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鹿角

鹿角

少女站在昏暗的森林裏，毫無警惕和防備的背影如此柔弱。

她彎下身，亞麻金色的長發從肩頭滑落，白嫩的脖頸展露而出，白皙、柔軟、脆弱無比，只要用手指抓住它，關節彎曲，慢慢收攏起來，輕輕一用力，美麗的脖頸一折就斷。

她修長的手臂撿起幹枯的樹枝，仿佛斷面磨砺的尖端都能劃破她細嫩的皮膚。

那雙手腕一手就能禁锢起來。

左手，右手，腳腕……

這裏、那裏都能輕易地套上金屬的鐐铐，她哪裏都不能去，只能待在狹小的屋子裏，只有她和他。

他會鉗住她脆弱小巧的下巴，強迫她的目光只能停留在他身上，只看着他，所有感官都只能專注着他……

他忍受不了，除了莉希一開始撿到他時的抗拒，莉希從來沒有将目光移開過，無論是沉默地盯着他、思考、欣賞，玩弄，還是有時隐約流露出的膽怯，還有高興的笑容……

她都會看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很奇怪，他想不起來。

他捂住臉，半遮住的琥珀色眼眸逐漸變成金色，正閃爍着閃亮亮的光。

洛德的臉上不受控制地浮起粉紅，他要是對莉希做了什麽，他怎麽可能會忘記！他恨不得自己記住每一瞬間，害怕自己忘記了！

此刻，森林裏的少女似乎察覺到危險而灼灼的視線。

她轉身看了過來。

閃動的藍眸直直對上他的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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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眼，所有極端和肮髒的想法都在這一瞬間完全繳械了。

心髒因為害怕而快速地跳動，莉希以為森林裏藏匿着魔獸，食肉的魔獸正在盯着她，只要她一松懈，她就會被咬斷脖子，吞進入腹。

身後明明是他們駐紮的營地，魔獸竟然會從那個方向而來？

感覺到越來越危險的氣息，莉希猛地轉回身，沒有看到兇惡的魔獸，卻看到洛德背着夕陽殘留的光線站在那裏，森林的陰暗融在他身上，金眸在黑暗中危險地閃動，黑發和傲然的雙角仿佛在告訴着所有的生物，誰才是黑暗的統領者。

原來是洛德，她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只是自己這樣感到安心的反應也讓她頓了頓。

因為她的目光，洛德整個人似乎也頓了頓。

她與他靜靜地對視着，此刻，夕陽西下，黑暗完全降臨，将兩人沉浸在林中沉暗的氛圍，沒有人打破這份寧靜。

忽然間，洛德走了過來，他向她伸出了手，莉希眨了眨眼，只見懷裏的枯枝被抱了過去，然後就往營地的方向走去。

莉希愣愣地望着洛德的背影，随後也跟着往回走。

火堆燃起火焰，尤利娅接過奧蘭遞過來的水，她看了看他，在他一如既往微潤的微笑中道了聲謝。

她的視線環繞周圍，看見莉希和洛德先後回來，再望向另一個方向，眼睛轉了一圈。

她猛地站起身，飛快地走到馬車前，打開車門看向裏邊，本來躺在裏邊的霍爾不見蹤影了。

尤利娅轉過身，着急地對他們說：“霍爾又不見了！”

所有人定定地望着尤利娅，過後他們準備去找霍爾的時候，一個聲音在緊張的氛圍下響起。

“誰不見了？”

尤利娅：“還有誰能不見，不就是霍爾那家夥嗎！”

“……這樣啊，是我不見了啊。”

唰的一下，所有人望向身後那聲音來源，霍爾撓了撓頭，肩膀上還坐着歪頭的花栗鼠，他手裏還拖着一只長角的公鹿，那只鹿已經沒有了氣息。

尤利娅一個箭步沖過去，提着他的領子，冷冷地盯着他，“你這家夥走開也不說一聲？”

看着尤利娅的氣勢，霍爾瞪圓了眼，像是投降地将手裏的公鹿扔下，“我在馬車裏醒來，就看見森林裏那頭鹿了，如果通知你們，它就跑了。”

