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簡簌和雲縱在鎮子上暫住下來。

幸好,雖然這裏的百姓很不歡迎外鄉人,但他們去客棧求宿時,倒是沒有被拒絕,不然恐怕要露宿街頭。

鎮長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傳來,兩人盡管着急,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幹等。

他們去探過雪宮,四周設有牢固的結界陣法,若要強行攻破,也不是不行,但如此一來,勢必會與雪宮發生沖突。

簡簌這次是為簡道長辦事,算是有求于雪宮,自然不能這般行事。

在客棧裏的日子很是無聊。

白日,簡簌便叫鬼奴湯小如出來逗趣。

夜裏,湯小如就獨自出門游玩。

一開始,她膽子還很小,根本不敢出門,但被簡簌慫恿誘惑着外出幾次,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

每回從外面回來,湯小如就變成小話痨,滔滔不絕地對她講述在鎮子上的見聞:

什麽誰家的兒媳婦背着男人偷漢子,結果對方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啦;

什麽誰家的豬其實是一只豬妖,觊觎這家女兒的美貌,意圖做壞事,卻被鎮民們合力打跑。

諸如此類的民間八卦。

除此之外,她還遇到過其他的鬼,帶回來這些鬼的生平八卦。

比如,某只男鬼是豔鬼,專門勾搭鎮上有錢人家剛死的長輩鬼魂,讓對方把家裏給燒的香火供奉分給自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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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某只女鬼想學幾千年前有名的女鬼聶小倩,勾搭趕路的書生,吸取陽氣供自己修煉,結果卻翻車了:她頭一次去幹這種事情,就碰上了一個修仙世家的書生,被那書生白白占了便宜不說,還險些将她給收了,從此再也不敢去想那些歪門邪道,老老實實做一只女鬼,頂多偶爾出來吓唬吓唬人。

這倒是叫簡簌大開眼界了一場!

她聽着這些鬼魂之間的奇聞異事,心知這裏之所以還能有這樣完整的鬼魂,人死之後魂魄不會變的殘血,恐怕正是因為,這裏有雪神坐鎮,魔修這些年可以破壞死人魂魄的那些殘忍手段,無法在這裏施展。

然後,她就想到,不知道父親母親的鬼生,也是豐富多彩的?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受欺負?

他們的鬼魂是在一起,還是分開的呢?

當然,簡簌只是這麽想想,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知道找到他們,已經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實現的事。

就這麽又過了兩日,這天傍晚時候,鎮長派人送來了信物,是一枚冰雕鑰匙,說是拿着這個,便可以進入雪宮。

鑰匙被一層符文包裹着,使它不會融化。

簡簌看到這枚鑰匙,就知道,雪神應該是答應見她了。

只不過今日天色已經晚了,而雪宮的規矩,一向是不準外人在夜間進入的。

她跟雲縱便只得次日再去。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天夜裏,湯小如又從外面回來時,說見到了一只非常奇怪的鬼。

她這些日子夜夜在外頭跟鬼混在一起,簡簌還是頭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評價。

“奇怪?怎麽個奇怪法了?”如今是簡簌也聽得多了,實在是想象不出,有什麽樣的鬼,會被稱作是奇怪。

“那只鬼,旁的鬼說,他不是正經鬼,而是被別的大妖殺死之後,将他的魂魄煉成了傀儡,是一只傀儡鬼,專門為大妖幹一些壞事,或是充當奴隸。”湯小如話語微微停頓了一下,有些猶豫,但還是接着說道,“傀儡鬼,沒有自我的意識,他不像其他鬼那樣,還記得自己的生平,知道自己是誰,他什麽也不知道,只知道聽令于他的主人。

“奇怪的不止于此。

“主人,我好奇之下,去接觸了一下那只傀儡鬼,跳到他身上搗亂……”

湯小如說到這裏,就有些為自己的調皮而感到很不好意思了。

簡簌聽着,便忍不住笑了一笑。

說起來,湯小如死時也不過才十幾歲的一個小娘子,正是活潑好動,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年紀。

“你接着說。”她笑道。

“嗯嗯。”湯小如見自家主人并不介意她搗亂,便膽子又大了幾分,接着道,“當時他一只鬼,孤零零地坐在一幢小樓的屋頂,擡頭看着月亮,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就跳到他的頭上,鼻子上,騷擾他,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以為他對此是沒有任何知覺的,覺得索然無趣,正打算走的時候,他突然擡手抓住了我!”

