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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蘇念在半夢半醒中聽到外面的動靜，又聽到卧室輕微的開門聲，以為是蘇烨，她迷迷糊糊地呢喃，“蘇烨，你乖乖的，先去看一會兒電視，我再睡一會兒，等醒了就陪你玩兒。“

跟在後面的蘇烨沖徐清昱豎起手指“噓”一聲，小小聲回蘇念，“好，妹妹乖乖睡覺，我乖乖去看電視。”

蘇念聽到他的聲音放下心來，困頓的身子連眼皮都擡不起來，又擁着被角睡了過去，她現在體會到了辛柔說的那種動不動就想睡，困得就跟沒了魂兒一樣是什麽意思了，過了明天……就好了，過了明天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她從一開始就不該有什麽動搖和可笑的奢望。

徐清昱看着她蒼白的眼角溢出的潮濕，心像是被誰刺了一刀，屏着呼吸，彎腰俯下身去，想幫她擦掉那滴淚。

蘇烨一把攥住他的手，表情很嚴肅，用口型說，“你不能碰妹妹。”

徐清昱森寒的眼睛朝蘇烨射箭，我為什麽不能碰她，她是我老婆，你算哪兒根蔥，一個半吊子的哥哥而已。

蘇烨才不怕他，妹妹不喜歡別人碰她，上次遠遠想幫妹妹弄掉下來的頭發，妹妹當時就把他給擋開了，頭發都不讓別人碰，臉更不能讓別人碰了，妹妹喜歡他也不能讓他碰。

雖然蘇烨的智商只有十歲，但他的體力跟一個成年男人無異，他死死攥着徐清昱的手不松開，徐清昱不想弄出太大動作來吵醒蘇念，兩個大男人，站在床前，眼神對着眼神，暗暗地較勁兒。

阿姨從幹洗店回來，看到客廳裏沒人，探頭往蘇念卧室裏看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差點兒沒笑出來。

蘇念窩在被子裏安靜地睡着，徐清昱盤腿坐在床邊的地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床上睡着的人，蘇烨盤腿坐在徐清昱的旁邊，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徐清昱，他要是敢動妹妹一點，他立刻就能撲上去，把他壓到地上，他現在每天都吃很多，特別沉，能把他給壓個半死。

阿姨知道徐清昱是誰，蘇念媽媽來的那幾天，動不動就要提一下這個名字，罵上幾句，她每次罵的時候，蘇念眼神都要黯上幾分，這母女兩人要不是相貌相似，真看不出是親生的，性格完全不同，一個心大又潑辣，一個心思重又看重感情。

就拿蘇烨的事情來說，再不是親生的，哪有當媽的就把人完全扔給女兒，自己一不管二不問，拍拍屁股就回國了。

不過這是人家的家事兒，她一個當保姆的也管不到，她就是心疼蘇念這個閨女，自己一個人抗起這麽一大攤子事兒，現在這個徐清昱來了就好了，在她看來，蘇家媽媽罵得再厲害，這兩個人的緣分明顯沒有盡，更何況現在兩個人之間又有了孩子。

她悄悄地從門口退出去，準備開始做午飯，孕婦吃的東西最是要小心，再加上蘇烨的飲食方面也要注意，她每天在做飯上花費的時間最多。

蘇念是在飯香中慢慢轉醒的，她這一陣兒，睡得多，也受不住餓，手邊只要碰到東西或者聞到飯味兒，就想吃點兒什麽，但吃多少吐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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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一覺後半段睡得很沉，可能是太累了，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麽舒服的一覺，好像有什麽氣息圍繞在她身邊，她沉甸甸的心裏有一種莫名的踏實感。

她剛睜開的視線有些模糊，看着床前晃着的高大影子，心裏突地一下，瞬間清醒過來，擁着被子半倚到床上，先是脫口而出一句，“你怎麽來了？”又加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

徐清昱的心本是軟着的，聽到她的話，臉上一沉，“我自己的太太，我不能知道她住在哪兒？”

