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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年後韓沉魚要回自己在天津的固定住所了。

臨行前，李沐雯的愛十分厚重，讓她帶回去好多保質期也不過三到六個月的家鄉土貨，硬生生把周擇紳的後備箱給填滿了。

幸虧他們這躺長途旅行是蜜月式的私人行程，不然想給好友帶伴手禮都沒位置放。

當然，如果好友們不嫌棄這些土特産不值幾個錢，倒也可以當作禮品分享。

汽車啓動前，韓沉魚至少問了二老三遍，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天津住幾天。

李沐雯是婉拒，韓計成則是很生硬堅決地表示，他走了廠裏的豬怎麽辦。

夫妻倆勤勤懇懇大半生，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那群愛豬上，就像韓沉魚也在寫作方面傾注了太多心血。

盡管外人會不理解，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也不需要外人去理解。

事業與親情是很難權衡的，韓沉魚自然也不勉強他們，說了句“保重身體”，就和父母告別了。

在外面獨當一面久了，對家的眷戀其實不是很強烈，但是俗話說近鄉情怯，回到家鄉再回歸日常生活也是一樣的。

如同鑽進了一座聒噪的象牙塔後再出來，令人頭痛欲裂的吵嚷消失了，也的的确确離開了這座象牙塔。

這畢竟是象牙塔。

紙醉金迷固然刺激精彩，平凡的生活才打動人心。

韓沉魚望着後視鏡裏逐漸隐去的送行的父母，眨眨眼，感慨地喟嘆了一聲，內心被巨大的空虛填滿。

本來在結束了瘋狂給自己放大假的散心旅行之後就感到整顆心都空了，現在疊了離家的buff，她竟然迷茫了一下，還沒到家就覺得即将到來的生活平靜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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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兀自頹喪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自己身邊多了個人。

她緩緩偏頭，看向了被她短暫遺忘的周擇紳。

對啊，她怎麽忘了，她有男人了。

不用再茕茕孑立，踽踽獨行了。

人的視野範圍是一百八十度的，周擇紳雖然正目視着前方的路況，但他的餘光能夠輕易察覺到韓沉魚的姿勢變化，以及她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于是，他朗聲開口：“怎麽了，我這麽好看嗎？”

韓沉魚既然敢坦然地直視他，就不怕被他拆穿，聞言問他：“你把我送到以後要上樓參觀嗎？”

周擇紳一笑：“你這是想還是不想？”

這下韓沉魚不好意思說了，扭回身去，心不在焉道：“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周擇紳笑得依然溫和：“好。”

這些天他們幾乎一直在路上，就算适應力再差，也該習以為常了。

韓沉魚一開始還會為辛苦周擇紳長時間開車而心疼他，後來只要他不自己停下來休息，她就不再關心了。

本以為過年的這段時間，大家都會在自己家和家人團圓，沒想到《天命情緣》的整個劇組都在加班加點。

劇組裏沒有出席央視和地方頻道春晚的大咖，臺前幕後的人員都在拍攝取景地奮戰在第一線。

離開劇組後，韓沉魚便把劇組的微信群設成了免打擾，很久沒有點開了。

返程的路上，作為群主的劉司博罕見地艾特了全員，于是時隔多日，韓沉魚久違地點進了劇組群，第一眼就看到了劇組殺青的消息。

她不免有些驚訝。

衆所周知，古裝劇受到許多限制，一般來說拍攝個一年半載都是正常的。

雖然修改劇本和拍攝是同時進行的，可這也太快了吧？

她剛把劇本改完不久，那邊竟然都殺青了。

這是有多拼啊？

韓沉魚看到消息，簡直要驚掉下巴。

點開群，她翻了翻聊天記錄，一番了解下來，總算知道大家為什麽會沒日沒夜地趕工了。

原來在她和周擇紳四處游玩的時候，網上發生了好多事，而她為了不被世俗打擾，把移動網絡一關，兩耳不聞窗外事，倒是省了不少心。

“抄襲風波”只是道開胃菜，之後冬分夏至和她背後的影視公司又得寸進尺，頻頻作妖。

冬分夏至的那部劇拿下了廣電的備案，也開始進行拍攝了。

于是在韓沉魚不知道的情況下，兩個劇組已經搶過一次“地盤”了。

同一個取景地，他們劇組已經跟景區約好了拍攝日期和具體時間，可臨到拍攝，那邊橫插一腳，甩出雙倍價格給景區，命景區操作一下，讓他們先行拍攝。

景區也挺沒原則，吃相難看，兩邊都收了錢，拿各種理由來搪塞他們劇組，說是景區出了安全事故，上面派了人來調查情況，被迫停業休整。

結果上網上一搜，根本沒傳出任何相關的風聲。

他們劇組的人起初都信了，心裏想着，沒爆出新聞大概是因為這種負///面的事件會對景區造成不良影響，景區高層極力封鎖消息也無可厚非。

湊巧的是，他們劇組中有工作人員尿急，便在沒有告知景區的情況下翻越沒有圍起來的野地，借了他們景區的公廁一用。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突然發現，景區一方哪裏是為了應對調查的閉園啊，分明是為了給對方提供拍攝便利的清場。

