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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如果說，孟亭春能毀了程意一天的好心情，這話不假，但是如果過了午夜12點，那就是程意第二天的好心情了，好心情這個東西，來之不易，程意才不會讓孟亭春那個卑鄙小人得逞，何況一大早就有江金貴雙手奉上的早餐，豆漿一碗，煎包兩個，鹹菜一疊，煎蛋一個，程意心滿意足的坐在桌前毫不客氣，一句謝謝都沒說，甚至還埋怨了一句：“怎麽沒有糖糕？”

江金貴一邊抄作業一邊連連保證，抄完了數據馬上就去排隊買糖糕，不但買糖糕，還多買兩個麻團作為自己不買糖糕的懲罰。程意快樂的吃着，江金貴餓着肚子艱難的抄着，一般來說，大三的學生仍舊害怕交作業的不多，但是這門實驗課老師卻是出了名的不能得罪，老太太慈眉善目，每天打扮的光鮮亮麗，金絲邊小眼鏡架着，年紀大了滿頭的白發卻一絲不亂，全校不少年輕老師或者輔導員都是她教育出來的學生。最牛的一次，因為老太太臨時有事，導致周四的實驗課取消，大家還以為能夠少上一次課，哪兒知道周六早晨六點，輔導員的電話急三火四打到每個人的手機上，要求大家去補上實驗課。到了實驗室，老太太清點人數，發現少了幾個，頓時板起臉當着全班的面給輔導員打了個電話：“我說小張啊，怎麽沒通知全體學生呢？”後來，輔導員自己心有餘悸的說：“你們可要把老太太伺候好了，可千萬別讓她給我打電話，她給我打電話我心髒病都要犯了。”

因為老太太如此厲害，加上實驗課一旦被挂掉重修十分艱辛，所以江金貴在這門課上一點不敢馬虎。

“程意？”程意正沒形象的滿嘴流油咬着煎包，聽腦後有人呼喚，扭頭，一滴油滴落在領子上，赫然發現身後正站着馮良謙。

“嗯嗯，上上簽？”程意連忙拿了餐巾紙擦嘴，臉紅了，這麽沒形象的形象都被看見了，自己以後還有什麽淑女形象可言？

“啊？”馮良謙一愣，程意呵呵一笑：“你這名聽起來像良簽，不就是好簽麽，好簽不就是上上簽麽？”

“哦，你還真能聯想。”馮良謙看看在程意身邊埋頭苦抄作業的江金貴：“你男朋友啊？”

“哪兒能啊，我哪兒能找這麽不成材的，坐坐。”程意一擺手，江金貴無奈的聳了一下肩膀，搖頭抓緊時間抄。馮良謙放下餐盤，看着已經吃的差不多的程意：“你都快吃完了啊。”說着，端碗喝粥，程意點頭，剛要客氣兩句，江金貴酸溜溜的開口：“恩啊，快吃完了，你還坐這，待會我們走不就剩你一個了麽？”

馮良謙聽了，有些不好意思，程意扭頭沖着江金貴一皺眉：“哎哎，我說，快點抄，我吃完了要趕緊拿給魏安他們呢。”這句話比聖旨好使，江金貴立馬對馮良謙露了笑容：“慢慢吃啊，等我抄完你再吃完，咱們一塊走。”

江金貴埋頭大抄，馮良謙喝粥吃餅，程意這邊三兩口已經解決了戰鬥，用筷子夾着鹹菜一根一根吃着，跟馮良謙聊天：“你們土木最近忙什麽啊，大三課程多吧？”

“我最近忙着畢業設計呢。”馮良謙開口，程意一愣：“你不是才大三麽，土木大三就畢業設計啊？”

“我提前一年畢業，今年畢業設計，下學期考研。”馮良謙說的很淡定，程意頓時敬佩之情猶如趵突泉一樣翻滾起來：“你就是那個三年畢業的神人啊？”想要提前畢業，就必須保證大一平均分超過90，而後大二開始加增課程，讀加增的課程同時，還要保證每門課不低于85，否則就取消提前畢業，程意也想拼搏過，但是因為打工太辛苦，沒能保證加增課程超過85分，無奈失利，這一屆學生裏，只有一個人順利通過了提前畢業，被封為神人，但是卻是只聞其事跡，不聞其姓名。如今巧遇，程意上上下下打量馮良謙數十遍後，欽慕道：“哥啊，你真是我親哥，我太佩服你了，給我簽個名呗？”

馮良謙被程意翻滾的欽慕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擺手：“別，我黨教育，不能搞個人崇拜。”說完，很認真的看着程意：“其實你也挺有名的，機械設計的程意對吧，年年一等，我聽說過。”讀提前畢業的人因為沒空參加加分活動，導致評優總在後面，因此馮良謙每年只能拿到三等。

