪災。

他們所在地方靠裏一些,暫時還沒洪水有到此一游的意思,不過數日未見晴日,大家夥面對這雨也實在高興不起來了。

上了車,時婉只愣愣地坐着,肩頭沾滿雨水她也沒有看見,只是愣愣地坐在那兒,宛如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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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驚鴻拉開門坐上駕駛位,側臉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擡手替她掃落肩上的雨水,“囡囡,你怎麽了?”

時婉又扯出一個勉強的笑,搖搖頭,倚靠在座位上,看樣子是不打算多話。

時驚鴻想問她後座二人是什麽身份,但看時婉興致不高,面容帶着幾分難喻的憔悴,他還是心疼她,就不打算問了。

等她自己願意說吧。

早年時驚鴻在之江軍校任教時,時老爹替他置辦了一處房産,地方不算小,平日除了時驚鴻,就是幾個幹活的臨時工。年後那幾天回來,将傅蕙也一并帶過來了,總算是有了些人氣。但是接連下雨數月,傅蕙舊疾複發,住在醫院也有小幾個月。那房子剛活絡起來的人氣一下又下去了。

雖然,時婉來得突然,但時驚鴻心裏是高興的。他對申城最近發生的事情有所耳聞,被抓了好多人,還有些因為極力拘捕被槍殺。

因為兩地的事情沒有太大關聯,所以時驚鴻能打聽到的事情很少,只有一個大概,那是一個極為模糊的概念。

他對申城的印象極好,但這印象只存在于他在那兒讀書的那幾年,離開之後,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時有發生。特別是送時婉去那兒的那年,他前腳剛走不久,回到之江還沒滿三天,就聽說抓住的激進分子被槍決,屍首被丢進了申江,那是時婉親眼所見的。

那時候,他有心想要再回去看一眼,将時婉接到之江和他一起的,但上頭有人盯住了他,因為他在之江和申城往返太頻繁,背上了激進分子的嫌疑。

等擺脫嫌疑帶着時驚宣一塊去申城接時婉回來的時候,她就像變了個性子,甚至可以說是變了個人。

超出他想象的勇敢獨立,自強不息,意志堅定不移,倍感欣慰的同時,也害怕她有朝一日同被軍閥、被反動派推上絞刑架、押上刑場的同胞一樣,雖以死明志卻讓人萬分心疼。

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怒斥時婉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這樣一條暗無天光、伸手不見五指的山路。一旦出發,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人心可是肉長的,即使他小時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百般嫌棄,但是現在的她,仿佛站在一個足以俯視自己的高度。可是她沒有回頭,任他們聲嘶力竭地呼喊,她邁出的腳步卻絲毫沒有遲疑,也不曾因為那沖破天際的吶喊聲,而回頭看一眼他們。

那一刻,他就清楚的意識到,這個印象中還是蘿蔔頭一樣大的妹妹,還是長大了。

就算阻止也不可避免,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的理想、她的抱負、她所希望的一切,看似危險且荒誕,卻不失為一條真正的路。

他是家中長子,他得庇護這個家、庇護他的老父親、庇護底下的弟弟妹妹,若說無法選擇,也不全是。

如果真有必須舍身赴死的那一天,他想他不會遲疑,他願意為了這個在風雨中飄搖的國家出一份綿薄之力,為之付出生命,也無所畏懼。

他不願意看着相同血脈的親人義無反顧的赴死,他想和時婉站在同一條戰壕裏。

為這個飽受天災人禍磨難的國家,做一點事情。

“你蕙蕙姐,她生病了,還在醫院住着,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見她沒有睡覺,時驚鴻提議,希望以此讓時婉将心中郁結的事情說出來。

“我剛把她從班房裏接出來時,她狀況就不大好。本來想着帶來之江,送到我那附近的軍醫院治療,剛見點起色回家住了兩三天沾染了寒氣,又被送回醫院裏躺着,現在還沒有出院,她精神狀況不是特別好,你要不要……”