“先來後到”的規矩被打破，景區牆頭草的做派被拆穿，三方當場起了争執。

要不是手邊的拍攝器械價格昂貴，恐怕早就抄起家夥變成一場血戰了。

這還只是所有幺蛾子裏最小的插曲。

後面雙方每次狹路相逢，對面都會以他們劇組的演員“糊”、劇組規模小、IP不火為由來羞辱。

輕則傲慢無禮地挑釁，重則帶上祖宗許下惡毒的詛咒。

成功激發了他們全劇組昂揚的鬥志。

沒名氣怎麽了？哪個頂流沒有經歷過岌岌無名的發育期！

作坊小怎麽了？低成本高品質，播出後口碑吊打你們信不信！

最後一條IP不火完全是沖着韓沉魚來的，但是不影響同一條船上的同盟同仇敵忾。

韓沉魚不在，他們就替她罵回去：我們的IP至少清清白白，你們那邊靠黑紅得來的流量也有臉炫耀？啊呸！

影視公司之間的競争其實已經到了商戰的範疇。

觀衆們不了解情況，只是熱衷于看熱鬧。

但更多時候的商戰，并不表現在明面上的扯皮，而是好端端的一部劇，莫名其妙的就黃了。

韓沉魚很是為此擔憂。

她不禁想：她已經圓滿完成她的任務了，不管不顧也就算了，難道周擇紳也當起了甩手掌櫃？

不對，周擇紳大概早就知曉了，只不過不想影響她的好心情，在旅途中都默默處理妥當了。

眼下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之下，拍攝時長被大大壓縮，影片質量卻因為群情激憤沒有絲毫減損，轉眼就到了殺青的嗨皮時刻。

沒過元宵還是年，正值歡慶時分，周擇紳趁着停車休息，在群裏發了個萬元紅包犒勞大家，還承諾給他們補上殺青宴。

紅包的數量是周擇紳數好了才設置的，用群裏的總人數減去他自己。

韓沉魚雖然把群屏蔽了一段時間，但她也是群成員，因此有屬于她的一份。

韓沉魚好不容易開心了一陣，在得知分冬夏至持續搞事後，又染上了黛玉妹妹的陰郁氣質，愁眉不展。

她這副耷拉着腦袋愁容滿面的模樣，任誰看了都知道她受到了對方的影響，恰如了對方的意了。

周擇紳倒是沒指出她這樣萎靡不振讓對方正中下懷，仿佛就是怕她心煩意亂才瞞到現在。

他只是從容不迫地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暖和煦。

“紅包怎麽不領？”

搶紅包這一具有中國特色、契合中國人的個性的大衆娛樂項目，誰心情好的時候會不參與？

沖在第一個才對吧。

可是，韓沉魚顯然沒有這樣的心情。

她唉聲嘆氣道：“其實如果你一開始就買的是別人的IP，未必會鬧成這樣。或許只是因為我和分冬夏至有舊日的恩怨，他們才恨屋及烏針對了劇組。現在看來，是因為我的加入牽連了劇組。對不起了，我也沒料到他們會趕盡殺絕，當初不是故意隐瞞我和她的私人恩怨的。”

周擇紳忽然伸手撫平她的眉頭。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韓沉魚猝不及防地一怔。

周擇紳笑意融融地評價：“你真是天真得有點可愛。”

聽語氣，似乎是當真以為她認真地給他講了一個笑話。

他用平和沉靜的語調捋了捋她的邏輯，一下讓她的愧疚感蕩然無存。

“你的意思是，那邊的劇組是為了給你的死對頭撐腰，才大費周章折騰出了這麽多後續？”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變得輕蔑起來，不是沖她，而是沖冬分夏至去的。

“你也太高看你的宿敵了吧？一個傀儡而已，犯得着那麽大的公司興師動衆為她出頭？俗話說無利不起早，沒有利益驅動，怎麽值得他們費那麽大勁？你們那點私人恩怨頂多算是導火索，就算沒有之前的沖突，對方那邊也會刻意制造矛盾。”

他考慮到了她可能會産生的想法，把話說得天///衣無縫，“當然，我不是說你不值一提，只是就事論事，說他們另有目的。”

韓沉魚沉默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的腦容量不夠，跟他讨論這些商戰的手段，不但弄不明白，還有可能把自己的CPU燒壞，決定不跟他就這個話題繼續展開，只問：“好解決嗎？”

周擇紳點點頭：“好解決。”

好解決就行，她也不想糾結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了。

從很久以前，冬分夏至把她拖進戰火之中，一向不擅長勾心鬥角的她便開始逃避。

逃避了這麽久，一點有價值的準備她都沒做。

所以當初在劇組酒店的天臺，周擇紳問起過去恩怨糾葛的來龍去脈，她才保持緘口不言，僵持了半天。

如今事到臨頭，她依然很不想面對。

她本來就是無辜受害的一方，被迫卷入紛争中，是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使得她不反抗即是罪過，而她的不幸成為了對方攥在手裏的把柄。

可她想過上與世無争的平靜生活有錯嗎？

那是她自始至終就該擁有的權利。

她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為，恰恰是她的作為激怒了對方，對方反而掀起了腥風血雨。

她的無奈中夾雜着一絲絲疲憊。

要知道，想當初她和冬分夏至的瓜，連瓜田裏活蹦亂跳的猹都追得累到不想關注後續，何況是作為當事人的她呢？

她不知道周擇紳接盤以後有着怎樣的打算，他會不會和她一樣疲于應對。

但是有他來主持大局，實在是大大緩解了她的焦慮。

不誇張地說，周擇紳如今在她眼中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見了便忍不住拜三拜。

不管他們的愛情能否在失去新鮮感後仍舊天長地久，他對她的大恩大德，她比銘記于心。

事情過去這麽久了又如冷飯熱炒一般被翻出來，韓沉魚本該殚精竭慮，卻因為身邊有周擇紳的存在而獲得了蕩滌靈魂的解脫。

韓沉魚對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千言萬語化作一句發自肺腑的“辛苦了”。

周擇紳難得皮了一下，輕松诙諧不失風趣地說：“不辛苦，為女朋友服務。”

他早就給了她身份，卻是第一次這樣光明正大地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