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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晚了，不少飯店已經打樣，沈焰開着車轉悠了一圈，看見街邊大排檔濃濃升起的炊煙，突然就有些懷念。“還記得我高中那會兒，被家裏丢去寄宿學校，那個年級的男孩子都叛逆，明明山珍海味也沒少吃，偏偏就惦記着翻牆逃學出去時吃的大排檔……也不管衛生不衛生，就着啤酒一塊兒，那叫一個舒爽。”未了還笑了一下：“你看我跟你說這個做什麽，街邊的東西吃了不健康……”

“那就去試試吧。”蘇佳年看着車窗外圍城一桌的人群，明明是深夜，這裏卻喧嘩如白日：“我想吃。”

沈焰愣了一下，幹脆點頭：“行，那下次再帶你去吃好的……”說着轉動方向盤，在就近的路邊停了下來。

“哎呦，帥哥你們要吃點什麽？”

才剛一下車，就有人熱情的迎了上來，給他們發菜單。

沈焰選了家有砂鍋粥的店，兩人找了個相對安靜點的角落裏坐下來。

桌子上鋪着廉價的一次性桌布，椅子是塑料椅，泛着奇怪的油光，地板上有不少隔壁桌的空酒瓶，以及一些飯菜留下的污漬，唯有食物的香味随着夜風徐徐飄來，讓人胃口大開……蘇佳年還是頭一回在這種環境下用餐，難免有些新奇，心說這裏的環境雖然惡劣，但煙火氣十足，卻是要比死氣沉沉的宴席好上許多。

沈焰坐在對面，點上了一根煙：“你不介意吧？”

蘇佳年搖了搖頭，見他将煙草塞進嘴裏，吞雲吐霧時放松的模樣，問：“抽煙到底是什麽感覺？”

見他如此好奇，沈焰笑了笑，将煙嘴遞過去：“來，你試試。”

蘇佳年學者對方的模樣吸了一口，果不其然的……嗆到了。

“咳、咳咳咳……”

見他咳得滿面通紅，沈焰連忙遞水過去，還不忘一邊笑：“你看看你，偏不學點好的……”

蘇佳年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咳出了淚花的眼怪委屈的盯着沈焰，看得後者心頭一軟，起身拍着他的後背替他順氣：“好啦，是我不對，不該帶壞小孩……不過你也太可愛了吧，從小到大都是乖寶寶，不抽煙不喝酒？”

蘇佳年眨了眨眼：“可趙希說我這種個子太高了，一點都不可愛。”

“趙希？”完全沒想過自己會從對方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沈焰皺起眉：“你跟他見面做什麽。”

“今天他來公司找你，被保安攔了下來……”蘇佳年簡單将事情說了一遍，“後來我們去了咖啡廳，聊到了這個。”

沈焰垂下眼，看着指間明暗的煙頭，吸了一口：“那小子心術不正，你以後離他遠點，聽見沒？”

“為什麽這麽說？”

“……總之也不是什麽大事，他已經因為作風問題被公司開除了，所以以後再有保安攔着他，你也不用上去幫忙，聽到沒？”沈焰說完，見對方還是一副呆呆的模樣，不由得失笑，伸手彈了下蘇佳年的眉心：“你啊你，有時候天真得像個象牙塔裏長大的小少爺……”不過少爺怎麽會出來賣身呢？沈焰自然岔開了話題：“總之離他遠點，還有他說的話，你都別信。”

兩人聊了這麽半天，菜也端上來了，沈焰點了些肉串和蔬菜，又要了飲料，只不過他給自己點了啤酒，将一罐椰奶放在對方面前：“你喝這個。”

這小子喝醉的模樣太反常，沈焰現在想起來屁股還疼，可再不敢讓對方沾酒了。

蘇佳年乖巧的點點頭，拿起一根羊肉串。

這個大排檔開了好些年了，晚上的生意一直火爆，羊肉串肥瘦相間，瘦肉香嫩肥肉酥脆，配上芝麻和孜然，一口下去，又香又脆得，好吃的讓人想把舌頭都咽下去。

蘇佳年吃過不少山珍海味，可他更喜歡這種質樸簡單的食物，一口氣撸了好多根，桌上的簽子堆成一坐小山，沈焰喝了口啤酒，“慢點吃，不夠再點……”

“唔唔！”蘇佳年正忙着吃，頭也不擡地應了一聲。

沈焰可能是餓過了勁，吃了幾串後反而沒什麽胃口，就幹脆坐着等砂鍋粥做好。在這期間上來的所有燒烤都被蘇佳年一人承包了，不過他吃的雖快，吃相卻始終很優雅，一點都不會給人狼吞虎咽的感覺。

