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大腦一片空白，沈焰捏着手機一動不動的盯了好一會兒，才像是終于确定了什麽一般，閉了閉眼。

他無法用語言來描述此時此刻的心情，但理智上，他不能因為僅僅一張照片就否定了蘇佳年的承諾……可感情上，這張照片就像一把薄薄的刀，悄然無息的沒入了他的胸口，甚至看不見血。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大口大口的抽着氣，放下手機，摸索着去掏抽屜裏的香煙——他有很久不碰這玩意兒了，如今卻說什麽也忍不住，嫉妒混合着難以言喻的憤怒席卷了他，沈焰以為自己可以再冷靜一點……可他做不到了。

哆嗦着手指将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苦澀湧入肺腑，沈焰靠在柔軟的座椅中，放空的雙眼望着頭頂的天花板，緩緩吐出一口白霧……就這麽一口、一口的抽完一根，他終于冷靜了一點，将電話摸回來，給姜冉去了個電話。

對方早他一些時間看到消息，本來想叫人壓下去，卻終于還是晚了一步，這會兒正忐忑着，接到沈焰的電話後，開口第一句便是：“沈總你也別太傷心……我覺得小蘇不一定是有意的。”

“嗯。”沈焰沒精打采的應了一聲，沉默了片刻，道：“……到底怎麽回事？”

“蘇家……也就是蘇佳年的家族，在海外華人界中是有名有姓的名門望族，最近他們打算回國發展，所以……”姜冉将這幾天自己查到的東西一一告知對方：“不過目前來看，他們還在選合作夥伴，目前的人選是錢家的大小姐錢明麗，有聯姻的傾向，下周就是錢明麗生日，說是要舉辦一個生日會什麽的，邀請了很多人……”

“錢家？”沈焰眯了眯眼睛，在腦海裏搜索着這個姓氏……那個房地産企業明輝地産的CEO，好像是姓錢來着？

同在本市，難免有幾次對上，沈焰還記得對方的長相，只是明輝地産這幾年的發展沒那麽打眼，卻也還算穩健……的确是個不錯的合作夥伴。

但就憑這種資本，想在自己手上搶人，未免也太小看他沈焰了吧？如此想着，沈焰敲了敲桌子：“你幫我查一下邀請人的名單，整理成文件發過來。”

姜冉應了一聲，随即挂斷了通話。沈焰将手機放回桌子上，起身推開窗，吹散一室的煙味……他居高臨下，望着腳底繁華的城市，三年後，東邊會有一座地标似得大樓，西南的購物中心也已經開工在即……他有資本、有能力成為蘇家想在國內紮根最好的合作夥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有着一份旁人無法比拟的決心。

他答應了蘇佳年會等他回來，可這并不代表沈焰就此坐以待斃——他是男人，肩上扛得起東西，腳下踏着這些年一步一步打下來的江山，如今，他不願再等。

站在天臺上吹了一會兒風，再回屋時名單已經發送了過來，沈焰從上到下一一看過，發現有不少業內大拿，這基本是錢堅所有關系網……看來這是決意在老丈人面前表現一下？沈焰冷笑一聲，又回去看了眼那條新聞，照片上的蘇佳年沒有笑意，表情有些冷。

這個發現讓他心情多少好受了一些，不過兩人挽在一起的手臂和手指上明晃晃的指環還是看得沈焰咬牙切齒，一邊想着等對方回來之後要如何嚴刑逼供，一邊又忍不住将照片翻來覆去的看……蘇佳年似乎瘦了一點，聚光燈下，他的表情有些蒼白……不會是病了吧？

沈焰越想越魔怔，迫不及待的想要與對方見上一面，于是他又将那個名單看了一遍，終于在其中看到了熟人的名字，他不再猶豫，擡手播出了電話……

一天後，公司附近的咖啡館裏，沈焰如約而至，李平朗已經在事先定好的位置上等他了，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在場。

