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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蘇念很慌,穿衣服的手都是抖的,內衣扣了幾次都沒扣上,她一着急,幹脆不想穿了,徐清昱穿好衣服過來,先是幫她扣上內衣,給她套上打底,外套也穿好,又拿來帽子戴到她頭上,然後用圍巾将她還有些濕的發尾全都圍住。
他雙手放到她的肩膀上,稍微用力,想要給她些力量,“別慌,人醒了是好事兒。”
蘇念眼眶微紅,惶惶地看他,“我不是在做夢對不對?”
徐清昱托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上她的眼睛,“要不要掐我一下試試?”
蘇念被他擁在懷裏,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身上不能控制的顫慢慢停下來。
徐清昱開的車,深夜的路上,車不是很多,他開得又快,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醫院。蘇念一路跑進病房,徐清昱走到病房門口,腳步頓了一下,才走進去,病床前圍了一堆人,他在遠處站定,并沒有上前的打算。
蘇念看着醫生一張一阖的嘴,耳朵裏又開始出現拉長的翁鳴聲,她聽到醫生說“不排除全身癱瘓,失憶甚至失智的可能”,就聽不太清醫生後面的話了,只覺得太陽穴在一下一下地抽,整個頭皮都在針紮一樣疼。
徐清昱注意到她的異常,大步走到她旁邊,先對醫生說一聲“抱歉”,打斷了他的話,然後低頭看她,“哪兒不舒服?”
蘇念靠到他懷裏,輕聲說,“沒事兒。”
蘇烨剛才确實醒了,現在又睡了過去,值班醫生對他做了簡單的檢查,能聽見聲音,但是說不出話,只能眨眼睛,連手指都動不了,而且對外界有一定的認知障礙,有可能是失憶或者更嚴重的失智,這個還需要等他再醒來做進一步檢查,這種情況可能是暫時的,也可能是永久的。
蘇念看着病床上安靜睡着的人,她對他醒來後的各種狀況不是沒有心理準備,可聽到醫生說的時候,還是很懵,她不知道全身癱瘓和失智哪個更難接受一點,他以前是那樣意氣風發的一個人,後半輩子不應該和這兩個詞中的任何一個沾上關系。
小吳笨嘴拙舌地安慰,“蘇小姐,能醒來總是好的,你不要灰心。”
蘇念慘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些笑容,是啊,能醒來總是好的,她之前不是總盼着他能醒過來,她就別無所求了嗎。
徐清昱拉過旁邊的椅子,讓她坐下,握上她的手,然後請醫生繼續說明情況,等醫生全都說完,徐清昱問了些問題,醫生一一解答清楚,徐清昱又看蘇念,蘇念搖了搖頭,她沒什麽想問的了,他已經把她想問的全都問清楚了。
徐清昱把醫生送出去後,在走廊裏站了會兒,摸向大衣的口袋,想拿打火機,最後卻摸出了手機,給周以臣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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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臣接到電話都快瘋了,“我的親老大啊,您老人家知道現在是幾點嗎?老鼠這個點兒也都回洞睡覺了。”
徐清昱問,“我記得你姐夫是腦神經方面的專家?”
周以臣一聽他的聲音馬上嚴肅起來,“對,出什麽事兒了?”
“你把他聯系方式給我。”
“好,”周以臣立馬把池岩的聯系方式發了過來,又解釋道,“但他現在不在國內,而且他已經不是我姐夫了,是我前姐夫,我姐把他傷得不輕,你和他聯系還是不要提到我和我姐,就提小雨姐好了,他和小雨姐同父異母,關系還不錯。”
“嗯。”
徐清昱挂斷電話,手機屏幕的涼貼到掌心,讓他想到了剛剛蜷縮在他掌心裏的手,比冰塊還涼。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黑夜,她想要蘇烨好起來,那他就想辦法讓他好起來,至于蘇烨好了會有什麽後果,他能想到,可他同樣也有辦法讓他閉上嘴,事情總在人為,這天底下就沒有哪一條路是死的。
他走回病房,蘇念正在和小吳說話,“你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我今晚會在這兒,你明早再過來就行。”
小吳有些擔心,“蘇小姐,你還好吧,你的臉比紙還白。”
蘇念已經從剛才的打擊中緩了過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小吳,還是在安慰自己,“還好,能醒來已經是天大的喜事兒了,事情要一步步來,會越來越好的。”
小吳用力點頭,就是這樣的。
徐清昱倒了一杯熱水,放到她手裏,對小吳道,“小吳,對吧?我是蘇念的丈夫,徐清昱。我們加個聯系方式,後面如果有什麽事情你聯系不到她,也可以和我聯系。”
小吳還是第一次見蘇小姐的丈夫,眼前的男人高大又俊朗,舉手投足間又流露出一種自然而然的矜貴,就……和蘇小姐很般配。
蘇念喝一口熱水,靠在椅背上,聽着他和小吳的交談,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如果今晚他不在,她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應付,但有他在,她好像就可以把一些東西交給他分擔,不用什麽都抗在自己身上,不管抗不抗的住。
小吳走後,徐清昱脫下身上的大衣鋪到旁邊的陪護床上,看蘇念,“躺一會兒?”
