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眼見她起高樓

眼見她起高樓

寂白不知道睡了多久,睡眠時深時淺,總感覺男孩一直在吻她的臉,時而碰碰額頭,時而親親鼻子,還舔她的唇。

若不是帶了些朦胧的意識,她真的會以為有條狗在舔她。

寂白睜開眼睛,迎上了少年黑漆漆的目光。

他一直在凝視她,不知道看了多久,眉宇間漾着化不開的溫柔。

“你看什麽呀。”

她有點害羞,不自然地別開了視線。

抱着她的時候,謝随感覺自己的心像一塊被炙烤的巧克力,軟得化成了濃可可,甜得膩人。他不知疲倦地吻着她,好想把她揉進身體裏,和她融為一體。

寂白被他吻得不好意思了,用力地推了推他,膝蓋也不小心碰到了他下身。

謝随連忙攥住她的手,用氣息說:“別動。”

寂白見他忽然嚴肅,不明所以。

謝随望着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我抱你的時候,你要想好好的,就不要亂動。”

寂白聽懂了他的意思,臉頰倏忽間紅了起來,乖乖地将腦袋拱進他的胸膛裏,貼着他,果真不動了。

戴星冶走進帳篷裏,看到相擁而眠的兩個人,“哎呀”地叫了聲:“找你倆半天呢,原來擱這兒嘿嘿嘿,打擾了打擾了。”

謝随偏頭不耐地看他一眼:“滾出去。”

戴星冶聽話地“滾”了出去,說道:“随哥,我給你倆守着,放心,誰都不會進來打擾,哈哈哈你倆慢慢好,不用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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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白紅着臉,推開謝随,坐起身穿好了鞋子,問道:“你怎麽跟戴星冶交上朋友了?”

謝随也很無奈,戴星冶就是骨頭欠,被他教訓之後,就死心塌地跟他了,攆都攆不走。

寂白知道謝随吸引男孩的魅力恐怕比吸引女孩還要大,女孩見了他一個個跟鹌鹑似的,雖然喜歡但不敢接近。男孩不一樣,這個年齡的男孩,慕強,很容易被謝随冷硬的氣質吸引,想和他當兄弟。

“戴星冶可以深交。”寂白說:“但他現在有點不靠譜。”

謝随和她并排坐着,笑道:“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寂白當然知道,她知道戴星冶這個纨绔二世祖将來會面臨企業破産的下場,他會消沉一段時間,但不會永遠消沉,他成長,成熟...也會東山再起,甚至比父輩做得更好。

有些緣分,無論輪回幾世,仿佛永遠避不開。

譬如謝随和她,又譬如謝随和戴星冶,他們注定會成為朋友。

上一世謝随是賽車的時候認識了戴星冶,戴星冶待他真心。而後戴星冶家破産,所有的狐朋狗友見了他跟見瘟神似的,也只有謝随一直陪在他身邊,陪他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

這個世界上,對謝随好的人不多,那些對他真心的人,他以千百倍奉還。

一天一夜,村裏的通訊總算是恢複了,寂白打開手機,信息一瞬間爆炸,有父母關切的詢問、也有閨蜜們咋咋呼呼的短信轟炸、甚至還有學校班主任發來的問候……

寂白來不及一一回複他們的消息,接到秦助理的電話,說寂靜醒了。

她匆匆朝着衛生所裏搭起來的建議醫院走去。

謝随走出帳篷,戴星冶蹲在碎石堆上,望着他壞笑:“随哥,你開心嗎。”

謝随翻了個白眼,知道他這一腦袋的黃色糟粕,懶得理他。

“不過說真的。”戴星冶跳下石垛,走到謝随身邊:“剛剛我從衛生院那邊過來,那位大小姐,好像不行了。”

謝随頓住腳步:“什麽!”

“別誤會,不會死的,聽說好像是要截肢,這會兒正鬧着呢。”

“能不能不要話說半句。”

好歹寂靜幫過他,他也不希望她出事。

寂白趕到衛生所,很遠就聽到寂靜的哭聲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堅強的姐姐,哭得這般傷心過。

以前無論任何時候見到她,她臉上總是洋溢着從容而自信的笑容。

奶奶坐在椅子上連連搖頭,讓她不要傷心,一定會有辦法的,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轉院,到大醫院進行手術。

衛生所外面的簡易醫療棚只能進行簡單的醫療處理,沒有辦法動手術,很多重傷的病人在病情穩定以後,都被陸陸續續地送到鎮上的醫院。

寂靜無法承受失去雙腿的痛苦,她無論說什麽也不願意手術。

寂白實在沒有時間難過了,她徑直走進來,向醫生詢問了寂靜目前的情況,當機立斷,讓秦助理将奶奶扶出去,同時叫了幾個手下的人進來,在醫生的指導下,将寂靜擡到醫療救護車裏,火速趕往鎮上。

截肢手術當然是沒有辦法在鎮上的醫院進行,但時間耽誤不得,寂白轉頭望向傷心欲絕的寂老夫人:“奶奶,姐姐必須回到江城治療,寂氏集團的私人飛機能用嗎,鎮上有停機坪,應該夠時間趕回江城。”

“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寂老太太用手絹擦了擦眼角,轉身對秦助理說:“立刻申請航線,讓私人飛機盡快落地,一定要保住我孫女...”