沈焰越看越是喜歡，覺得自己是真撿到寶了，心情相當不錯。

過了一會兒，砂鍋粥上來，他還親手給對方盛了一碗，“晾一會兒再喝，燙。”

砂鍋粥點的是經典的蝦蟹煲，一揭蓋子便能聞到誘人的香氣，再往上頭撒一把香菜，被熬煮成淡黃色的米粥中點上翠色，叫人食欲大開。

沈焰一口氣喝了四碗，最後不得不解開西裝的馬甲，翹着腿再點上一根煙。

耳邊是喧鬧不斷的人群聲，路燈高高懸在頭頂，隐約能見被光芒吸引而來的飛蟲，一次次徒勞無功的撞擊着透明的燈罩……沈焰呼出一口白霧，模糊的視線中，蘇佳年抵着腦袋，正優雅且迅速的剝着粥裏的蝦仁，沈焰看着他嘴角不知何時沾上的芝麻粒，內心柔軟的不可思議。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有過更加長遠的想法，可也只是僅僅一瞬而已，燒完的煙頭燙到了手，沈焰眨了眨眼，終于回過神。

他将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看着那火星掙紮着熄滅，眼裏沒什麽過多的情緒，有什麽封閉了多年的東西小小冒了個頭，便被粗暴的按回了遠處。

“吃完了吧？”沈焰揉着被燙到的手指，沖打着飽嗝的蘇佳年笑了笑：“吃完走吧，我送你回去。”

蘇佳年搖了搖頭：“你喝了酒，我來開車吧……你告訴我路線就好。”

沈焰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等坐上車，他輕咳一聲：“你今晚不用回宿舍了，去我家住吧。”

蘇佳年整個人呆住了，石化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什麽意思，又想起今天趙希的那一句“沈總他需求很大”……紅着臉細若蚊鳴的“嗯”了一聲。

沈焰心情不錯，打開車窗吹風哼着小曲兒，就這麽一路到了家附近的紅綠燈時，綠燈了好一會兒車子還沒發動，沈焰往駕駛座上看去，發現蘇佳年面色蒼白，一手捂着小腹，似乎很痛苦的樣子。他吓了一跳，“你怎麽了？”

“肚、肚子疼……”蘇佳年出了滿頭的冷汗，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樣子，沈焰吓壞了，連忙與他換了座位，一腳油門開往附近的醫院。

晚上車少，一路暢通無阻，就是沈焰一急之下還闖了兩個紅燈，等一到地方，蘇佳年已經疼得縮成了一團，沈焰本想把人從車上抱下來，但努力了一下還是抱不動，就改成了攙扶。

等火急火燎的把人送進急救室，沈焰站在門口，看着掌心裏濕漉漉的一片，也不知是自己的汗，還是對方的。

他很久沒這麽着急過了，蘇佳年疼到有些扭曲的表情着實叫人心疼，剛才開車的時候，沈焰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只想快點、再快點……讓對方少受點苦，盡早得到醫治。

有些虛脫的靠在醫院冰涼的座椅上，沈焰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他看着急救室亮起的紅燈，從心底裏希望蘇佳年沒什麽大礙，不然……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至少現在，沈焰還不想失去對方。

搶救結束的比想象中要快，看着燈變成綠色，沈焰立馬站起了身，顧不上有些發軟的腿就要往裏走，這時門剛好打開，蘇佳年被護士推出來，主治的醫生走在最後，摘下了白口罩。

沈焰連忙上前詢問：“大夫，我朋友他沒事吧？”

後者瞥了他一眼，“你送他來的？”

“是我……他沒事吧？”

“吃多了，又灌了風，有點受涼，沒什麽大礙。”醫生說：“不過可能也跟吃的東西不幹淨有關，有些人腸胃比較嬌弱，容易鬧肚子，回去養上幾天，別吃油膩和涼的東西。”

沈焰一聽就後悔了，誰知道一頓燒烤能把人吃進醫院？不過先還是謝謝人家醫生，又按照囑咐去開了藥，跑上跑下了幾趟，等出了醫院，已經是淩晨了。

蘇佳年的肚子已經不疼了，這會兒披着沈焰的外套，坐在醫院出口的長椅上，沈焰把車開到門口，按了按喇叭，示意對方出來。

後者來到車前，有些愧疚的道：“我來開車吧，你喝了酒……”