那人是他見過的魏晟，這會兒穿着運動的T恤衫，裸露在外的雙臂滿是肌肉，這會兒挺直了腰板坐在李平朗身邊，頗有幾分軍人架勢。

李少爺有些無奈的向他解釋：“那什麽，小晟他非要跟過來……我勸不動，你就當他不存在好了……”

魏晟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也沒吭聲，只是摸了摸表哥細軟的頭發。

李平朗似乎抖了一下，但很快輕咳了咳：“不過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面了……請問林總這次找我來，是有什麽急事嗎？

”當然。”沈焰在兩人對面坐下，擺正姿勢後，以一種極其嚴肅的态度開口：“李少，你是不是收到了錢家千金的生日邀請函？”

李平朗回憶了一下這幾天收到的郵件，“好像的确是有這麽一回事來着……不過我還準備好要不要去，怎麽了？”

“我想請你幫一個忙……”沈焰組織了一下語言，将自己這邊的狀況大致說了，“因為宴會默認是可以帶一名伴的，我想請李少你……帶我進去。”

他話還沒說完，那邊一直沒說話的魏晟突然擡起頭來，眼睛裏是明晃晃的敵意。

“小晟，你別這樣……”李平朗連忙按住撫摸着表弟繃緊的脊背，沖沈焰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啊，小晟他比較敏感……”

沈焰默默喝了口咖啡，心想這只是敏感這麽簡單嗎？占有欲都明晃晃寫在臉上了……再看李平朗，這是把一頭狼當狗哄啊！

不過這些都跟他今天的任務沒關系：“那麽李少的答複是？”

李平朗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沈總話都放在這兒了，我要是拒絕也實在太不給面子，但……小晟不一定希望我去，如果我當着他的面同意，他肯定會生氣的，所以……”

他話說得很慢，像是一邊說一邊在斟酌着語言，這倒給了沈焰插嘴的機會，他笑了一下：“了解了……不過，李少是不是在看上了一塊樓盤來着？”

“哎？”李平朗眨了眨眼：“你怎麽知道？”

“如果李少願意幫我這個忙……”後面的話不需要說的太明白，沈焰适當閉上嘴，給對方留出一部分遐想的空間。

而李平朗就糾結了，他這些年混跡娛樂場，最大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拉攏人脈，先前公司投标失敗，他還難過了好一陣子，如今這麽大一個機會擺在眼前，若是錯過的話，實在……

他到底是李家的人，身上流着商人的血，哪怕經商這一塊兒他做的并不算好，可也不至于放棄利益。糾結了老半天，李平朗開口道：“我這麽做的話，沈總不會怪我這個朋友吧？”

“哪裏，商場之上利益為先，你我都是經商世家，不會不懂這個道理。”沈焰笑着道：“我知道李少難為的原因——人情本身就是要還的，我做的，只不過将其變成交易罷了。一場雙方都共贏的交易，兩相歡喜，以後自然還能繼續做朋友……就算是你表弟在場也沒有什麽關系吧？”只是交易，不含私情，沈焰在來時就做好了這樣一個準備，所以此時此刻，他半點不虛。

李平朗沉默了片刻：“那個樓盤可是最有潛力的幾個地方之一，價值不菲啊。”

沈焰卻說：“用一個價值不菲的東西去換一個無價之寶，這筆買賣做得值。”

話到了這個份上，李平朗再沒有拒絕的理由，他悄悄攥緊了桌下魏晟的手，答應了此事。沈焰見好就收，達到目的後就匆匆離開了，房間裏只剩下魏晟和李平朗，門一關，前者立即轉過頭來，眼神晦暗難辨，但看不出有生氣的樣子。

李少爺湊過去親了他一口，小聲道：“我爸教我的東西我大多都沒記住……但這點我還是懂的，那個樓盤對我真的很重要……你、你不會怪我吧？”

軟軟的嘴唇貼上臉頰，魏晟垂下眼睛，看着眼前的表哥，輕輕嘆了口氣。

“不會。”他伸手捧住對方的臉，揉搓了幾下：“我只是覺得你似乎長大了些，都會跟人談條件了……”