她望了望寂靜的腿,無可奈何地嘆了聲:“一定要抱住她的命。”

寂白扶着奶奶出了門,一起坐上了救護車。謝随發來的短信,讓她先走,他随後跟戴星冶一起回來。

寂白回頭四下裏尋找謝随,少年站在衛生所門邊,遠遠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底沉着幽微的光。

寂白急促的心跳,忽然緩了下來。

少年用堅定的眼神告訴她,想做什麽就去吧。

無論任何時候,他都會是她堅強的後盾。

寂白對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坐進了車裏。

回到江城以後,寂靜進行了截肢手術,膝蓋以下都已經不複存在了。不過醫生說以後可以戴假肢,獨立行走是有可能的。

寂白一直陪奶奶守在醫院的vip病房,同時也寬慰着意志消沉的姐姐。

她擋住了源源不斷趕過來探望的親戚,不厭其煩地向他們說明了事情的經過。

但她并沒有透露姐姐的傷勢,只說沒有生命危險,讓他們放心。

寂老太坐在沙發上,從始至終未發一言,只默默地看着她,眼底似有波瀾。

秦助理觀察着老夫人複雜的神情,同時又看着躺在病床上生無可戀的寂靜。

他知道,從今天以後,寂白不會再是寂二家那個被人輕視的“代替品”了,她會發光發亮,成為所有人眼中不可忽視的焦點。

在寂靜住院十五天以後,寂老太終于讓寂白拟了短信,發到家族群裏,沉痛地向家裏人說明了寂靜截肢的傷情。

全家嘩然,紛紛表示了惋惜,同時他們心裏也都明白,這條通告信息意味着...寂家最有可能成為繼承人的寂靜大小姐,game out。

無論寂老太多麽疼愛孫女,她都不可能讓失去雙腿的寂靜擔任集團未來的繼承人。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了寂白的身上。

五天後,寂白離開醫院,回到了家裏。

寂明志和陶嘉芝知道她要回來,早早地在客廳裏等着她了,看到她進門,他們趕緊走上來,想要擁抱她。

寂白卻退後了一步,避開了他們。

陶嘉芝擦擦眼角的淚花,說道:“白白,沒事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爸媽多麽擔心你呢,出事後,我們差點就連夜坐飛機過來看你了!”

寂白看着她僞善的面孔,也不想再和他們虛與委蛇,順口問道:“為什麽差點?”

謝随是在看到新聞的下一刻便趕了過來,甚至奶奶都不顧年邁的身體,親自過來,所以她這對身體健全又如此“關心”她的父母,到底是差了哪點,才沒能趕過來?

陶嘉芝本來也是順口這麽一嘴,沒想到寂白會順勢問下去,她有些尴尬,不知道該說什麽。

寂明志為妻子解圍道:“你媽看新聞,說災區随時都可能有發生餘震的危險,專家都建議熱心的志願者不要一窩蜂地前往災區,我們也是也擔心過來會影響救災。還有,單獨把你姐姐一個人留在家裏,我們也不放心啊。”

“哦。”原來還是不放心寂緋緋。

寂緋緋此刻坐在客廳沙發上,看着寂白回來,眼底劃過一絲惡毒之色。

當然,寂白明白她是多麽恨她不能死在地震中。

父母知道了寂靜的事情,陶嘉芝自然毫不掩飾地說:“這下子沒了腳,怕是蹦噠不起什麽水花了,白白最大的競争對手就這麽沒了,以後前途自然是順風順水。”

寂緋緋望了寂白一眼,輕蔑地說:“當時只有她和寂靜兩個人被困在一起,天知道某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會做出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呢。”

“緋緋,不許胡說。”寂明志立刻喝止寂緋緋:“這話絕不能出去亂說!”

寂緋緋輕哼一聲,不以為然。

寂白平靜地說:“不管我和她之間有多深的利益牽扯,但姐妹就是姐妹,該救我還是要救...”

“白白這話說得好,你和緋緋也是姐妹,不管鬧什麽矛盾,你對她...”

陶嘉芝話音未落,寂白打斷道:“當姐妹,有今生沒來世。寂靜是我的姐妹,但寂緋緋不是,哪怕街上一條餓死的流浪小狗,能救我都會救,全世界只有寂緋緋,她要死,我絕不會攔着!”

這是寂白第一次如此斬釘截鐵地表明自己的強硬的态度和立場,陶嘉芝和寂緋緋都傻了。

“白白,你知道你在說什麽話嗎!”

“知道。”

“你不是瘋了!”