他二人在那裏互相吐露欽慕之情，江金貴在這邊忍耐着那翻湧而來的大學精英氣息，抄着作業，頓感骨骼似乎都被淨化了一遍似的。

早飯吃得飽，還見到了馮良謙，加上包裏還揣着一個糖糕兩個麻團，程意上課覺得非常興奮，極有興趣。等到了第二門，講臺上站着孟亭春，程意低着頭要死不活，看見孟亭春，就想起昨晚的嘴臉，惡心的聞着包裏麻團的味都覺得是對麻團的一種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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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意，下課到實驗樓708一趟，準備軌道實驗。”好容易挨到下了課，程意飛速的收拾東西朝門外奔去，還是被孟亭春一嗓子吼住，暗暗問候了孟亭春家裏上上下下八代的女性親屬，程意扭頭站在了教室門口。

孟亭春看着程意的臭臉，一臉的得意：小樣，我還收拾不了你麽？

跟在孟亭春的背後，程意一個勁的嘆氣，想着幸虧現在是白天，就算孟亭春再有什麽壞心眼，也不至于現在瘋狂，就算孟亭春有個好爹，大白天猥亵女生被抓住，也保不住孟亭春的工作，想到這一點，程意還能稍稍覺得舒服些。

實驗樓三樓正在進行電學實驗課，學生跑來跑去很多，電學實驗程意也上過，大二的時候，因為不是主課，所有試驗壓在一天，做一整天實驗後電學實驗就結束了，程意看着來來往往的人，更踏實了一點。

上了7樓，是光學的實驗室所在，不過由于城市軌道交通的實驗工具數量少，借用光學實驗室的庫房擺放。孟亭春掏了鑰匙開了708的門，一推開站在門口，沖程意壞笑：“進來啊！”程意深呼吸了一下，暗想就算是七樓，也不至于隔音這麽好，我就不信我嘶吼幾聲能沒人聽見。鼓足了一口氣，仰着頭就進去了。

果不其然，咣當一聲，孟亭春把門關上了，程意怒目而視：“孟老師，拿什麽東西？”雙拳緊握，暗想自己留了一手的長指甲，不信撓不死你。

“程意啊，你這孩子什麽都好，長得好，身材好，就是太不懂事，老師能害你麽，老師是給你指一條明路，你只要跟着老師，保證你畢業設計好做，畢業推薦好單位，老師還算有點錢，你也能不用那麽辛苦出去打工！”孟亭春說一句，靠近一步，饒是程意潑辣，也厭惡的一步步後退，靠在庫房隔板上，孟亭春獰笑，一步跨上來，一把摟住了程意：“你就聽話吧，你看看谷小傑，她就是個例子，跟我對着幹，有她好果子吃。”

“你個混蛋，放開我！”程意大怒，抓咬踢踹十八般武藝一齊上陣了，孟亭春想要扭住程意的手，剛剛抓住程意手掌，程意一用力，咔嚓一聲程意的長指甲摳進孟亭春的手背，直接斷裂在裏面，孟亭春慘嚎了一嗓子，用力甩開，兩只手血流如注。程意被甩的幾乎飛了出去，撲在實驗器材的架子上，只聽一陣連續的玻璃碎裂聲音，程意撲在一攤碎玻璃上，手也劃開了幾個口子。程意顧不上自己受傷了，看着滿眼的玻璃，慌了，孟亭春也慌了，光學實驗器材價格貴重，這一下倒了滿滿一架子，不知道到底摔壞了哪一件。

“怎麽回事？”倆人傻愣了半天，五樓化學實驗的老師沖了上來，推開門看着滿地的碎玻璃，一捂嘴，再看程意和孟亭春倆人都是一雙血流如注的手，叫喚了起來：“快點去包紮啊！”

院長室，程意站着，孟亭春坐在院長身邊，程意的輔導員站在程意身邊，程意低着頭，看着自己抱着紗布的兩只手，想着這會都響過晚間廣播了，廣播裏馬雯雯的細聲細語剛剛讀過了一個煽情的小短文，不知道這是馬雯雯什麽時候從圖書館裏翻騰出來的文章。

“我說，程意，你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呢？”院長已經說了半天了，先是不疼不癢的訓斥孟亭春，孟亭春一直笑，一直點頭哈腰，院長廢話說了好幾車，程意站的膝蓋都快碎了，院長的話頭終于挑了過來。

“是孟老師推我的。”程意大聲說，要說孟亭春耍流氓，自己拿不出證據，何況孟亭春的背景，自己根本就說不清楚，但是要程意真的把這事兒咽進肚子裏去，程意還真沒有這麽粗的嗓子眼。

“程意，你怎麽能胡說呢，老師知道你家境貧困吃不起飯，血糖低，頭暈很正常，老師也沒有責怪你啊。”孟亭春苦口婆心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樣子，程意怒視：“你不用在這假惺惺。”