李平朗嘿嘿笑着：“……人沈總都說了，用一塊價值不菲的樓盤去換一個無價之寶，這筆買賣做得值——畢竟我還是要開公司的嘛，要是不精明點兒，等以後我們老了吃什麽去？”

魏晟聽到這句話，眼神終于柔軟了下來，他吻了吻表哥帶着咖啡味兒的嘴唇，“嗯，幹得好。”

宴會的前一個晚上，沈焰有些失眠。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滾動，中途戴在頸脖上的項鏈滑了出來，被串在一塊兒的兩枚戒指落在他眼前，閃爍着細微的光芒。

沈焰怔了一下，伸手将其握住——被體溫感染的指環溫熱，烙在掌心裏，像是一團小小的火。

他不自覺又想起蘇佳年手上那枚戒指——好吧，他還是非常、非常的在意，畢竟自己這個還沒送出去呢……但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小小的指環去否定他們一起經歷過的一切，更不可能因此去放棄那顆真誠待他的心。

……所以，我相信你。

他吻了吻手中刻有兩人名字的戒環。

當天，沈焰起了個清早，他推掉了今天的所有工作，就為了籌備今晚……雖是這麽說的，但宴會開始時間在下午四點半，沈焰無所事事的下樓溜了圈狗，又将房間打掃了一下，希望蘇佳年回來時能住得舒服。

其實他并沒有能将對方百分百帶出來的打算，可不論如何，都要去嘗試一下——不然他過不了自己那關。抱着這樣的心情，沈焰等來了下午，他換上得體的西裝，對着鏡子确認每一個細節都堪稱完美後，開車出了門。

李平朗比他先到一步，沈焰來時就看到魏晟高人一頭的站在對方身邊，雙方打了個照面，青年點了點頭，轉身不再看他。

李平朗跟對方說了幾句，越過魏晟走到沈焰身邊：“沈總，我們進去吧。”

宴會的參加者不少，但大多都是沈焰熟悉的面孔，此時此刻，他不太希望自己被很快認出來，至少也要先見到蘇佳年……

于是他低頭跟在李平朗身後，再進入會場後，兩人就此分開，沈焰來到角落裏，順手拿了杯紅酒，眯着眼觀察着現場所發生的事情。錢堅已經出來露過了一面，并且有介紹到自己的女兒……倒是那神秘的蘇家人，沈焰并沒有看見，他擡頭望向二樓的包房，那裏的玻璃是單面的，應該是在那裏面。

轉眼一個多小時過去，時間來到六點鐘，嘉賓們差不多到齊了，本該是主角出場才對……可沈焰等了半天，卻沒聽見半點消息，他有些納悶兒，不由得看了眼二樓的位置，考慮了半晌，還是打着上廁所的名號，鑽過紅線，離開會場大廳。

沈焰繞着大廳外圍轉了一圈，發現了通網二樓的緊急出口，他順着樓梯上樓，只見走廊上有幾個保镖打扮的人正來回走動，他還想再看幾眼，就被保安發現，客客氣氣的被請了回去。

回到一樓後的沈焰有些無奈，他瞅着一時半會兒也見不到人，就想去衛生間抽根煙冷靜一下。這個點嘉賓都在現場等待開始，衛生間裏空無一人。沈焰低頭擰開開關，将冰涼的水拍在臉上，這麽反複了好幾次，直到心裏的那股煩躁稍稍消散了些，才長吐一口氣，直起腰點了根煙。

一白色的煙霧在室內蕩開，他很快抽完一根，順手掐滅了煙頭準備回到會場時，突然想起了一聲很輕、很輕的咳嗽……

對方明顯是刻意壓制了聲音，但因為四周實在太安靜了，沈焰還是聽見了。

他吓了一跳，放輕腳步，轉身去看隔間的門——衛生間的門是需要推拉才知道裏面有沒有人，于是他一間一間的推過去，直到最後一間時，推不動了。

沈焰站在門口，心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想……懷抱着連自己也說不太清的心情，沈焰敲了敲門板。

“年年，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