只有寂明志明白,寂白不是瘋了,寂白的翅膀是真的硬了。

“算了算了,不說這個。”寂明志連忙打圓場:“白白好不容易回家,寂靜又折了,這是好事啊。老太太看重白白,以後咱們家也跟着飛黃騰達了,一家人,哪有什麽化不開的仇怨呢,白白也別說氣話了,今晚我們出去吃飯,慶祝一下。”

寂白冷冷望着他,心裏寒涼似鐵。

他是寂靜的二叔,他說寂靜折了,這是好事,還要慶祝一下...

這樣的父母,讓寂白感覺不寒而栗。

“沒什麽值得慶祝的,我以後如何,跟你們沒有任何關系。”

寂明志愣住了:“白白,你在說什麽啊。”

“我說什麽你們很清楚,不好意思,要讓你們的希冀落空了。”

她今天回來,就是要和他們劃清界限。

這時,院子裏的車喇叭響了響,寂明志不解地望了望窗外:“外面怎麽有輛車?”

“秦助理是來接我的。”寂白面無表情道:“奶奶讓我搬到老宅去,陪她住。”

寂緋緋突然慌了:“爸媽,你們不能讓她走啊!她走了我怎麽辦,萬一我又住院了...”

“緋緋,你別擔心,不會發生那種事的。”

見寂白久久未出來,秦助理走進門,說道:“寂白小姐,董事長打電話詢問您怎麽還沒到,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寂明志眼見着寂白是真的鐵了心要離開了,急切道:“寂白!你要和我們斷絕關系嗎!你怎麽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是啊,我們養了你這麽多年,你說走就走,太沒有良心了吧!要是你姐姐出了什麽事,就是你害死了她!”

秦助理适時開口:“董事長說過了,寂白小姐的‘責任’早就已經卸下了,從今天開始,她的肩頭會扛起另外的重擔,希望二位不要影響她。”

言盡于此,陶嘉芝和寂明志也知道,無力回天了。

在她上樓收拾東西的時候,寂明志沉聲威脅道:“你真的以為,脫離了我們這個家,你能夠飛多高。”

寂白回頭睨他一眼,沉聲道:“你最好祈禱我不要飛太高,否則你們自身難保。”

高三的下學期,寂白搬到了奶奶家的老宅住,徹底和寂明志家裏斷絕了關系。

王府大宅的環境清幽寧靜,寂白單獨住在一出四合的院落裏。那段時間,家裏不少親戚提着昂貴的禮物,說是要來探望寂白。

這些人是打量着現在的情勢,寂氏集團的繼承人位置指日可待,他們都想要和寂白搭上關系,将來分得一杯羹。

不過他們想要進老宅也是不易的,老夫人特意叮囑過,不許任何人打擾寂白的學習,同時也沒有再讓她參加任何社交活動,只專心備考。

寂靜出院的那一天,寂白提着禮物去看看望她。

她辦理了休學,準備出國進行一段時間的康複療養。

家裏的姐妹親戚因她性格高傲,都不太喜歡她,過去是不得不奉承巴結,而今見她大勢已去,都離她遠遠的。

寂白是眼見她起高樓,眼見她宴賓客,也眼見她樓塌了。過去有多麽花團錦簇,而今便是多麽的門庭冷落。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潔白的vip病房裏,微風撩動着輕柔的紗簾,寂靜坐在輪椅上,面對着窗外的四月春景,怔怔地發呆。

“小白,你看外面的風景多好。”

寂靜的嗓音帶着前所未有的溫柔。

寂白走到她的身邊,推起了她的輪椅。陽光落在寂靜那柔和的臉蛋上,照着她卷翹濃密的睫毛,格外通透。

“以前我的眼裏,除了那一堆冷冰冰的業務數據,什麽都沒有,就連走路,都是不自覺地加快步伐,生怕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

“你看,我錯過了多少東西。”她微笑着擡頭,望向寂白:“我錯過了我的整個青春,錯過了全世界的美好,我今年22歲了,我甚至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

寂白的手落到她的肩膀上,重重地按了按:“姐,你現在可以休息了,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小白,你看櫃子上的那些禮物,是之前我們在平涼村留宿的那家人送來的,我以前挺看不上他們,但是我住院之後,也只有他們,坐了兩天兩夜的硬座火車,提着熏幹的肉和一袋土雞蛋來看望我。他們說,寂家對他們的大恩大德,永遠不會忘記。”

“他們把集團裏那些裝點門面的所謂‘慈善’,當做恩惠,銘記于心。”寂靜臉上浮現一絲蒼涼之色:“你說可笑嗎。”

“姐,他們都是善良的人,你也是。”

寂靜忽然笑了,可是寂白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小白,你記住我的話。”

寂靜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說:“當你的腳踏進這潭污濁泥淖的那一刻起,永遠不要善良。”

寂白的心顫栗了,她望着寂靜那決絕而堅定的目光,只覺得後背一片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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