蘇念想起早晨的電話，垂下睫毛，嗓音幹澀，“馬上就不是了。”

徐清昱想說怎麽就不是了，離婚協議上我還沒簽字，簽了字還可以撕掉，他幾次拿起那份協議，看着她在上面簽的名字，筆走龍蛇，沒有一點遲疑和猶豫，就想要把它給撕個粉碎，但心裏賭着一口氣，任憑那份協議在書房的桌子上落了灰，也不管，他連書房都沒再進去過。

蘇烨看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忙插進來，急着邀功，“妹妹，他想摸你的臉，我一直看着他，沒讓他摸。”

徐清昱：……

蘇念: ……

阿姨過來敲門，适時打破了三個人的僵局，問蘇念，“飯做好了，現在要不要吃飯？”

蘇念讓阿姨把蘇烨先帶出去，她有話要和這個憑空出現的人說。

蘇烨不走，他要保護妹妹，他不喜歡徐清昱，因為他看他的眼神很兇，還有厭惡，他只是失了憶，智商也打了點兒折扣，但他不傻，誰稀罕他誰讨厭他，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既然不喜歡他，他肯定也就不要喜歡他了，也不讓妹妹喜歡他了，喜歡遠遠多好。

徐清昱現在不想和她談，她一開口說什麽話，不用猜，他肯定要被氣死，他才剛剛知道自己當了爹，還想先高興一會兒，他也不想氣她，所以他們兩個最好什麽話都暫時不要說。

他俯身把蘇念從床上抱起來，“先吃飯。”

蘇烨攔住他，“你不能抱妹妹。”

徐清昱很想一腳把這個礙人眼的東西踹到樓下去，但他忍了下來，“你沒看她不舒服，不能走，要不你抱她？”

他抱就他抱，蘇烨伸手要接蘇念，徐清昱不放手。

蘇念一個頭兩個大，她看蘇烨，可憐巴巴地，“哥，我餓了，你去幫我盛飯好不好，盛滿滿的一碗。”

蘇烨一聽就急了，拉上阿姨急着往外走，“阿姨，您要幫我，妹妹餓了，肚子裏的寶寶也餓了。”

蘇念的肩膀僵住，她下意識地朝徐清昱看過去，徐清昱也低頭看她，只一眼，蘇念就知道他知道了，她還沒做好要讓他知道的準備，确切地說，自從早晨那個電話之後，她就沒打算讓他知道這件事了。

她別過臉去，避開他的視線，“你放心，我已經預約好了醫生，明天的手術。”

不會耽誤了他的什麽事兒的。

徐清昱眼裏壓着風霜，他盡量讓自己平心靜氣，“你不想要？”

蘇念捂上肚子，不想讓寶寶聽到他們的話，她輕聲回，“這就是一個意外。”

她也不知道那一晚算什麽，算是補償，亦或是告別，她剛剛知道懷孕的時候，把自己蒙在被子裏，仔仔細細想了想，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應該是在窗前的那一次，那晚太亂了，她的整個心都是亂的，根本沒有什麽心思想到什麽別的。

徐清昱再平心靜氣，也被氣得恨不得去捶兩下牆，他口不擇言，“你勾引我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有可能會出來一個意外，你不是凡事都有計劃的嗎，既然都打算要走了，為什麽還要弄出那一出來，你把我當什麽，當叫花子打發還是施舍？”

蘇念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她把他當叫花子打發施舍，那她又算什麽，她深呼一口氣，又呼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你不用生這麽大氣，我就沒打算讓你知道，你就當不知道好了，反正過了明天就什麽事兒都沒了，也不會耽誤你和誰約會。”

徐清昱看到她眼睛紅了，聲音立刻就軟了下來，他低頭去親她的眼角，像是安撫，又像是道歉，啞聲道，“沒有在約會的人，是騙你的，我從頭到尾就你一個，”他說着說着又來了氣，“我不像某些人，三心二意，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你要是想釣誰，就一心一意釣到底，你這樣小心雞飛蛋打，什麽都撈不着。”