蘇念搖搖頭,她拉上他的手,仰着頭看他,“要不你也回去吧,反正兩個人在這兒也沒什麽用。”
徐清昱摘下她頭上的帽子,用手指捋着她還沒幹的頭發,“你守着他,我守着你,怎麽沒用了?”
蘇念眼底生了熱,她彎下眼睛,想笑卻沒能笑出來。
徐清昱将她擁在懷裏,他聽到自己艱澀的聲音在冷清的房間裏響起來, “剛出國那幾年,我媽接受不了我爸的死,受了刺激,精神出了問題,時好時壞,就算是好的時候,也是把我當成我爸,壞的時候,打人咬人摔東西,甚至自殘,我一度以為她可能好不了,但你看她現在,身體也好了,精神狀态也很好,整天樂呵呵的。所以,再難的事情,也只是暫時,總有能好起來的一天。”
那段日子太過晦暗,他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偶爾陷入到醒不來的夢中,回到過去,但他從沒有對誰講過這些,這是他第一次有了訴說的沖動,他總能從她身上看到以前的自己,他也承認任默信息裏說的,他确實是心軟了。
蘇念靜靜地聽着他的話,将潮濕的眼睛藏到他懷抱的深處,喃喃道,“徐清昱,要是我們能早點兒認識就好了,那樣你難過的時候,我也可以抱抱你。”
徐清昱呼吸沉了沉,他回,“現在這樣就很好。”
蘇烨是在第二天中午再次醒的,他看到蘇念沒有任何反應,但看到全家福的照片時,眼睛會有細微的變化,蘇念一個一個地指,他能認出她爸,好像也能認出她媽。
蘇念打電話叫她媽過來,蔡芸本來不想來,但一聽到蘇烨醒了,立馬放下了手裏的麻将牌,很快就奔到了醫院。
蘇烨确實能認出蔡芸。
蔡芸很奇怪,“他怎麽會記得我,就算要記得,也該是記得你吧,你們兩個關系那麽好,我和他三天能吵兩架,”她想了想,又道,“可見他這個人多小心眼兒了,肯定是因為我對他不好,他才記得我。”
蘇念已經沒有力氣回她媽的任何話了,醫生都查不出來的原因,她媽自己就能診斷出來,也是厲害。
蔡芸圍着蘇烨的病床轉了兩圈,蘇烨的眼睛也跟着蔡芸慢慢地轉,蔡芸看蘇念,“他這要是失憶了還算好的,要是成了傻子或者癱子,我看你怎麽辦。”
蘇念又氣又急,捂住蘇烨的耳朵,壓着嗓音說,“媽!他只是不能說,他能聽得到,不該說的話您能不能別說。”
蔡芸難得沒有和蘇念怼起來,她看了看她眼下的烏青,“徐清昱呢,他一點兒也不管你,你自己在這兒守了一夜?”
