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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見他朝竹筍下筷,陳姝才放心吃飯。

快吃過了,她在心裏醞釀幾秒,咳了咳說:“那什麽,家裏水沒了。”

晚飯做好水缸見底了,連洗澡水都不夠。挑水是力氣活,裝滿水缸至少要挑四五回,陳姝沒那本事。

祁寒雖沒說話,但吃飯的動作快了些。

——

淩晨五點,村裏公雞打鳴,祁寒起床了。

陳姝半夢半醒間聽到動靜,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看過去,口齒不清的問:“你去哪兒啊?”

腦子蒙圈中,說話不經思考就說出來了。

祁寒沒想到她會醒,被赤裸裸盯着,倏地想起什麽。他打開上鎖的櫃子,拿出兩張一元。

這點夠不夠?

身後“砰”的一聲,是陳姝太困了沒撐住,倒回了床上。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跟看啥似的看着他這邊。

祁寒啧了聲,把兩張一元放回去,換成了一張五元和兩張布票。

把錢和票放她床上,表情冷淡:“趕集,要買什麽自己去買。”

這兩天陷阱裏抓的野物有些數量了,祁寒要去一趟城裏。早起沒什麽人,方便些。

陳姝目光呆滞,潛意識告訴她這是好東西,不忘軟綿綿的道謝:“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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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牢把錢票攥手裏,終抵不過困意,睡過去了。

祁寒背上竹筐,在月光照耀下找到野草掩蓋的陷阱,麻利的将其一只只捆好放入背筐,踏上去縣城的路。

月亮逐漸隐去,晨曦一點點的将大地籠罩。

沒手機影響睡眠,又保證了足夠的睡覺時間,陳姝覺得六點多起床也不是難事。

根本不用人叫醒,每天到點自己就醒來了。

要不是手裏錢票是真實存在的,陳姝以為早上做了個夢。

原主東西很少,連最基本的梳子和發繩都沒。這家裏缺的物件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一個人吃不了多少,陳姝就沒做早飯,吃了兩塊花生酥餅幹。把草帽仔仔細細洗了,放院子晾着。

揣上新鮮熱乎的錢票和陳平河先前給的,挎着竹籃出門了。

陳平河給的不多,加起來有一塊錢,但應該是他所有的餘錢了。

去縣城買啥都要票,陳姝沒票又想買到需要的,只能去傳說中的黑市看看了。黑市裏的東西不僅價格要比外面的便宜些,還不需要票。

輾轉了好幾條巷子,又問了不少人,才進去黑市地界。

現在是七七年,對私人買賣管束得沒前幾年那麽嚴格了。只要稍微機靈點,在這裏混得如魚得水不是問題。

陳姝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和一套衣服。還有一只母雞,活的。

祁寒給了布票,但她不會做衣服。布票反倒留了起來。

母雞是一個滿臉愁容的中年女人在賣,她說是不得己才賣了這只能下蛋的母雞。

陳姝問了下價格,不算貴,就撿了個漏。

竹籃子裝的滿滿當當,母雞的翅膀和腳以及嘴都被綁住了。

怕它把竹籃弄髒,她在下面墊了些幹草。

陳姝暫時不知道還要買什麽,就在巷子裏逛着。

拐角處蹲着一個壯實的少年,眼睛賊溜溜的巡視着周邊,一有不對勁好報信。

少年早看到了和賣雞大媽說話的陳姝,畢竟她一個年輕女孩在一群中年人老年人間挺紮眼的。

少年先是覺得有點眼熟,才多看了幾眼,後來想起這人不就是祁哥最近娶的那女孩嗎?

祁寒每次會将野貨賣給固定的屠夫,買豬肉有了渠道。今天那人有事臨時耽誤了,等了快一個小時,人才到。

少年等到祁寒出來,忙指着在閑逛的陳姝說:“祁哥,那不是你家小媳婦嗎?她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祁寒心一凜,順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臉色不好看。

放下背筐,拿出裝好的那塊豬肉給少年,大概有個兩斤左右:“左禮,你拿着先回去。有事我會去找你。”

左禮半個月沒見着肉了,眼饞得緊,但還是連連擺手:“祁哥,我不能要。我都沒幫上你什麽忙。”

祁寒背起背筐,“給你,你就收着。我走了。”

左禮家住在縣城,家裏除了他和瘸腳的爺爺,就沒別的人了。

生活過得艱難,吃了上頓沒下頓。

祁寒去年夏天認識他的,當時他第一回來黑市,撞上巡邏的人。是悄悄在街上賣書的左禮,及時告訴他消息,躲過一劫。

祁寒結婚的時候,左禮瞞着爺爺去了村裏,混跡在村民中。

左禮目送他遠去,滾燙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祁寒悄聲跟在陳姝後面,看着她漫無目的的左看看右看看,絲毫沒有身處黑市的謹慎。

“姐姐,買枝花吧。可好看了,今早摘的。”街邊小女孩嘴甜的朝陳姝吆喝道。

懷裏的竹籃裏放着幾枝含苞待放的月季花,花瓣粉粉嫩嫩的,還挂着幾滴晶瑩剔透的水珠。

來來往往的路人,目光不自覺的被這一抹亮色吸引,卻沒一個人停下說要購買。

飯都吃不起了,買這中看不中用的花有屁用。

陳姝本就喜歡鮮花,離得近聞到了淡淡的花香,猶豫了下:“多少錢一枝啊?”

