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對峙Ⅲ

對峙Ⅲ

森林裏的空氣漂浮着泥土和草葉清新的氣味，樹冠簌簌作響，花栗鼠從樹上鑽出，小手裏端着紅潤的小果子，唰唰幾口就将果子吃完，腳下不停繼續往燃燒成碳色的火堆跑去。

它穿過一雙靴子，蹦跳過小石子到達白衣身旁，朝他發出不愉快的尖銳吱聲，随後 爬上亞麻金發的肩膀上，直直地瞪視着眼前的白衣。

白衣将水珠捧近，花栗鼠不安分，莉希看了看它，随後注視着再次将水珠端來的奧蘭，她想，她的手又不幹淨了嗎？

遲一步的洛德拿着濕潤的手帕，他看到一個無比厭惡的身影又來到莉希面前，他擋在他面前，冷意盎然，充滿警告：“你要做什麽？”

“只是，”奧蘭緩緩地說着，他微微垂下頭望着手裏的水珠，“她該需要這些。清晨是最純淨耀眼的晨輝落下的時刻，也是最适合洗滌‘某種污穢’和黑暗的時候。”說到最後，他擡起頭面向他，話語透着荊棘的尖刺。

洛德皺起眉頭，尖銳的琥珀的瞳色暗了暗，“我是莉希的貼身侍從，這是我的職責，從以前開始一直都是，這裏不需要你。”

“以前開始？”奧蘭笑了起來，“但是看起來做得不夠好啊，她該得到更好的照顧。”

随後，奧蘭将水珠遞到她面前，洛德雖然很想将他人出去，但現在這不是最重要的，他也将手帕遞到她面前。

“莉希……”這是洛德的聲音。

“相比手帕，它能洗滌所有污穢。”那邊是奧蘭的聲音。

莉希盯着左右兩邊伸過來的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只能實話實說，“我已經洗漱好了，全身上下都洗得幹幹淨淨，和尤利娅一起……”

洛德：“！！！”

奧蘭：“……”

黑白兩方同時愣住了，他們同時轉頭，望向不遠處的一副看好戲表情的尤利娅。

“這裏附近有一條小河，我們很久都沒有好好地洗澡了，所以我和尤利娅瞞着你們偷偷去到河邊，畢竟我們都是女孩子，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莉希看他們好像要誤會的模樣，她解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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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完，不但沒有好轉，他們的神情似乎更黑了。

這時，尤利娅一把摟住莉希的肩膀，在他們面前貼近莉希，“百合花的味道好香啊，果然莉希很适合這樣的香味，看來我在王都買的洗澡香膏不錯啊。”

“莉希還喜歡什麽香味的，下次我們換一款……”

尤利娅摟着莉希有說有笑地遠去，只留下兩個黑白家夥定在原地，霍爾經過，疑惑地問他們，“你們不走嗎？”

海洋之國·埃爾庇斯小鎮內。

城鎮一家旅館一樓，五人圍坐在一起。

經過好幾天的長途跋涉，體力強健的尤利娅都已經累趴在木桌上，她看了看累得已經沉默不語的莉希一眼，再看着三個男人，宛如僅是散步了一圈，游刃有餘，輕輕松松，連看起來最弱的吟游詩人也是如此。

尤利娅內心吶喊着，這都是什麽人啊！？

這邊莉希覺得眼前的視野都逐漸朦胧起來，困意逐漸侵蝕意志，腦袋一下一下地點着，她的腦袋偏向一邊，感覺到支撐和安穩，很快就昏睡過去了。

洛德将靠在他肩膀上的莉希橫抱起，很快就往樓上走去，而奧蘭目視着兩人的身影離開。

尤利娅站起身，罵了幾句黑山羊真不厚道，走向旅店老板問樓上還有沒有房間。

“一共五銀幣，這位旅人。”老板別着沾了筆墨的羽毛筆在耳朵上，他說。

尤利娅驚訝地拍了一下桌子，“怎麽這麽貴！你不會想着欺詐勒索我們吧。”

啪的一下，老板拍了一下桌子，“說要敲詐勒索你們這幫窮鬼？要是付不了錢，可以再走兩三天的路程到下一個村莊去，你不住，等會入夜大把旅人來住。”

“還有，讓上面那兩人也滾出去。”

老板剛說完，一袋錢幣被扔到他的桌子上，他望向那個錢袋的主人，他披着常見的墨綠色旅者外套——一個抱着琴的瞎子吟游詩人。

老板拿起面前錢袋，數了數裏面的錢，他不再大喊大叫，默許了他們的交易。

迷糊的睡意中，莉希感覺到她陷入溫暖的被褥中，許久沒有的柔軟讓她很快入睡。

時間過了一會，她聽到了說話的聲音，半夢半醒間，聲音逐漸清晰。

“我說過你不能靠近她，再靠近我會殺了你。”

聲音充滿隐忍的怒氣和冷意，那是她知道的聲音，這是洛德的聲音。

“這麽記仇，我不就是掐了那個女人一下……額，我可是讓你報複回來了，這幾天都在接上我全身斷裂的骨頭，回複藥都消耗了十幾瓶。”