提到徐清昱,蘇念臉色才好了些,“他剛走,回家幫我拿換洗衣服去了。”
蔡芸道,“你回家吧,睡一覺,你那黑眼圈都快挂到下巴上了,在這兒硬扛着幹嘛,我守着。”
蘇念有些詫異地看蔡芸,她能這麽快來,蘇念已經覺得意外了,她還主動說要在這兒守着,太陽也沒從西邊出來。
蔡芸沒好氣地橫她一眼, “看我幹啥,我之前不想管他,是因為我覺得你在做無用功,像他這種重度昏迷的,能醒過來的有幾個,現在既然醒了,我心再狠,也不能一點事兒都不幫你吧,要不回頭等我到了地底下和你爸見面了,他得埋怨我。”
蘇念一時氣她說話一點兒也不知道忌諱,什麽叫等回頭到了地底下,一時又有些想哭。
蔡芸看不得她這幅樣子,揮手轟人,“快走,你說你這動不動就哭的脾氣到底是随了誰,從我記事兒起,我就沒掉過一滴眼淚。”
蘇念走過來,頭抵到蔡芸的肩膀上,悶悶地說,“我哪兒知道我随了誰,除非您當初在醫院抱錯了,不然我是您親生女兒這件事肯定沒跑。”
蔡芸最受不了這種肉麻來肉麻去的黏糊勁兒,“你再不走我就走了。”
蘇念坐到出租車上,看着窗外的街景,沒忍住,抹了兩滴眼淚,又想起來得給徐清昱打個電話,讓他不用過來了。
徐清昱聽出她聲音不對,“哭了?”
蘇念輕聲說,“沒,哭什麽。”
徐清昱道,“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蘇念忙回,“不用啊,我坐上車了,馬上就到家。我有些餓了,芳姨都做什麽好吃的了?”
徐清昱溫聲說着芳姨做的菜。
因為他少有的溫柔,蘇念想要得寸進尺,“我還想喝雞湯,你做的。”她又怕自己太過分了,軟聲撒嬌,“好不好?”
“可以。”他回應得很痛快,好像她現在說什麽,他都會答應一樣。
蘇念很想再問一下,那你能不能帶着我做北城的項目,她也不敢貪太多,就能抿上一點肉湯就行。她又有些驚訝自己在這種時候還能想起公司的事情,她還是太理智了嗎,她以為自己已經很投入了。
話到嘴邊,到底沒問出來。
兩個人一問一回地說着家常,車也很快開到了家,屋裏已經彌漫上了飯香,蘇念确實也餓了,早晨就勉強喝了幾口粥,這一天還沒怎麽吃東西。
芳姨不在,他正對着料理臺切菜,料理臺對他來說有點兒矮,他微微躬着身,從背影都能看出他的認真。
蘇念悄悄走過去,雙手圈住他的腰,臉蹭着他的背,柔聲說,“誰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認真為太太煮雞湯的男人才最帥。”
徐清昱一向冷寒的眼底不自覺地流出些笑,他想回身看看她,“剛才哭什麽?”
蘇念悶在他的背上,不想讓他看,也不想說剛才哭什麽,“你繼續做飯,我就想這樣抱着你。”
徐清昱雖然沒看到她的眼,也聽出了她情緒的低落,他邊切菜,邊說些別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我讓崔路又找了個有經驗的護工,現在他人醒了,事情也就多了,小吳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兩班倒着會好一些。”
蘇念嗡聲嗡氣地“嗯”一聲。
徐清昱又說,“還有一件事,周以臣的姐夫池岩,他是腦神經方面的醫生,我剛才和他通過電話,他的導師是這方面的權威,我待會兒把他的資料發給你,你看看,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會和池岩那邊溝通,看能不能把人給請過來一趟。”
蘇念雙手将他抱得更緊了些,壓着嗓子含含糊糊地說,“徐清昱,你對我真好。”
她怕再多說一個字,自己就會哭出來。
她有些喜歡他這樣的好,也有點兒害怕他這樣的好,萬一有一天他這些好突然消失了,還不如……從來沒有過。
又或者……她要是辜負了他的好,她又該怎麽面對他。
徐清昱停下正在切菜的刀,空氣一時靜下來。
手機的震動聲打破了寂靜的沉默,他開口,“幫我拿一下手機。”
“哦,好。”
蘇念轉身去拿後面大理石臺面上放着的手機,她正好掃到了上面的號碼,覺得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兒見過,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徐清昱察覺到了她的不對,拿紙巾擦過手,不動聲色地問,“誰打來的?”
蘇念回, “不知道,你沒存。”
徐清昱看一眼號碼,接過手機,對她說,“你去幫我拿一下我的錢包,在外面衣架上挂着的那件大衣裏。”
“好。”
蘇念知道他是想要支開她,她快步離開廚房,慢慢騰騰地走到落地衣架旁,拿下上面挂着的大衣,從口袋裏摸出來了錢包,還有一個打火機,他抽煙嗎,她怎麽從來沒見他抽過。
她剛要把打火機放回去,又看到打火機被磕掉的那一角,突然覺得這個打火機也有些眼熟。
她是昨晚沒怎麽睡的原因嗎,今天怎麽看什麽都覺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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