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幻夢引，孽緣始(三十)

幻夢引，孽緣始(三十)

此時賓客盈門，顏若白卻覺得心口非常不适，心中也異常煩躁。

顏若白忍住胸口的痛楚，咬牙勉力道：“司徒兄，你暫且為我招待一下賓客，我去去就來。”

“若白？”司徒尋不解地看着捂住胸口、腳步踉跄匆匆離去的顏若白，忙對潮生道：“趕緊看看你主子是怎麽了，這裏有我。”

“是，賓客們就拜托司徒大将軍了。”潮生連忙追了上去。

顏若白把自己關在書房，這個書房和靖都時的顏府書房一樣，守衛森嚴，外人包括一般仆從都是不能進來的，所以沒有人看到他的異樣。

顏若白感覺自己的心口非常疼，似乎有什麽在快速消逝，讓他心慌不已，空虛異常。

倘若顏若白沒有失憶，他就會記得，七情丹的作用只有半年。

而現在，半年時間到了。

由七情丹為引長出的七情花，一瓣一瓣地枯萎飄落。

每枯萎一瓣，便有一段與莫虞的情意逐漸模糊，最後直接消散。

“啊……啊……”

每消散一段情意，都叫他心口劇痛不已，他瘋狂摔打着書房裏的東西，大聲怒吼，想緩解這種疼痛，卻無一絲成效。

甚至痛出了幻覺，顏若白感覺自己眼前有好多個莫虞，是他們相識後不同時期的莫虞，有傷心哭泣的，也有各種笑的。

但每一個莫虞都漸漸消散，離他而去。

“阿虞……不要…不要走…噗……！”顏若白噴出一大口血，胸口劇痛，腦中一片混亂。

随着七情花枯萎得越來越多，他與莫虞的那些美好的回憶都開始變得模糊。

過去種種，發生過的事情他都記得，但那種感覺就像是走馬觀花看別人的事一樣。

與他無關。

到最後，整株七情花完全枯萎，化成星星點點熒光盡數消散。

此時疼痛才逐漸停止，顏若白狼狽不已地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氣，一身鮮紅的喜服仿佛都失去了顏色。

“公子！”

潮生剛剛被一些事絆住了，只耽誤了片刻就不見了主子的蹤影，此時他終于找到了顏若白。

“公子您怎麽了？小的去喊大夫，公子您挺住！”潮生緊張不已，慌張道：“對了，還要告訴莫小姐……不對，是夫人！”

“潮生！”顏若白喊住他，“扶我起來。”

潮生連忙扶起顏若白，慌亂不已地道：“公子您到底怎麽了，您別吓小的。”

“我沒事……”顏若白被潮生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顏若白撫住自己心口，剛剛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為何會無端劇痛？

他眉頭緊皺地看着自己的一身喜服，伸手撫住額頭，他到底在做什麽？

在南靖和北鄢宿敵莫遜之女成婚？

為了此女，他竟然放棄了北鄢太子之位？

甚至，為了此女，他不惜替南靖大将司徒尋出謀劃策打退自己國家的将士？

如此不忠不義不智之人怎會是他？

他來南靖只是為了深入敵國獲取情報，然後将其一舉滅國！

怎麽會耽于情愛，做出如此昏頭之事？

此時的顏若白沒有炎照的記憶，無法收斂滿身的惡意，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改變。

潮生看着表情陰冷又莫測的主上，心中着急不已，“公子，您到底怎麽了，您不要吓小的！”

“潮生，暗影衛何在？”顏若白閉目斂神，用最快的速度冷靜下來。

“公子，您、您怎麽突然問起暗影衛了，自從您之前說再也不回北鄢，也不需要暗影衛了，小的也不知該怎麽辦，只讓他們化整為零，潛伏在兩國交界附近，暗中收取各種較為重要的情報，随時等候召喚。”

“潮生，你做的很好，現在，把暗影衛都召集起來。”顏若白站了起來，緩緩扯下身上的喜服，“我們，回北鄢去。”

喜服被顏若白丢棄地上，像是丢掉了他厭棄無比的一段過往，看都不曾再看一眼。

潮生傻了，難以置信地開口，“公子，您知道您在說什麽嗎？今天是您的大喜日子，夫人還在喜房等着您，您說現在回北鄢？那夫人該怎麽辦？”

顏若白轉頭看向他，皺眉道：“潮生，我之前糊塗了，難道你也糊塗了？吾乃堂堂一國儲君，怎會不經父皇母後恩準、經禮部策劃，随意在這個破落小縣娶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敵國公主為妻？”

“我…不是…”潮生不知道主上怎麽忽然變成了這樣，“公子，您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您是不是被人下了降頭？”

“降頭？”顏若白冷嗤一聲，“也許是吧，給我下降頭的人叫莫虞。”

“如今……”顏若白看着自己的手，緩緩握成拳，邪肆一笑，“降頭已解，我自然要回到本該屬于我的位置。”

潮生感覺這樣的主上非常陌生，喃喃道：“可……可是聖上已經下旨廢了您的太子之位……”

