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幻夢引，孽緣始(一)

幻夢引，孽緣始(一)

玉簡懸浮而起，靈光灼灼。

墨千靈被吸入玉簡幻境，老樹下的石桌邊頓時只剩下炎照。

炎照見狀唇角微微勾起，殊色靡麗的臉上閃過一絲慵懶和漠然。

“小烏鴉，這玉簡幻境很有趣，其名曰‘幻夢引’，這裏面彙聚了人間九十九世孽緣。”

炎照伸出手，玉簡落下，在他指尖緩緩旋轉，玉簡的靈光滑過他淡色如璃的瞳仁、越過微挑的尾睫勾勒出一道冷漠又絕情的弧度。

“在裏面好好體會一下愛恨情仇，元種什麽時候萌發，你就什麽時候出來。”

幻夢引裏。

墨千靈渾身動彈不得，五感盡失。

連神識也發不出去，她只能感覺到自己在不斷下墜，而且自我意識也在逐漸消散。

她不斷在心裏吶喊：墨千靈快動一動，快睜眼！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她的自我意識徹底被幻境封存。

墨千靈化成一個光球往下墜去，下方是數不清的破碎鏡像，每一片碎片都是一世孽緣。

光球随機飛進了一塊碎片，降落在一戶富商家中。

她在這一世沒有作為墨千靈的記憶，經歷一世愛恨，最含恨而死。

剛死的她化為無意識的光球從這塊碎鏡飛出，又投入另外一塊碎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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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她經歷了和愛人相遇相識相愛，最後卻因各種誤會，相愛卻不能相守，最後飲憾而死。

她在幻夢引裏經歷了一世又一世，每一世都沒有原來的記憶，每一世都是被愛情、被愛人傷得遍體鱗傷。

墨千靈在幻夢引裏情海沉浮，炎照就在外面一直冷眼旁觀，看着她在幻夢引裏痛不欲生，他的心中卻沒有一絲波瀾。

他關心的只有琉璃之心元種的萌發情況。

但墨千靈經歷了九十八世的愛恨情仇，元種都沒有萌發。

此刻，墨千靈剛剛進入最後一塊碎鏡世界，倘若這最後一世都不能将元種喚醒萌發，那他這麽多時間就白費了。

幻夢引裏的時間和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幻夢引裏經歷一世，外界只過了一日。

墨千靈經歷九十八世，炎照也在外面坐等了九十八日。

炎照百思不得其解，這墨千靈已經經歷了那麽多世的愛恨情仇，這元種為何依舊沒有一絲要萌發的跡象？

“或許，是這愛恨不夠濃烈？”炎照皺眉思索，最後手心一翻，一瓶丹藥出現在他掌中。

這是魔界情魔族煉制的丹藥，名曰“七情丹”，情魔族最愛吸食他人的一腔真心，只要服下這七情丹，任對方是佛門聖子也會生出情竅。

不過，這七情丹只有半年時效，半年一過，七情皆散。

但是服用此丹的人往往還沒有半年，就愛上情魔，最後心甘情願奉上一片真心，被情魔吸食而死。

炎照淡漠地暼了一眼在第九十九世剛長成豆蔻少女的墨千靈，握着丹藥瓶的手一緊，拇指彈開瓶塞，攝出一粒七情丹。

“既如此，吾便親自來會會你。”

丹藥入口瞬間，炎照便化為一道紫光飛入幻夢引。

他天生七情不全，如今服下這七情丹，其餘缺少的六情皆以補全。

炎照進入幻夢引後，墨千靈剛剛家逢巨變。

他和墨千靈不同，墨千靈沒有記憶，但炎照卻留有記憶。

這一世，墨千靈化為南靖國護國大将軍莫遜的幼女，名喚莫虞。

護國将軍府的掌上明珠莫虞清麗無雙、豔絕南靖，是靖都第一美人。

父兄皆是一等一的護國猛将，莫虞從小就在繁花盛景裏長大。

今日，正好是她十五歲及笄之日。

為她主持及笄禮的是今上同胞親姊——安陽大長公主，全靖都只有莫虞有這個殊榮，讓今上親姊為她行笄簪禮。

長公主為她笄簪的玉簪也是今上禦賜之物，除了各位公主，連郡主們都不曾有這待遇，現場所有夫人小姐都羨慕地看着莫虞享受這無上隆恩。

但那玉簪尚未簪入發中，便被一毛躁小厮沖入堂中撞到了侍禮婢女。

侍禮婢女沒有站穩，失手将安陽大長公主手中的玉簪打翻在地。

堂中驚變皆在一瞬，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莫虞看着在地上碎成幾節的玉簪，秀眉驀然蹙起，不知為何，此刻她心中竟有一抹不安和害怕閃過。

莫虞那恍如神女心憂的模樣，不管叫何人瞧見了，都會心疼不已，恨不能伸手替她撫平眉心。

“放肆！你這小厮竟敢當堂沖撞大長公主！”安陽大長公主的随行嬷嬷率先發難。

“報——”那小厮見自己犯了大錯，也是驚慌不已，連忙跪好以頭點地，“護國大将軍，以及二位少将軍都……”

