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幻夢引，孽緣始(三十九)

幻夢引，孽緣始(三十九)

“你說，”顏若白緩緩站了起來，臉上帶着一絲不敢置信，“誰要嫁給誰？”

潮生鼓起勇氣又重複了一遍，“莫小姐不知為何成了和親的南靖五公主，三日之後，她就要嫁給翊王殿下了！”

顏若白聽完以後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他煩躁地來回走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狠狠一腳踢翻了案桌，案桌從臺階上滾了下去，桌上的奏折也撒了一臺階。

黃花梨案桌最後重重地滾落到潮生身旁，差一點就砸中了他，然而他根本不敢躲。

顏若白的拳頭緩緩握緊，她怎麽可以嫁給別人？她怎麽敢！

他此刻胸中邪火肆虐，氣莫虞居然要嫁給別人，更氣自己為何會如此生氣。

他早就不愛她了，之前種種都是因為他中了邪術。

既然現在已經醒悟，他為什麽還會如此生氣？

顏若白看向潮生，眸中射出一道厲光，“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此事的？”

潮生擡頭看了一眼顏若白又迅速低頭，弱弱地道：“……從南靖送親隊伍剛踏入我朝地界的時候……”

“為何不立刻禀報！”

潮生的頭重重磕在地上，“屬下認為殿下已經不關心莫小姐的事了，故而沒有及時禀報，請殿下處罰屬下！”

潮生這句話反而點醒了顏若白，他坐了下來，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他已經不關注莫虞了，不能生氣，不可以生氣！

但他越是按耐越是生氣，顏若白抓起一本奏折砸向潮生，“下去領二十大板！”

他不關注莫虞了不代表潮生可以自作主張。

“是，多謝殿下不殺之恩！”潮生火速退下，生怕板子的數目再增加。

顏若白後退一步緩緩跌坐下來，單手捂住額頭，腦子裏都是莫虞。

她的哭，她的笑，她的吻。

過去種種，歷歷在目。

他想把莫虞扔出腦海，可是此刻關于莫虞的記憶像是被壓狠了，瘋狂反彈。

他努力平複心緒，盡量理智地分析自己會變成這樣的原因，除了邪術未除這個難以摸索的原因外。

剩下的，無非就是自己的東西被他人動了，他的東西他可以不用，但是別人不能動。

譬如，太子之位。

譬如，她！

他是不愛她了。

可是，

她，是他的！

除了他，她誰也別想嫁！

對，就是這個原因，顏若白好像找到了自己失控的原因，成功把自己說服以後，他的心境開始緩緩平靜。

顏若白努力忽略心口傳來的隐痛，此時若是他沒有失去炎照的記憶，他便能內視發現已經枯萎的七情花，還殘留了一段殘根在心底。

時機合适，殘根便會再次萌發。

若是再次萌發生長，便不再是七情丹的作用，而是用自己的神魂培育出來的。

這樣的七情花，除非神魂俱滅，已無可能徹底将其拔除。

冷靜下來後的顏若白忽然對着除了他，空無一人的大殿喚了一聲，“潛影。”

空蕩蕩的殿內響起一道低低的回應，“屬下在。”

“日後暗影衛的事由你和潮生共同負責，所有關于莫虞的事都要直接上報給吾，還有，安排兩人守在她身邊，別讓她發現了。”

“是，屬下領命。”

顏若白吩咐完潛影後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出宮前往鴻胪寺，他要親眼确認一下，南靖五公主到底是不是莫虞。