“程意！”院長拍了桌子：“你這孩子怎麽這樣，也沒說讓你負全責啊，你怎麽就能把責任一股腦推給孟老師。”程意沉默了，委屈像是一只小貓爪，猛的冒了出來，狠狠抓在程意的心頭，眼淚想要流出來，可是看着孟亭春眼角的卑鄙目光，程意硬忍了進去，就是死，也不能哭給你孟亭春看。

“光學組那邊統計出來了，你們打碎那一架子東西将近八十萬呢，八十萬啊程意，你有概念麽？”院長憤怒，程意心裏默默算了一筆賬，自己每月從鈴木那掙一百一十塊，從牛奶那掙二百五十塊，從家教那掙五百塊，一個月自己能掙八百六十塊，花銷四百塊，剩下的只有四百六十塊，八十萬，天價！

“學院知道你是特困生，這筆賬你肯定還不上，但是學院財政也不是那麽寬裕，何況你毀壞公用物品，不可能不給你處罰，研究決定，你承擔15萬。”院長輕松的說完，等待着程意的感恩戴德。15萬？程意面無表情，與八十萬相比，十五萬簡直是小數目，但是和自己相比，十五萬，買個程意都富富有餘。

“我還不起。”程意冷着臉看着院長。

“我知道你還不起，你跟學校簽個欠條，學位證和畢業證扣在學校，等你工作了還清了再說。”院長白了程意一眼，程意微微松了口氣，雖然自己原本就背着助學貸款，此時加上十五萬，将來工作的負擔就重了，但是至少自己此時能夠不用擔心這筆錢。

“還有，畢業推薦取消，評優取消。”院長說的很平淡，這對程意，卻如同一個天大的打擊，推薦也就罷了，評優取消，就是取消了程意每學期一千二百塊的收入，一千二百塊沒了，意味着程意下學期開始打工要更加辛苦，吃飯會更加粗糙。

“為什麽，我簽了欠條為什麽取消我評優，明明是他推我的，我背上欠債已經夠委屈的了，憑什麽不讓我評優？”程意怒了，怒的背後，是悲哀的委屈，貧窮原本帶給程意的是壓力，此時，卻是一道傷口，評優對于別的孩子也許是榮譽，是面子，對于程意，還多了一項——溫飽。

“你這是跟誰說話呢，你弄壞那麽多器材，才讓你還15萬，你還委屈？”院長怒了，臉紅脖子粗，哪兒有學生這麽沒大沒小的跟他說過話？

“院長，院長，別生氣，程意是個好孩子，評優對她很重要....”輔導員連忙拉住了程意，勸着院長。

“好學生？好學生要全面發展，只會學習，這麽不懂禮貌，還算是好學生？”院長指着程意，手指幾乎點在程意的鼻子頭，程意緊閉着嘴，幻想着自己一拳打在院長那張臉上，會是什麽效果。

“院長，你看，程意這事件也是我監管不力，這樣，程意的15萬我掏了，讓程意繼續評優，程意跟我簽個欠條就行了，學院那邊也別留檔案了。”孟亭春站了起來，點頭說着，看着程意，笑裏藏刀一樣：“程意啊，老師也對不起你了，你可別再誤會老師了。”

“不用你假好心！”程意怒了，院長一拍桌子：“程意！人家孟老師都這麽為你着想了，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程意閉嘴！”輔導員喝止了程意繼續說話的意願，輔導員明白，孟亭春不是什麽好鳥，但是輔導員更明白，程意取消了評優，對她的生活更是一種打擊。程意明白這一層意思，可是要她程意欠孟亭春的人情？太難太難。

程意扭頭，孟亭春卻已經寫了一份欠條出來，擺在程意面前的桌子上，沒寫還款日期，也沒寫需要利息，程意看着欠條，再看看孟亭春，目光如刀，恨不得剜下孟亭春的肉。

“程意，簽吧，簽名就能評優，什麽都不影響。”孟亭春笑着，慈眉善目，輔導員也推了程意一把，沒說出口，意思程意理解，好漢不吃眼前虧。

含着淚，程意用包着紗布的手，簽了名和日期，院長加蓋了公章，算是這欠條學院承認，加蓋公章，至少讓程意覺得有了點底，冷着臉低着頭，不去看孟亭春那小人得志的嘴臉。

晚上打工晚了，程意索性推掉了所有，坐在教室裏自習，看着書本，卻一個字也進不到腦子裏去，這一天日子過得，憋屈到讓程意想要哭，可是一個人哭給誰看？哭了也沒人安慰，哭又有什麽用呢？程意只覺得心裏很無助很無力，愣神看着課本，全然沒注意身邊坐了一個人。

“怎麽了程意，怎麽受傷了？”

程意猛的扭頭，眨眨眼聚焦了眼神，看着面前反光的眼鏡，關切的目光，看着那身幹淨的藍色休閑裝，眼淚忍不住終于掉了下來：“上上簽。”叫了一聲，程意捂住了嘴，低頭趴在桌子上，緊緊咬住了自己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