蘇念眼眶愈發紅，她梗着脖子道，“我也沒想撈什麽。”

“是，你什麽都不想撈，是我傻了吧唧地往上送。”

蘇念指着門外，“那你走，現在就走。”

徐清昱終于找回了鎮定和理智，“我不走，我因為一通電話，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飛過來，又在樓下吹了半夜的冷風，我現在要是走了才是真的傻。”

蘇念被氣得腦子發懵，一時沒想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蘇烨在外面喊，“妹妹，帶着寶寶出來吃飯，我盛好飯了。”

徐清昱把胳膊送到她嘴邊，低聲哄，“生氣就咬我胳膊。”

蘇念瞪他，她才不咬，硬得跟石頭一樣，她嫌硌牙。

徐清昱表明自己的立場，“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不能自己一個人就做決定，我要這個孩子，更要你。”

蘇念呸他，“我不要你。”

徐清昱冷笑一聲，“晚了，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最好招惹到底，不然，我就把林家攪合個天翻地覆，看他敢不敢再招惹我的人。”

蘇念不屑地輕哼，“誰是你的人？”

“你。”

蘇念氣急，“狗才是。”

徐清昱不氣反笑，“對，你是小狗，我也是，小狗和小狗之前說過的話，都不能算話，現在沒有離婚這回事兒了，我不同意。”

蘇念想幹脆咬死他算了，他就是個狗混蛋。

她把盤子裏的菜當成了他，嚼得咯吱咯吱地響，心裏憋着一口氣，愣是比平時多吃下去了大半碗的飯，而且吃下去的，也沒吐，一點兒都沒吐，感覺病恹恹的身體也比之前多了些力氣。

阿姨看着蘇念笑，“看來寶寶是知道爸爸來了，變乖了，知道心疼媽媽了。”

蘇念想要反駁，徐清昱将剝好的蝦塞到她嘴裏，堵住了她的話，回阿姨，“這段時間辛苦您了。”

阿姨擺手，“不辛苦，辛苦的是蘇念，你不知道，她之前一吃完就吐，吐得小臉都蠟黃蠟黃的，這女人懷個孕太難了，”阿姨又想到什麽，問徐清昱，“對了，你這次來了還走嗎？”

徐清昱回，“不走了，我留在這兒陪她。”

蘇念不想在別人面前和他吵，她只道明一個事實，“這兒沒你睡覺的地方。”

現在這個房子是三室一廳的，她和蘇烨還有阿姨住剛剛好。

徐清昱給她空了的碗裏添了一勺湯，“我打地鋪就行。”

蘇烨咽下嘴裏的飯，好心給出意見，“你可以睡沙發，遠遠那次來就是睡的沙發。”

徐清昱的臉黑下來，又覺得沒必要黑，他睡的是沙發，可又控制不住地想要黑，林遠來就有地方睡，擱他這兒就沒地方睡了是吧。

他看蘇念，蘇念壓根都不看他，随便他誤會什麽，他誤會了才好。

阿姨作為過來人，最知道小夫妻之間容易産生隔閡的地方是什麽，更何況現在兩個人又別着勁兒，她不露痕跡地笑着解釋，“那位林先生就留宿了那麽一晚，是蘇烨想要讓他陪着看春晚，最後太晚了，那天又下着雪，路上不安全，就住下了，在沙發上哪兒能睡舒服，第二天早早地就走了。”

徐清昱道，“我沒事兒，打地鋪也好，睡沙發也好，在哪兒都能睡着，”

蘇烨認真看他，真誠地發出提問，“你是豬嗎，所以在哪兒都能睡着。”