小女孩飛快的回答:“兩毛錢,不,一毛錢一枝。”

這價格,陳姝心動了。掏錢中,身後有人喊她名字。

吓得她魂掉了,差點竹籃沒拿住。

“陳姝。”

陳姝的反應,讓祁寒不知說她什麽好。

說她膽子大,能一個人來這裏;說她膽子小,能被相處的一個月的人吓着。

“祁……祁寒?!”陳姝震驚,她怎麽就碰上他了?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這人那麽早就來縣城。

家裏本就窮的揭不開鍋了,要是他知道她拿錢去買花。想到這,陳姝掏錢的動作停住了,面色為難。

小女孩看了眼陌生哥哥,忐忑的問:“姐姐,你還要花嗎?”

“先不要了。”

祁寒聞言,掃了眼月季花:“喜歡?”

陳姝低着頭,語氣中帶着失落:“喜歡。”

祁寒冷哼:“給你的錢用完了?”

陳姝拿出剩的錢為自己澄清:“沒有,還剩了……”

祁寒不想聽剩多少,嫌棄的說:“我和你說過什麽?”

陳姝茫然:“啊?”

她又不是錄音筆,怎麽能記得說過的話。心裏叭叭吐槽。

見她一副渾然不知他在說什麽的模樣,祁寒舌頭重重頂了頂後槽牙,頭回升起罵人的沖動。

說話怎麽就這麽費勁呢?小蠢貨的腦子裝的都是水嗎?

祁寒深呼一口氣,冷言冷語重複早上說過的話:“要買什麽自己買,買完跟上。”

陳姝兩眼一亮,高高興興的掏錢,“妹妹,給我三枝吧。”

小女孩欣喜萬分:“嗯嗯,三毛錢。”

邊上的人,心疼的插嘴:“閨女啊,你花這冤枉錢幹啥啊,花又不能吃,焉了就沒了。”

陳姝眉眼彎彎的接過月季花,“它好看啊,再說又不貴。”

小女孩知道剩下的花大概率賣不出去了,歡快的把花全給了陳姝:“姐姐,都給你。這些不要錢了。”

陳姝笑容更盛:“哇,謝謝你呀。”

小女孩腼腆的笑笑,攥緊錢跑遠了。

陳姝趕緊跟明顯放慢腳步的祁寒,沒控制住興致勃勃的跟他分享:

“我買三枝花了三毛錢,結果那個小妹妹把花全給我了……”

兩人并排走着,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太陽升高,溫度升了起來。

摘下來的月季花曬不得,半個小時就焉了。

陳姝掀開竹籃面上的布,想把月季花放進去,結果裏面捆着的母雞嗖的一下蹿了出來。

在沒什麽人的路上,母雞撲騰着翅膀,蹦跶着往前蹿。期間還飙出了一泡屎。

祁寒:……

陳姝真切感受到了身旁人的無語,窘迫的放下籃子去逮雞。

殺了她吧,就現在。

她絕望,壓根不敢向祁寒尋求幫助。

幾乎是不管不顧的想把母雞重新塞進竹籃裏。

“你是想讓全村人都知道你買了只雞嗎?”祁寒看不下去了,吩咐她:“把雞放我背筐裏。”

陳姝拎着母雞,委委屈屈的問:“我籃子裏有幹草,你要墊嗎?它可能會拉屎。”

祁寒想到那畫面就窒息,黑着臉:“墊。”

陳姝看到背筐的豬肉,沒太大驚訝。跟着男主吃香的喝辣的,很正常。

祁寒想象不了入口的食物和雞屎待一個空間,便把豬肉拿了出來,放陳姝的籃子裏。

裏面還有一根肉剔的幹幹淨淨的大棒骨,屠夫送的。

村民上工去了,村子裏晃悠的小孩居多。

祁寒把豬肉分成三份,“右邊那份拿給張大娘,其餘的你看着辦。”

陳姝點頭,看着白花花、肥膩膩的肥肉,問:“你喜歡吃肥肉嗎?”

祁寒皺眉:“不喜歡。”

陳姝:“那我把肥肉熬成豬油?我們吃瘦的部分?”

“行。”

家裏沒栅欄,母雞沒地方圈養。

祁寒只能把母雞翅膀上的羽毛剪短,兩只雞腳套上繩,叮囑道:“門關好,別讓雞跑屋裏去了。”

“嗯嗯。”

祁寒做好這些,出門前看到了太陽下曬着的草帽。

堂屋,那道瘦小的身影走來走去,桌上擺放着那幾枝嬌豔欲滴的月季花。

他戴上了那頂半濕半幹的草帽,眼裏情緒盡數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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