“都什麽？你說清楚！”莫虞的母親，也就是護國夫人裴氏在侍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裴氏自從生下莫虞後，身子便不大好了，常年閉客養病，今日是女兒及笄禮，她才從深院裏走出來。

護國夫人裴氏捂住心口，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母親！”莫虞連忙從蒲團上站起，快步走過來扶住裴氏。

“老爺、大少爺、二少爺都……戰死了……”小厮顫顫巍巍地說完，不禁悲從心來，護國将軍府完了，他們這些小厮以後該何去何從？

護國夫人裴氏聞言，一口氣沒上來，當即暈死過去。

“母親！”

“護國夫人！”

堂內亂成一團，不斷有腳踩在那破碎的玉簪上，仿佛預示着莫虞以後的命運。

*

數日後，護國将軍與其二子的屍首從邊關送回。

當初披紅挂彩為莫虞慶賀及笄禮的莫府禮堂，如今卻挂滿白幡。

護國夫人裴氏本就身體孱弱，遭逢此變更是纏綿病榻，氣息日漸衰弱。

而莫家世代忠良，兒郎多馬革裹屍還，今日靈堂上竟無一男丁守靈，只有莫虞獨守靈前。

吊唁之人往來不絕，皆嘆莫家滿門忠烈，府中只餘寥寥婦孺。

此時，卻有一道聖旨忽然而至。

莫虞跪地接旨，待宮人讀完聖旨，滿堂嘩然！

“不可能，我父親和兄長們怎麽可能通敵叛國？！”莫虞倏然直起身，清美憔悴的臉上滿是不敢置信。

宣旨太監臉上泛過一絲冷笑，尖着嗓子道：“護國大将軍莫遜征戰沙場二十載，甚少敗績，這次卻連失三城，李相已經查明，就是莫遜以及二子莫逾莫遠之過！他們通敵叛國，妄想以三城為投名狀，博得鄢帝垂青，不想卻被那北鄢過河拆橋！”

“你胡說！”莫虞猛然站了起來，一雙玉白的拳頭緊握，幾乎要将掌心掐出血。

那太監沒有和莫虞繼續解釋，只嘴角微微勾起一個險惡的弧度。

“帝心聖眷，除了免去莫遜的護國大将軍職銜、褫奪裴氏的護國夫人超品诰命，以及盡數查抄莫府家産以外，你和你母親都不必死，只是貶入教坊司而已，還不快快謝主隆恩。”

*

數月後，護國大将軍莫府已成為靖都歷史，只流傳在百姓的茶餘談資中。

那個傾城無雙的莫家小姐莫虞，也淪為了教坊司的姬伶。

裴氏在得知自己丈夫兒子皆被冤枉叛國時，本就如風中殘燭的身體直接生息斷絕。

莫虞姝顏之姿雖看似弱質，但她出身将門，其實也有一身功夫。

但她沒有抗旨遁走或自缢，依旨進了教坊司。

母親已随父兄而去，她之所以還茍存于世，只是為了查明真相，還父兄一世清名。

可是今天，莫虞栽了。

她被騙了，本以為今日能找到父兄被冤枉的證據，她才獨身深入李相建于城郊的別苑，最後不但證據沒找到，還被李相之子李炜下了軟骨散困在雀樓。

“嘿嘿嘿，李兄好手段，竟然真的把昔日靖都明珠莫虞弄到手了。”

“李兄仁義，有此絕色竟然願意和我等分享，日後兄有命，弟必行！”

“這莫虞也不知道是誰在暗中護着她，叫她逃脫了好幾回，今日終于被李兄得了！”

三個形容猥瑣的纨绔子弟圍着李炜贊不絕口、馬屁連拍。

這份追捧，又加上即将品嘗絕色佳人，讓李炜心神不禁蕩然雲端。

“哈哈哈哈，好說，只要你們好好跟着我，以後像莫虞這樣的絕色任爾嘗！”

李炜是靖都有名的色中餓鬼，追随他的人也是同樣貨色，不知道迫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如今莫虞落到他們手裏，若是不想受辱，便只能從這雀樓上躍下去。

她死不足惜，但父兄冤屈未平，她如何能死？

父兄戰死沙場，卻被冤枉叛國，母親弱體難承此變，已然撒手人寰，父兄昔日同袍舊友皆怕被連累，紛紛和莫府斷交。

如今只有她，只有她活着才能為父兄平反！

莫虞咬牙閉上了眼睛，就當被狗咬了，遲早有一日，她要叫這些人付出代價！

見莫虞認命地閉上眼，纨绔們紛紛催促，“李兄快上，待兄享用完，我等也好一親芳澤！”

“哈哈哈哈，小美人，讓爺好好恩寵你吧……”李炜也再難按耐，直接撲上來。

莫虞一嘴銀牙幾乎咬碎，心中不停回想着自己幼時聽父親講過的谛嚴菩薩受難證道的故事。

苦難有定數，她若挺過去了，不求成佛，只求和陷害父兄、欺辱自己的渣滓一同堕入地獄！

就在莫虞最後一層裏衣也将被撕開之際，一股迷煙灌入室內，李炜和其爪牙三人悉數迷暈過去。

莫虞身懷武藝，較那四渣好些，卻也意識逐漸迷蒙。

雕花木門被人推開，她用盡全力看過去，也只看到一片藍色袍角，随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