尤利娅眯了眯眼，上下掃了這家夥一遍，松開提着他衣領的手，瞪了他一眼，還沒有将氣火平複下來，她走回火堆前坐下。

霍爾有些搞不懂，只能将腳邊的公鹿重新撿起來，他準備将鹿處理好，然後煮一鍋肉湯，那是他們村莊經常做的菜肴。

他切好肉之後，莉希靠近看了看，卻看見霍爾還在處理着什麽。

公鹿的雙角依然傲然在它的腦袋之上，和洛德的雙角不一樣，公鹿的角有許多分叉的長開的短角，像是地面之下的樹根不斷延伸向外生長。

雖然公鹿的角看起來很是龐大，但她依舊覺得洛德的角更加好看。

只是在她感嘆的下一刻，霍爾手起刀落，一刀就将那鹿角砍了下來，如同決然的處決。

仿佛看到某種劇情出現在眼前，莉希差點驚喊了出來，霍爾不明所以，瞅了瞅捂住嘴巴的莉希，随後還将角砍成一小段一小段的。

他将肉和角塊一股腦扔進鍋裏，還有一堆不明的雜草和根莖，瞬間鍋裏呈現的顏色就有點古怪，像極了色彩斑斓的魔女的坩埚。

鍋裏滾燙冒泡了，霍爾勺起一碗又一碗遞給他們。

濃郁的湯散發着奇怪的色澤，還有厚重的味道，莉希端着看了許久，那邊洛德緊皺着眉頭盯着湯裏浮着的角塊，他旁邊的霍爾已經喝完一碗。

奧蘭靜靜地嘗了一小口，他放下鹿湯，白發下蒙着的眼睛似乎注視着它，奧蘭擡起頭輕輕地問了霍爾一句：“在你的村莊裏，這種湯什麽時候才會喝？”

聽到這樣的問題，霍爾停下喝湯的動作，他似乎在回憶着，好一會才說出：“……在婚禮的時候。”

奧蘭淺笑了起來，他沒有說什麽，将木碗放了下來，不再嘗碗裏的鹿湯。

莉希已經喝了一口，皺了皺眉頭，雖然不難喝，但她不喜歡這樣的味道，她還在想着奧蘭和霍爾的對話，是因為婚禮才獵上一頭鹿來款待客人嗎？

午夜時刻，本應該早已睡着的莉希睜開眼睛，她幹瞪着眼望着噼啪燃燒的火堆。

她為什麽到現在還睡不着，現在明明是秋季了，身體還如同在夏季一樣熱烘烘的，熱到她完全無法進入夢境。

她想到晚餐唯一特別的鹿湯，難道是因為湯的原因？

她不放棄地重新閉上眼，只是似乎察覺到什麽，她猛地睜開，卻對上一雙金光璀璨的眼睛，金色的光芒簡直在那雙眼睛劇烈閃動。

……洛德？

洛德像是被發現了什麽壞事的窘迫，他驚愕地不知道如何反應，愣愣地定在原地，可是激烈的情緒更加不穩定，血氣完全沖湧了上來——

下一秒，鼻血流了出來。

莉希：“？！！！”

她比他更是驚訝，猛地起身，松垮的內裏衣服因為睡姿而歪斜着，露出肩頭和鎖骨。

看到這樣更讓情緒激烈的情景，洛德捂住鼻子，頓時快速往後退了好幾步，眼眸閃動，轉過身就跑進森林裏了。

突如其來的發展讓莉希無法理解，她披上外套，确認好自己的魔法杖後，連忙追了上去。

不遠處，月光淺淺，清冷地灑落夜中的明珠，清澈的湖水如同璀璨的寶石回應着月亮女神的饋贈。

月光落在水中綢緞般的白色長發上，絲絲垂落，發絲挂墜着點點水珠。

水汽與月光熏染着朦胧的氛圍。

水中站着的身影側了側臉，白紗鍛帶蒙着眼睛，衣衫浸濕，緊貼肌膚，無論身軀還是臉龐都籠在半遮半掩的神秘感中。

莉希經過湖邊，她只是轉了轉頭，卻看到奧蘭沐浴在水中與月光的身影，對方也察覺到她的出現。

莉希有些訝然地睜大雙眼，可是，察覺到湖那邊傳遞而來的已然熟悉的殺意，她瞬間轉回頭，往洛德逃走的方向追去。

湖中又一次恢複了平靜。

奧蘭定定地垂着頭，手從水中擡起，自己即将潔淨完成的模樣卻被那少女的目光所沾染了，他沉寂了許久，不知道是夜晚的冷意還是湖水的冰冷，周圍瞬間冷然了許多。

他如同自言自語，冰冷卻緩慢地開口：“又變肮髒了。”

跑了一會，她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小花栗鼠從她的外套口袋裏鑽了出來，似乎正睡醒的模樣，它左右看了看，嗅動着小鼻頭，朝着某個方向吱了一聲。

她往那走去，輕輕地不想要驚動任何東西。

靠着月光，她看到不高的岩石上露出一雙角尖，似乎察覺到她的到來，雙角輕微地動搖着。

“不要靠近我！”

岩石後，洛德的聲音像是竭盡全力地吼了出來。

正想走進的莉希不再邁近腳步，洛德竟然會吼她，她沒有生氣，相反的，她更加擔心。

洛德是魔族，體質不是一般人能比，這樣的他竟然會流鼻血，他是受傷了？什麽時候受傷了？而且還是很嚴重的傷！難道是因為海底的時候，那些衆多黑氣傷害了洛德的身體？

不過，真是奇怪，明明她還在生氣不是嗎？她竟然還追到這裏來。

她沒想要聽洛德的話，她走了過去，只是靠近了幾步，突然之間，一聲巨大的轟隆聲響徹寂靜的午夜，擴散至森林遠處。

而聲音的方向卻是他們營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