時婉:“蕙蕙姐,她病了多久了?”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年後沒過幾天,就過來了,先是住了一個月,後來回家休息了幾天,又回去了。算算住了快小半年,我不敢多問,之前那事,她對我有些不滿,我也覺得我的辦法有些過于強勢了,我對她感到很抱歉。”

時驚鴻說着,輕嘆一口氣,皺着眉頭,“習慣使然,但确實是我的錯。她很獨立,所以在我想要盡自己所能時,不止是她,就連我都覺得很是冒昧。她最近很少開口說話,臉上還帶着久病未愈的郁氣,只在驚宣去見她的時候,會展露一個笑臉。她,或許是在埋怨我。”

“傅伯伯知道這件事情是什麽反應?”時婉沒延着他的話問他,轉而換了另一個話題,“他有沒有對你說了什麽?”

“……有。”他存在了片刻遲疑後,立即說明,“傅伯伯,他對于我擅作主張的行為很不滿意,并告訴我,傅蕙很快就能出來,我做那樣的事情,只會讓傅蕙更危險,我搞砸了所有的事情!”

到如今,時驚鴻其實仍舊不大明白,這有什麽關系。

“傅蕙,她還是自願和我一塊來了之江,只是來了之後,笑臉愈發少了。我每每看見,也只敢在她睡下後,替她輕輕撫平皺起的眉。我不知道她為什麽不開心,但此時有錯也于事無補,只能将錯就錯了。”

“蕙蕙姐,大概是受了我的牽連,你的身份特殊,摻和進來不太好。”

時婉盡可能委婉了許多,“傅伯伯和蕙蕙姐也不太希望你摻和進來,你仕途長遠,她不願拖累,但如今木已成舟。她不是在埋怨你,她是在埋怨自己,為什麽不小心一點?為什麽不謹慎一點?為什麽不再強大一點?她或許是積郁成疾,就此放任她萬萬不行,你得幫助她走出來。大哥,請你一定要對蕙蕙姐再好一點。”

時驚鴻警覺,聽出她話中不對勁的地方,反問道:“囡囡,你到底怎麽了?你的話不對勁,表情也不對勁,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哥……沒有。”

怕時驚鴻再問,她就露出了破綻,移開話題,向他介紹起後座的兩人,“他們是……嗯我朋友,聽說我要來之江,就跟着我一塊兒來了。可能要打擾你一年半載的,大哥,你……”

“囡囡,你撒謊。”時驚鴻怕自己突然和時婉單方面起争執,将車停在了路邊,确保不擋路之後,側臉嚴肅地看着她,“他們模樣瞧着就像是還在讀書的孩子,多好的朋友,會這樣背着樂器随你過來。是不是哪家人托付給你的人,讓你帶過來好好照顧?!”

“大哥……”

時驚鴻:“囡囡,別撒謊,我會知道的。你沒帶着松石一塊過來,就已經很讓我懷疑了。現在突然說是朋友,我斷然不相信。特別是她身上還穿着那件我送給你的棕色大衣,我就能确信,你們不是什麽好朋友。”

突然被點到的翠翠,下意識地裹緊身上的棕色大衣,緊張的看着那個只側了半個臉,壓迫感卻十足,就像時婉的哪位半大家長。

時婉:“嗯,我只是代為照顧。懷君的琵琶是很重要的物什,不能丢下。翠翠在申城沒有親人了,所以我就帶她一塊兒過來。我沒有告訴爹我來你這兒了,他還以為我在申城。你還是別這麽早告訴他,讓他擔心吧!其實,我只是有些疲累,不礙事。”

“囡囡,你還是沒有說實話。”時驚鴻有些不滿她沒提到陳松石,甚至每一句都在刻意規避陳松石的存在,說得牛頭不對馬嘴,“你過得不好,那陳松石呢?他離開申城了?還是,他本就是欺騙了我們,讓你一個人在申城,過得不好。”

“哥,他對我很好,只是……”

“只是他熬不住,還是一個人跑了?!”

“沒有,他沒有跑……”

“那他人呢?!”

“他人目前不在之江。”

“你在為他開脫什麽?!囡囡,你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湯?!”