“廢太子？我帶着能一舉滅了南靖的情報回去，怎麽會被廢？！”顏若白冷冷道：“膽敢給我下降頭蠱惑我，那便做好滅國的準備吧！”

“公子，您是真的醒悟了嗎？”

潮生又喜又擔憂，主上忽然變成這樣實在太過詭異，若是他們真的這樣不管不顧回了北鄢，萬一主上突然又改主意了怎麽辦？

“要不咱們把夫人……不是，把莫小姐一起帶回北鄢吧，這樣萬一以後您後悔了，莫小姐也還在您身邊。”

“一統兩國，成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顏若白眸光冷厲看向潮生，“這，才是我想要的。”

潮生看到曾經滿是雄心壯志的主上又回來了，心中激動不已，倏然單膝下跪，擲地有聲道：“屬下即刻去安排回國事宜！”

“等等。”

顏若白忽然擡手制止潮生，星眸微眯劃過一絲狠毒的光，陰恻恻道：“現在南靖大營所有的高階将領都在顏府飲宴，正是把他們一網打盡的好時機，速速召集最近的暗影衛。”

“将他們……”顏若白的唇冷冷勾起，“全部下毒暗殺在喜宴上！”

潮生聞言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看向顏若白，這裏還有司徒尋呢，主上真的要将司徒尋也殺了嗎？

顏若白見潮生遲遲沒有動作，眉頭微挑看向他，身上散發出一股邪惡又陰冷的氣息，“怎麽，有問題？”

潮生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屬、屬下明白了，屬下這就去安排！”

主上雖然醒悟了，不再耽于情愛，可是他怎麽覺得主上變得陰冷了許多。

他曾經也見過主上陰冷的一面，可主上都會将這份陰冷掩飾得很好，不管什麽時候，主上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現在看來，主上不再掩飾這份陰冷，倒像是任憑這份陰冷惡意侵蝕了自己？

潮生一面憂心顏若白是不是中邪了，一面着手安排暗殺。

他和顏若白在南靖呆了半年，雖然對這些人有了些許的情誼，但潮生骨子裏還是一名合格的卧底，心中嘆息一聲，下令時依然不會手軟。

一切安排妥當後，潮生臉上閃過一抹狠厲和堅定，“動手吧，一個不留。”

“是！”喬裝打扮成顏府仆役的暗影衛們四散而去。

暗殺目标：宴席上所有南靖将領。

嘉寧公主大婚乃是今年淮縣最大的喜事，淮縣的百姓想不到堂堂一位公主居然放棄了京都的繁花似錦，願意常年留在苦寒的北境，和他們一起戍衛邊境。

他們感念嘉寧公主的大義，所以整個淮縣稍微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帶着重禮前來恭賀嘉寧公主大婚。

顏府偌大的會客廳坐滿了賓客，昏禮從傍晚開始，拜堂禮過後賓客們從下午一直喝到夜漸深都沒有散去。

現場有許多賓客都是南靖大營裏有職位的将士，個個都是豪爽的性子，揚言要喝到天亮。

一名副将略有些醉意地走到司徒尋身旁，好奇地問道：“将軍，新郎官呢？怎麽跑了？是不是喝不過咱們，所以躲起來了？”

這名副将說完立馬有好幾位将領接嘴：

“哈哈哈哈！”

“肯定是跑了！”

“新郎官看着就文弱，怎麽喝得過咱們，跑了也正常，哈哈哈哈！”

現場許多賓客都在大笑，附和這幾位将領說的話。

司徒尋卻不這麽想，他和顏若白喝過，顏若白的酒量不在他之下。

可顏若白離開已經有近一個時辰，他離開時面色非常差，潮生也一直沒有回來，難道是出了什麽問題？

不行，他要看看去，他不能讓小虞兒剛成婚便成了小寡婦。

司徒尋放下酒盞，對賓客們笑道：“你們先喝，本将軍去把新郎官找回來，待我将他尋回，再繼續和兄弟們喝！”

“好！”副将重重點頭，贊同道：“将軍務必把新郎官找回來，不能這麽快放他去洞房，嘉寧公主下嫁給他，真是便宜他了！”

其他将領：“對！這才哪到哪，可不能這麽容易放過他，哈哈哈哈！”

此話司徒尋深以為然。

司徒尋不知道，他這一離開，剛好避免了被毒殺。

可如今，顏若白和潮生早已不在府中，他又哪裏尋得到他們。

顏府正院喜房內。

莫虞今天天未亮就被喜娘拉起來折騰，到傍晚禮成送入喜房以後都沒吃什麽東西，又累又餓。

好在她剛進喜房沒多久，顏若白就命人給她準備了吃食。

莫虞吃着顏若白給她準備的吃食，心中甜蜜不已。

正常新婦在送進喜房以後，除了吃一些走儀式的食物，是不能吃任何東西的，可若白卻為她破了規矩，就是怕餓着她。

吃完以後，莫虞滿心喜悅地等着她的夫君，可她等了一夜，沒有等來夫君，卻等來了淮縣城破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