徐清昱握緊筷子，又松開，算了，他何必跟他計較，他現在的智商估計連三歲都沒有。

蘇念費了好大勁兒，才把要從嗓子裏溢出的笑給憋了回去，她面無表情地給蘇烨夾了一塊兒排骨，獎勵他的真誠。

蘇烨笑眯眯地看妹妹，“妹妹最好了。”

徐清昱很想不厚道地說他一聲傻子，随即又想，就算他再不想認，這也是寶寶的大舅，更何況，他要是說出來，她肯定得生氣。

蘇念吃完飯又有些困，她捂嘴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壓着嗓子轟他，“你吃完就趕緊走。”

徐清昱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淚花，“晚上想吃什麽？”

蘇念現在根本和他說不通，她講東，他說西。

蘇烨鑽到桌子底下，貓着腰撿掉在地上的筷子，眼睛正好落到徐清昱的拖鞋上，他從桌子底下直起身子來，對徐清昱說，“你不能穿這雙拖鞋，那是遠遠的拖鞋。”

徐清昱的眼神淩厲一頓，二話不說就将腳上的拖鞋踢了下來。

蘇烨看他這麽聽話，很滿意，他剛要表揚他，徐清昱抽出幾張抽紙，跟撿什麽髒東西一樣，嫌棄地捏起拖鞋，扔到了垃圾桶裏。

蘇烨錯愕，“你為什麽要扔掉？”

徐清昱回，“因為髒了。”

蘇烨生氣，“才沒髒，很幹淨，遠遠下次來還要穿。”

徐清昱光着腳 ，踩在地上，看着那雙拖鞋，眼神更加冷寒，如果可以，他都想燒了它。

蘇念覺得，他一來，比她媽來的時候還要熱鬧，蘇烨現在十歲，他也十歲嗎，她沒精力管他們兩個，對阿姨說，“別管他們，讓他倆刷碗收拾，您去睡一會兒。”

阿姨笑着點頭。

蘇念頭也不回地走去卧室，關緊門，還上了鎖，簡單地洗了一下漱，躺回床上繼續睡覺，她都快困死了。

餐廳裏，兩個人還在因為一雙拖鞋吵，也不算吵，吵的是蘇烨，徐清昱收拾着碗筷，冷冷地看他一眼，“你妹妹去睡覺了，你這樣大聲說話她就睡不着了。”

蘇烨嘴角動了幾下，氣鼓鼓地坐到椅子上，還不忘把桌子上的盤子遞給徐清昱。

徐清昱接過盤子，沒忍住，“你喜歡他什麽？”

不就一個小白臉，值得你們兄妹一個兩個地上趕着往上湊。

蘇烨小着聲音說，“他會對我笑，會陪我聊天，會給我買玩具，還會和我一起玩樂高。”

說起林遠的好來，蘇烨十根手指頭用完都說不清。

徐清昱心想，就是下下輩子也別指望我能陪着你做這些，讓不讓寶寶叫你一聲舅我還得考慮考慮，又想該把戴誠叫過來，戴誠對哄這種狗都嫌的小孩兒最有一套。

蘇烨掰着手指頭，想着林遠的好，越想越覺得遺憾，“可惜……”

他臉上可惜的表情太明顯，徐清昱不得不沉聲問一句，“可惜什麽？”

“妹妹不喜歡遠遠，都不讓我給他打電話，也不讓遠遠來家裏找我玩，妹妹要是能喜歡遠遠該有多好。”

徐清昱低頭刷着碗，緊抿的薄唇似融了冬雪消融的暖風，不受控地慢慢揚了起來。

蘇烨沒錯過徐清昱嘴邊的笑，他登時炸了鍋，這麽讓人難過的事情，這個徐清昱竟然開心，蘇烨簡直要暴走，他氣憤地跑去妹妹的卧室敲門告狀，“妹妹！”

蘇念隔着門問，“怎麽了？”

蘇烨回，“這個徐清昱好奇怪，我說你不喜歡遠遠，他就笑了，他太讨人厭了，你能不能不要喜歡他了？”

卧室裏和廚房裏突然都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