“哥,沒有的事,我只是累而已,和松石沒什麽關系。”

“那他知道嗎?”

“我沒找到機會告訴他,以後再說吧。”

時驚鴻:“囡囡,你能不能和我說句實話?”

“……大哥。”時婉讓他質問的也多了幾分認真,“我能相信你嗎?”

“當然,我們是家人,我是最值得你相信的人,你在顧慮什麽?!”時驚鴻不明白時婉有什麽難言之隐,也不明白有什麽事情不能在家人面前攤開說,“還是說,你也在懷疑我?”

時婉側着臉,雙眸定定地看着他,沒做任何回答。

“你有資格懷疑我,但是時婉,我們依舊是家人,你不願意說我不會逼你,但是你必須老老實實回答我,你在申城是不是發生了別的事情?是不是有什麽認識的人被……”

時婉:“大哥,先找個地方讓我吃飯吧,我餓了。”

見她态度如此,時驚鴻也知道繼續追問的結果,依舊是一無所獲,遂放棄了這個念頭。

小汽車啓動,時驚鴻目不斜視地駕駛着往此行的目的地進發。

時婉想了想,還是簡單同時驚鴻介紹一下後座的二人,她在剛見的時候,恍惚忘記了他們倆。

“那件大衣是我借給她穿的,她出門的急,沒帶幾件厚實的衣服。她叫翠翠,是茴茴的同學,這次來之江,是我想要帶她一塊過來的。”她說的很奇怪,像是想起什麽就說什麽,沒邏輯可言。

“那琵琶也是老物什,帶在身邊也好,免得交給旁人磕着碰着,損壞了不值當。他叫蘭懷君,是我在州縣時認識的朋友之一,也是松石一手帶大的孩子,他們感情深厚。到了申城沒幾個月,州縣那邊的朋友就将他送過去了。這次将他帶過來,也是因為故人所托。”

時驚鴻:“州縣的另一個朋友呢?”

“他前些時間要去海城,然後輾轉又去了京城辦事,将懷君帶在身邊不大方便,也不太安全,所以……”

時驚鴻:“所以,就給你送來了?陳松石沒吭聲嗎?”

“他說懷君自落地就被他們帶着四處奔波,在州縣落腳後,就沒怎麽出個遠門,他剛到申城那幾天,松石特地在家陪伴着,怕他不适應。但是兩人又沒什麽話好說的,只是等我回家的時候,二人才說幾句,借我的關系搭上話。”

前邊有行人過路,時驚鴻停了車,回頭看了眼後座的二人,兩張稚嫩的小臉上還透着幾分嚴肅和茫然,甚至還有畏懼。

畏懼他?

時驚鴻不含糊,直接上去就是一句,“我叫時驚鴻,是囡囡的哥哥,你們來者是客,不用拘謹。”

二人連連點頭,但不敢說話。

打完招呼,行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時驚鴻又回來繼續同她掰扯,“你擅作主張将他家小孩帶過來,他沒說什麽嗎?怎麽回事,他人是死了嗎?一句表态的話都沒有,就任你這樣随心所欲的胡來嗎?!”

“是啊。”

時驚鴻不解:“什麽?”

“陳松石死了。”她說的輕飄飄,像是在說待會兒吃什麽一樣平常,詭異的氛圍逐漸在車裏彌漫開。

時驚鴻被她說的一愣怔,反應過來還想說兩句,她是不是說什麽玩笑話的時候,她又重複了一遍。

“陳松石死了。”直說這一句,時婉認為還不夠,接着又繼續說:“哥,傅茴也死了。”

這下,時驚鴻就如同在大街上被天外飛石砸中的倒黴蛋,久久回不過神,唯一重複的動作只有不斷的喉頭滾動,也許是在想說兩句什麽。

但,他好像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湊不出來,更不要說兩句了。

時婉怔怔地看着前方,“哥,你說,我該怎麽告訴蕙蕙姐?”

停頓了一會兒之後,時婉又愣愣地說了一句。

“蕙蕙姐,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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