顏若白此行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莫虞的院子裏。

此時莫虞正坐在窗前笨拙地繡着那個荷包。

隐在暗處的顏若白以為自己再次見到莫虞時內心會平靜無波。

然而，心口的疼癢告訴他，并不是。

好像有什麽東西鑽開了他的心，再次冒出頭來。

他的感覺沒有出錯，七情花殘根在他再次見到莫虞後，重新萌芽了。

待在這裏的時間越長，他的心口越痛，

最後，他痛到難以忍受般捂住心口，倏然轉身離開。

若有所覺的莫虞擡起頭往窗外望去，卻只見風搖樹影，再無他人。

回到東宮後的顏若白呆呆坐在重新收拾好的書案前，卻再也無心批閱奏折。

兩個月前，他曾滿心歡喜地和莫虞拜了堂，期待和她攜手一生。

賓客盈門，滿堂紅綢。

踏入喜堂時莫虞放在他掌心溫軟的手，拜堂時莫虞蓋頭下彎起的紅唇……

那個場景他明明還記得，如今卻好像隔了一層模糊的霧影，看不真切。

越是回想，心口越是痛，他強迫自己不要再回想。

若莫虞是這一切的因，那便讓他來做終結這一切的果吧。

待了卻這因果，他和莫虞自然會緣盡。

因果尚未了，莫虞不能嫁給霄允之！

此時的顏若白，想法和嘉懿不謀而合了。

互換新娘。

-

三日時間眨眼過，大婚之日到了。

當天早上，因為莫虞的陪嫁宮人只有桂嬷嬷一人，嘉懿公主便“好心”借給了她們幾個人。

換新娘之事事關重大，未免走漏風聲，嘉懿只讓自己的幾個心腹知道了，而借給桂嬷嬷的這幾個人，都是嘉懿的心腹，以确保萬無一失。

本就為人手不夠煩惱的桂嬷嬷沒有時間多想便将她們留了下來。

這一留，就留出事了。

桂嬷嬷在莫虞蓋上蓋頭踏出房門時，就被嘉懿公主的人迷暈丢在了屋裏。

鴻胪寺門口，兩條迎親隊伍分立左右。

自北鄢立朝百年以來，異國和親公主從鴻胪寺出嫁的例子不少，但是兩位公主同時出嫁，還是頭一回。

南靖嫡公主和南靖五公主同時跨出了大門。

她們今日穿的都是繡金絲鳳羽曳地的正紅婚服。

原本莫虞的婚服奢華程度是比不上嘉懿這個嫡公主的。

但，嘉懿借口不能讓人覺得她們南靖姐妹不齊心，想盡辦法找來了一套差不多的婚服給莫虞穿上。

無獨有偶，在大婚前一日，顏若白以不能讓二皇弟寒心為由，提議兄弟二人同時拜堂。

因為是同一天大婚，鄢帝鄢後自然是只能留在宮內接受太子和太子妃的拜禮，那翊王拜堂時，就無高堂在場了。

其實霄允之早就想到了這點，一直有些遺憾，沒想到霄聽寒如此大方，那他自然卻之不恭。

鄢帝聽後非常欣慰，兩個兒子兄友弟恭，他們北鄢何愁不能興盛。

于是，在顏若白和嘉懿公主的共同努力下，二人明明沒有通氣卻合作得天衣無縫，成功讓新娘子換了人。

在上鸾車時，嘉懿公主率先踏上了翊王妃的鸾車。

扶着莫虞的喜娘是嘉懿公主的人，不動神色地把莫虞扶上了太子妃的鸾車。

兩條皇室迎親長龍占滿了整條中央大街，紅妝豈止十裏，此等盛況引來了無數百姓駐足觀望。

等到了宮裏，鸾車換鸾轎時，顏若白的人正想操作換新娘，卻發現人早已經換了。

不管這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他們都決定順水推舟，并且暗中掃除了一切可能會被人發現的障礙。

今日兩位皇子的大婚拜堂禮，是在北鄢皇室專門舉行婚慶嫁娶、祭祀禮儀的承明殿進行。

北鄢兩位皇子同時大婚，其中一位還是北鄢儲君，承明殿今日的熱鬧隆重程度僅次于天子大婚。

承明殿前的廣場上，一條巨型紅毯從入口鋪到殿內，紅毯兩邊旌旗招展，迎風獵獵，鼓聲莊隆，號角幽鳴。

廣場兩側站滿了觀禮的朝臣和各國來使。

承明殿前的臺階上，霄允之滿臉愉悅期待地等着自己的新婦出現。

相較于霄允之的激動，顏若白則冷靜非常。

霄允之太過興奮無處發洩，便笑嘻嘻地對顏若白道：“太子皇兄，今天是你我的大喜日子，開心一點嘛。”

顏若白冷臉，“注意措辭。”什麽叫他們的大喜日子。

霄允之根本不受顏若白冷臉的影響，“聽聞南靖嫡公主貌美非常，太子皇兄和嫂嫂日後一定恩愛非常。”

顏若白繼續冷臉，“承你貴言。”不過，南靖嫡公主還是留給你消受吧。

在二人一來一回的鬥嘴中，暮色漸合，新娘子終于踏着夕陽出現在承明殿前的廣場上。

霄允之和顏若白同時望向紅毯那頭的新娘。

兩位公主并排行走在紅毯上，她們的婚服幾乎一模一樣，叫人分不清哪位是嫡公主，哪位是五公主。

不過，別人分不清，負責的宮人是不敢分不清的。若是分不清，就等着掉腦袋吧。

兩位公主從各自的鸾車上下來後，東宮和翊王府的引路宮人，就扶住了各自的女主子。

故而，顏若白和霄允之此時都是憑各自的宮人認媳婦兒。

扶着莫虞的宮人對顏若白暗暗點了點頭，示意計劃成功，顏若白一直吊着的心才落了下來。

顏若白的心才落了下來，沒過一會兒卻又開始忐忑，只因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該對莫虞持何種态度。

霄允之在看到自己媳婦兒出現的那刻，眼神瞬間就溫柔無比，喜悅充斥滿了他的胸腔。

此時，他的袖中還藏着那支發簪。

今夜，他要親自為她簪上。

莫虞再一次穿上了喜服，但是心情卻和上次截然不同。

上一次，她是為了自己嫁人，滿心歡喜卻落得個城破人離的下場。

這一次，她是為了南靖和師兄嫁人，心如止水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究竟會如何。

若白，你到底在哪裏，過了今日，我就要成為別人的妻了。

若你有朝一日回來卻發現我另嫁他人了，會作何心情？

會不會生氣，會不會難過，會不會恨我？

莫虞一步一步踏在紅毯上，走向未知的未來，心中的難過彙聚化成一滴淚珠劃過臉側。

嘉懿公主此刻則緊張非常，既擔心此時就被人發現，又擔心東窗事發後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到了今夜洞房花燭之時，莫虞定然會發現自己嫁給了太子，她會立時說出來嗎？還是選擇隐瞞？

嘉懿公主僅剩的良知在此刻還想到了母國，她們這樣互換新娘，事發後會不會對南靖不利？

一條紅毯，兩對新人，四種心情。

紅毯再長，也有盡頭。

兩位公主終于走到了各自的夫婿身旁。

顏若白和霄允之對各自的妻子伸出了手。

嘉懿緊張地把手放進了霄允之手裏。

霄允之感受到了她的緊張，将她的手緊緊握住，低聲安慰：“別怕，有我在。”

嘉懿聽到這個聲音瞬間就安穩下來，事已至此，多思無益。

一輩子就一次的事，就讓她沖動一次吧。

莫虞那邊，躊躇了片刻終是将手放進了顏若白的手裏。

顏若白此刻的心情複雜非常，他居然娶了她兩次，但兩次都不是非常光明正大，何其可嘆。

莫虞在顏若白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心中的弦卻莫名被撥動了。

他握住她手的感覺——

和若白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