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莉希頓時清醒了過來，這聲音……和她遇到的綠發魔族一樣，第一次她将他燒傷了，第二次她差點被他掐住脖子拔掉手臂。

此刻，她腦海裏聯想起那本神明先生寫的小說劇情，她記得，海之旅程後，洛德與魔族有了聯系，而這個魔族會成為未來魔王的左膀右臂。

那樣的話，現在這個和洛德說着話的家夥就是要把她五馬分屍、碎成一塊塊的魔族！

側身睡着的莉希雙眼睜大，她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平穩着，不如她所願，一抹視線落在她身上，而後玩弄般很快移開。

“你知道我來的目的是什麽。”

那魔族對洛德說。

“我只是想要看你的身體。”

什麽？！

莉希的呼吸都淩亂了一瞬，她聽到那聲音含着抓弄的笑意繼續說，“別散發殺氣，今天是開玩笑的，我就不打擾你和那個人類女人了。”

很快，那聲音随着窗外遠去。

腳步聲一步一步靠近，莉希緊緊閉上眼睛。

沒有聲音，腳步聲也停止了。

房間很安靜，心髒跳動的聲音仿佛奏響耳邊。

木床吱呀的一個聲音響起，莉希的心髒更加鼓動，陰影如同巨大的網，籠罩着沉睡無害的獵物。

長發被撩撥，宛如月光下的絲網。

“莉希……”

莉希的心髒咯噔了一下，柔綿的語調，糖液緩慢攪動般黏稠甜蜜。

有什麽碰觸她的額頭，輕輕的，軟軟的，如同蜻蜓點水。

“晚安。”

他的聲音一落，她就昏沉地沉入睡眠，最後一刻，她在想，那也許是晚安吻，也許洛德已經知道她醒了……

她被洛德叫醒，暖意和陽光，還有平和的氛圍讓她恍惚覺得自己回到了安穩的宅邸。

她揉了揉眼睛，洛德将她的衣物拿在手裏，她盯着他，盯着他不是在宅邸時埋藏在黑發的角疙瘩，而是完全成型的雙角。

“我可以幫莉希換衣服嗎？”洛德羞怯說出的話她沒有聽見。

洛德順着她的視線，他沉靜了下來，他抓起她的手說：“莉希要摸我的角嗎，很久很久了，你沒有摸過我的角了。”

她摸向他的角，他低下頭，沉浸地半垂下眼睛，感受着她指尖的碰觸，每一次的碰觸都是心靈的顫動。

他的角一直都在渴望着她。

很快，淺嘗即止。

莉希盯着他手裏的衣服，又看了看四周，盯着她自己身上許久，“看來要補充一下身上的東西了。”

一直處在卷入奇怪的突發事件裏，她現在才發覺，自己身上的東西差不多都沒有了。

連能穿的衣服也是在龍島寶庫裏找到的，其餘的物品都在各種事件裏逐漸丢失了。

她裝滿各種物品的小挎包，通訊卷軸，各種藥劑，連外套也沒有了。

穿戴好後，他們兩人下了樓，奧蘭靜靜站在前方，仿佛一直在等待着。

尤利娅和霍爾在旅館外，他們的目的和莉希一樣。

回到自己的王國路途遙遠，到下一個城鎮之前該好好補充身上的物品。

這個埃爾庇斯小鎮沒有大型傳送魔法陣，無法靠傳說魔法陣到達中央城市，只能靠徒步和馬車。

可能是靠近那片海邊森林，補充旅者和冒險者食物和物品的商鋪居多，旅行要的食物和熾石、布毯，背包……他們都要好好補充起來。

慶幸的是，這裏她還能将信件寄送出去。

小鎮的信件所也售賣筆和墨水，周圍都彌漫墨水的氣味。

用羽毛筆蘸着黑色的筆墨，她寫了一兩張紙張，在信件最後寫下自己的名字。

兩封信折疊好塞進信封，最後滴蠟戳上印章。

她遞給信件所的人 ，一封寄給薇薇安，一封寄給父親。

信一寫完，尤利娅就迫不及待拉着她往服裝店而去，路過小鎮公告的木牌，上面貼示了幾張不同材質的紙張。

“鏟除小鎮外的盜賊‘綠林好漢’，賞金銀幣……”

“重金找貓，我的貓很可愛，它跳出了窗外就不見了。”

“酒館招募女侍……”

莉希只是看了幾眼，尤利娅幾步之內就找到服裝店。

打開門，當啷的風鈴随之響起，店鋪不大，衣服卻有着各種風格，還有冒險者和魔法師的特殊衣服。

尤利娅手裏已經拿了一堆在她身上比劃，“這件怎樣？啊，那件更可愛……這個還有玫瑰裝飾……”