說到這裏,湯小如就微微提了口氣。

由此可以知道她當時有多麽的緊張。

只聽她繼續舒展了一口氣,繼續道,“我以為他要把我收拾一頓了!可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只是非常溫柔地将我放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後看了我一眼。

“很奇怪,盡管他面無表情的,可我卻好像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包容,當時我覺得,他生前一定是一個很溫柔的、有故事的男人,我就安安靜靜地待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起看月亮。

“但是最叫我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頭。”

湯小如說得滔滔不絕,還知道在關鍵地方故意停頓一下,賣一下關子。

簡簌被她逗笑,便佯作很想知道,催促她道:“是什麽?你快說呀。”

“我發現,我能讀取他的記憶。”湯小如很是得意,小紙人的身子扭了兩下,屏息凝神很是一本正經的語氣,“我從他的記憶中得知,他生前乃是一城之主,娶了他心愛的女人,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可是他的女兒一出生就患有頑疾,他便帶着妻女一起去外出,要去找一位厲害的神醫,醫治好女兒,可是沒想到,路上,他的妻子突然一刀刺入他的心窩,馬車外面還埋伏了很多殺手,都是跟他妻子一夥的。

“他和妻子成親三年,一直都十分恩愛,可直到這一日,他才知道,原來他的妻子接近他,嫁給他,只是為了報仇,生女兒完全是意外,妻子還要将女兒一起殺死,被他阻止,他帶着女兒突破重重的包圍逃走。

“但他已經受了很重的傷,無奈之下,只能将女兒放在一棵樹下,布下了一個陣法保護她,随後,便獨自離開,要将那些殺手引開。

“可沒有想到,他在躲避殺手追殺時,誤入了一只大妖的栖息地,被那只大妖殺了,并且煉制成了一只沒有意識的傀儡鬼。

“他的潛意識,其實一直在思念他的女兒……”

簡簌認真聽着,呼吸都一下子輕了許多。

而湯小如也在這時候,又停頓了下來。

她悄悄觀察着簡簌變得有些呆住的小臉,小心翼翼地接着說道,“主人,我在他的身上,聞到了非常熟悉的,只有主人才有的那種氣息……”

“他現在在哪裏?殺他的那只大妖是誰你知道嗎?他過得好嗎?他被別的鬼欺負過嗎?那個大妖對他好嗎?”簡簌回過神來,便一口氣接連問道。

她甚至都沒有發現,她已經淚流滿面了。

“殺他的大妖叫狡狼,它就住在昆北山上,那只大妖對他一點也不好,經常羞辱他,但是他沒有意識,沒有感覺,主人,我離開之前對他說,明晚還去陪他看月亮!只是,他沒有答應,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會不會來……”湯小如趕緊說道。

盡管簡簌沒有說,但是她已經知道了。

這只傀儡鬼,恐怕就是主人尋找了許多年的生身父親……

她沒有戳破,只是不想叫主人傷心。

盡管,主人已經在很傷心地流淚了。

而此時,簡簌的心情,許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異常的複雜難言。

她終于可以确定,自己不是被抛棄的。

只是,他的父親愛她,和她想象中一樣,是為了保護她不得不離去,而她的母親,卻根本不想要生下她,恨不得她死。

明晚……

小如約了父親明天還去見面,可是,明日她要去雪宮見雪神大人,也不知道晚上敢不敢得回來。

簡簌心中矛盾糾結了起來。

雪神是一定要見的,父親也是一定要找到的。

一個是師父囑托之事,一個則是她自己多年的夙願。

她想了又想,終于還是暫時壓抑住心裏濃烈的情感,對湯小如交待道:“明日你留下來,晚上就去和他約定的地方等他,他若是不來便算了,若是來了,你就再約他,一直到我回來,知道嗎?”

“放心吧主人,我知道的。”湯小如忙點頭道。

之後,簡簌便沒有再說什麽了。

她徹夜未眠。

大妖狡狼……

此前從未聽說過,但想必師父知道呢?

可惜這裏距離天劍山實在是太遠了,傳訊并不方便。

簡簌整夜翻來覆去,第二日仍是起了大早。

雲縱見她神情恹恹,便問她怎麽了。

簡簌想了想,将昨夜湯小如所說的那些,告訴了他:“那一定是我的父親,雖然是我剛出生時的事情了,但和師父對我講的他當時發現我的情形一模一樣,我身邊有陣法保護,若不是那棵樹其實乃是黑山老妖,那陣法能保護我很久……”

她沒有說的是,她就是那個時候穿越到這本書裏的。

對于當時的事情,記得很清楚。

可惜她穿進來的時候,這本書的原着劇情就已經結束了,書中根本就沒有她這個角色,連她父親也不曾提到過。

所以,她對于生身父母,是真的一無所知。

“待今日見過雪神,我們便速速回來,一日不見到你的父親,我們便一日不走,雖說還有歷練一事,不過也不打緊,稍後傳信跟蕭寒那些人說一下,叫他們自己先回去便好,至于那狡狼,先仔細打聽一番,再籌謀後續,只要有一線機會,我們便為你的父親報仇,狡狼死了,你的父親便不再是它的傀儡了。”雲縱安慰她道。

他說的這些,自是與簡簌的打算不謀而合。

既然湯小如說狡狼乃是大妖,那麽它的修為,至少是元嬰境界。

但這也不好說。

北洲城最厲害的大妖,聽說已經是合體境的大能了,比雲縱的修為,要高上兩個境界。

倘若那狡狼也有如此境界,甚至哪怕它只比雲縱高一個境界,是煉虛境的,那便是他們無法奈何的存在。

如果只是單單尋仇也就罷了,她有耐心等個十年八年,總有一日,她會比狡狼更加強大,甚至拉上師父幫忙呢?

這都不是問題。

可讓簡簌難受的地方在于,她的父親如今受制于狡狼,若不殺狡狼,她的父親就還得繼續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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