“一罐啤酒而已，早清醒了。”沈焰這會兒一身的汗，幹脆把領帶扯下來，丢到後座：“上來吧，十多分鐘就到家了，這麽晚了，沒事的。”

蘇佳年拉開門上了車，他看着光影流動下沈焰繃緊的臉，小心翼翼的問：“沈總，你是不是……生氣了？”

“是啊，我超生氣的。”沈焰面無表情的打着方向盤，“氣有些人腸胃不好還不跟我說，害得我請人吃飯還要送人去醫院……”他越說越生氣，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對方的腦袋：“說你像個少爺吧，你還真的嬌氣，同樣一餐飯怎麽你出事了我沒事？”

蘇佳年被敲得“啊”了一聲，捂住被打得地方：“我、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沈焰沒好氣的道：“那我就樂意送你去醫院了？好好地一個晚上，就這麽給毀了……啧，你啊你，腸胃不好還吃那麽多，好像我多虧待你似得。”

不過抱怨了這麽一大通，看似是氣得，實際心疼占了更大比例，這點不用明說蘇佳年也能感受得出來，于是這會兒抱着抱枕，支着腦袋望着他笑，笑得沈焰心動了、罵不出口了，悻悻閉上嘴。

這小子簡直就是仗着我舍不得動他……沈總氣惱的踩着油門，覺得對方有些太放肆了，可是怎麽辦呢？對着那張臉，他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就連重話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蘇佳年簡直就是老天派來克他的！

心裏頭亂七八糟的想着，卻還是瞥見了對方幹燥起皮的嘴唇以及因疼痛而有些蒼白的臉，沈焰幾乎将油門踩到了底，仗着半夜沒有車輛來往，一路風馳電摩的回到了家。

他帶蘇佳年來的還是上次那個地方，兩人進了屋，沈焰先讓他在沙發上休息，自己跑去燒了點熱水，用幹淨的玻璃杯盛好了，又把開的藥拆了包裝，一起推到對方面前：“吃了之後去洗個澡，客房是左手第二間。”

蘇佳年捧着溫熱的杯壁，像是清純又像是誘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沈焰一挑眉梢：“當然是睡自己房間了……怎麽？”他看着對方白襯衫外露出的一截頸脖，已不知何時微微泛紅，誘人的紅暈爬滿了白——皙的臉頰，蘇佳年低垂着眼，目光閃躲，像是羞澀。

沈焰有些口幹舌燥，不過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做那種事情的時候……一向縱情的沈總難得管住了躁動不安的下半身，不動聲色的退了一步：“你剛病了一場，要是再折騰又出事了怎麽辦？好好睡，過兩天還要見音樂老師呢……”

蘇佳年眨巴着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小翅膀似得煽動着，半晌才問：“下午的時候，你來看我了對不對？”

雖是問句，但語氣卻十分肯定，讓沈焰想糊弄都沒法子。

他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含混道：“是，我路過了一下……嗯，又跟姜冉聊了聊你的情況……不過只是這樣而已！”

“噗。”蘇佳年看見他別扭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

沈焰惱羞成怒：“你笑什麽！”

“沒什麽……就是，想謝謝你，沈總。”蘇佳年抿了口溫熱的水，感受着那股暖流順着喉管，湧入微微痙攣的胃裏。“你對我真好。”

“……什麽謝不謝的……”沈焰本想說咱倆誰跟誰啊，但轉念一想，他們才認識幾天啊？這關系的進展實在是……太快了。

快的讓他心慌，讓他情亂意迷，生怕自己成了那被美色迷心的纣王，放棄大好的後宮江山——一心吊死在一棵樹上。

說好的走腎不走心，怎麽就破例了呢？

對方不過是因為錢才接近自己，也因為得到了資源才對他說這些話……沈焰想，其實我一點也不好，我這人喜新厭舊地厲害，什麽東西一旦過了保質期，不管再喜歡也都不要了——

可如今，他看着眼前這個漂亮害羞的年輕人，第一次産生，如果一直下去也不是不可以的想法。

……哪怕蘇佳年只是因為利益跟他在一起，哪怕自己只是看上了對方的臉。

于是那剩下的半句話被永遠留在了嗓子裏，沈焰沉默着，片刻後，他才露出一個看似溫柔的笑：“你知道的，我是一個慷慨的金主……”

蘇佳年覺得有哪裏不對，可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幹脆将空了的玻璃杯放在桌上，伸手一把抱住了對方。

“沈總，我肚子疼，你扶我去浴室，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