櫥窗外，霍爾抱着大劍等着，時不時睜着單純的眼睛盯着路過冒險者身上閃閃發亮的飾品。

服裝店內，洛德從衆多衣物挑了一件衣服遞到她面前。

莉希愣了愣，看着這條裙子，和她心裏想要的沒什麽區別，她不自覺地揚起笑容，“洛德總是知道我的喜好呢。”

這樣的場景透過輕薄的白色緞帶映進瞳孔，他沉默不言，只是靜靜地望着這一幕。

身旁是堆挂起來的衣服，奧蘭不言語的嘴唇微微張合着：

“您更适合這件。”

聽到他的聲音，莉希看向他，目光緩緩轉向他的左側。

純白的長裙沉靜莊重地展示在角落裏，像一朵純淨美麗、獨自綻放的晨曦之花。

它很好看。

意外的，它竟然很符合她的喜好，只是，要粘上泥土和血污的魔法師不适合純白的衣服。

“莉希不适合。”洛德比她先一步拒絕了奧蘭的建議。

一瞬間，服裝店內頓時彌漫着冷意吹拂的氛圍。

感覺到危險的氛圍萦繞，莉希一下子在魔法師套裝了随意抓了一件，“這件就好了。”

時間很快過去，徘徊在一間又一間店鋪，他們終于将所有必需物品補充好。

回到旅館，莉希只覺得精神疲憊，這些天洛德和奧蘭之間總是冒起莫名的争執，今天也不例外，這讓她很是頭疼。

這樣下去誤會只會越來越深，她很不适應奧蘭的态度，突然的轉變讓人難以接受他的好意，只會令她感到奇怪和迷惑。

莉希走出房門，她敲了敲走廊裏一扇門。

門開了，她看到奧蘭站在桌子旁，桌上放着一個茶杯和一個茶壺，茶壺裏正冒出白色的熱氣，他似乎正等待着她前來。

他紳士地拉開僅一張的椅子讓她坐下，莉希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過去坐了下來。

他拿起桌上的茶壺，将溫度剛好的紅茶倒進茶杯之中，色澤清亮的紅茶飄起清香。

“這是什麽茶？”莉希問。

“你喜歡的紅茶。”奧蘭将茶杯放置到她面前。

“為什麽你會覺得是我喜歡的？”明明這樣的紅茶香氣她從來沒有聞過，她可以确定她從來沒有嘗過這種紅茶。

奧蘭沉默了一下，“你會喜歡的，它是伯利特紅茶，伯利特地區才會生長的茶葉，這種茶葉很特別，它有一種安神的功效，如果加上牛奶的話，我想你現在就會想要進入夢鄉……”

莉希擡起茶杯，“那樣的話，它應該叫昏睡紅茶。”

奧蘭笑了笑，“那只是安神作用，要是讓人昏睡的話，方法有很多種，不必用在喜好的東西身上。”

聽到這裏，她看了他幾眼，最後還是嘗了一口，口腔裏的味道讓她頓了頓，這種茶比她想象中好喝，竟然很符合她的喜好。

她放下茶杯，沉默了一會，奧蘭也沒有催促她，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沒有他的回應，奧蘭只是注視她許久，最後他問她，“為什麽您會認為您不是？”

“你不是很清楚，一開始你要找的人不是我，你要找的人不是尤利娅嗎？”

原來如此。

他靜靜地看着她，他沒有任何回答也不否認。

她不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着什麽，那條白色緞帶遮擋了他的雙眼，她看不透他的情緒和神情。

黃昏的光線只照亮她與木桌，光線的盡頭無法觸碰他的腳邊。

此刻，他的聲音輕輕傳來。

“我一直認為她是我追尋的人……”

莉希雙手握住茶杯，他不明白奧蘭的想法，如果要找自己命定之人，為什麽僅靠那條莫名奇妙的緞帶就能找到，如果那是惡作劇下的魔法禁制，他也要遵守規則嗎？

不應該遵循心中所感去尋找？明明他一開始對她就沒有好印象。

她感覺到他極其輕微偏了偏臉，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無法照耀在他身上，落寞的感覺如同迷霧遮掩着，迷幻地看不清楚他的一切。

但，白綢下凜冽的眼神卻無人知曉。

“您說得沒錯，這一切都很異常，我應該好好弄清楚。”

聽到這裏，莉希松了一口氣，她覺得奧蘭應該理解了她的話，他會好好回歸原來的道路上。

莉希懷着輕松的心情走後，她沒有看見，一只鳥從窗外飛進奧蘭的房間，它撲閃着翅膀飛到奧蘭身邊，此刻，一圈圈魔法陣在鳥身上展開，随着魔法光芒消失，小鳥化成一卷小小的信件浮現在空中。

信件在他讀完之時，信件即刻燃燒起來，灰燼消失于空氣中，無影無蹤。

桌上，兩封信件憑空出現，也如同空中的信件一樣燃燒起來，信紙上最後一角飛揚起，輕輕地落到他的指尖。

信紙上最後的簽名——

【莉希】

最後也在藍火中消失。

那個矮子要登場了

題外話，最近在看尼爾蓋曼的《墳場之書》，很溫馨，他的《星塵》也很浪漫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