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縱然這事兒四爺做的隐秘,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夜蘇培盛帶着大夫匆匆進了懷恪郡主的院子,多少還是有幾個人見到了的。
女人皆是八卦的,日日閑來無事的女人更八卦, 這日鈕祜祿格格再次與耿格格湊在一起議論這事:“……說是懷恪郡主又被送去了莊子上, 這才幾日啊, 難不成懷恪郡主的病就好了?”
說着, 她更是琢磨道:“應該不會,郡主剛回來的那天晚上, 王爺專程去看過她一次,後來叫蘇培盛帶了個年輕的大夫過來, 夜裏又帶了個府中的大夫過來……想必郡主病的應該十分厲害,怎麽這麽快就把人送走了?”
她環顧周遭一圈, 見無人留意她們,靠近了耿格格些,聲音壓的更低了:“而且我聽說王爺下令打死了郡主身邊伺候的那個嬷嬷,如今陪郡主一起去莊子上的那個嬷嬷不僅是個啞巴,好像也是個聾子。”
耿格格一愣, 這等辛秘之事她還真不知道。
一激動, 正欲說話時卻劇烈咳嗽起來, 一聲接一聲,仿佛把肺管子都要咳出來了。
常嬷嬷連聲上前, 又是順氣又是遞茶,耿格格這才好些。
鈕祜祿格格看着她臉色有幾分憔悴, 關切道:“你咳的這樣厲害, 可是生病了?如今雖至初夏,可也不能貪涼用冰。”
“咱們你雖年紀不大, 可女人嫁身子是最要緊的事兒,得多注意才是,不然到了老了,這毛病就全出來了。”
耿格格擺擺手,有氣無力道:“我一向不怕熱,如今尚未用冰了,想必是前幾日陪弘晝出去玩,吹了冷風染上了風寒。”
說來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從小到大她身子一向不錯,寒冬臘月都很少頭疼腦熱,更別說已至初夏。
她察覺不對已有了幾天了,這幾日裏又是請大夫又是吃藥,可身子半點起色都沒有,反倒愈發嚴重起來。
說着,她更是與鈕祜祿格格道:“這幾日我根本不敢靠近弘晝,你膝下還養着弘歷,也離我遠些吧,可別将病氣過到孩子身上。”
鈕祜祿格格勸慰她幾句後,便匆匆離開。
很快,常嬷嬷又端着藥走了進來,耿格格最是怕苦,可為了病能早日好,端着藥是一飲而盡。
常嬷嬷連忙遞了清水上去給她漱口,更是道:“……格格這病都好幾日了,怎麽還沒好?奴才覺得您這是勞累所致,當初奴才勸您,您也不肯聽。”
德妃的壽辰就在上個月月底,不光福晉與兩位側福晉為德妃準備了壽禮,就連耿格格等人也沒落下。
李側福晉獻上的是厚厚一摞自己抄的佛經,當初她将話放了出去,雖想反悔,可也得看看四爺答不答應。
後來,就算她在病中也不得落下,以至于後面那幾卷佛經字跡是歪歪扭扭,這佛經卻還是如數奉了上去,更能表明她雖在病中,卻仍是孝心不減。
福晉送的是一對白瓷玉碗,雖不算十分貴重,卻是花紋繁複,做工精致。
年側福晉依舊財大氣粗,送的是一尊半人高的珊瑚樹。
至于耿格格,如今她手上雖有了些閑錢,但她那點銀子也買不到什麽好東西,索性年後就開始給德妃娘娘繡起了一扇萬壽不斷紋屏風。
她繡工一向精湛,就是比起紫禁城中的繡娘也是不遜色什麽,再加上這次她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這扇屏風一送到德妃娘娘跟前就是贊不絕口,甚至還下令将這扇屏風擺在了內間。
四爺更道——額娘位居四妃之一,什麽好東西都不缺,這幾年我們送進宮的東西很少得她青睐,沒想到你繡的這扇屏風卻是入了她的眼。
這讓耿格格覺得一切都值了。
如今耿格格漱了漱口,才輕聲道:“先前德妃娘娘每次壽辰,我也就随波大流送些禮物上去,不求出挑,也不求無過。”
“可如今,我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替弘晝想想,三阿哥年長,已進宮給德妃娘娘請過安,他有個當知府的外祖父,有個當側福晉的額娘,自己更是王爺長子,可德妃娘娘依舊對他不鹹不淡,若弘晝進宮,只怕更不得德妃娘娘喜歡。”
“弘晝總有一日要進宮拜見德妃娘娘的,我身份低微,不能随他一起去,到時候我不求德妃娘娘喜歡他,只願德妃娘娘看在這扇屏風的份上能包容他幾分就好了。”
常嬷嬷連聲勸道:“您也是想的遠,叫奴才說,五阿哥是有福之人,就連皇上都喜歡他,德妃娘娘怎會不喜歡?”
耿格格卻沒她想象中這樣樂觀,微微嘆了口氣:“上次在圓明園弘晝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想必也是巧合,皇上膝下孫兒衆多,今日瞧見這個喜歡,明日瞧見那個也喜歡,想必不出幾日就會忘了弘晝的……”
她正說着話,就聽見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耿格格想也不想,就能猜到是弘晝回來了,畢竟自瓜爾佳嬷嬷到了緩福軒後,就連小丫鬟不小心在主子身側打了個噴嚏都戰戰兢兢的,覺得這般很是不合規矩。
弘晝一把掀開簾子,就露出那張笑容滿面的小臉,奶聲奶氣道:“額娘,我回來了!”
話畢,他便将手中那一束剛摘回來的鮮花捧到耿格格跟前:“額娘,您看看喜不喜歡,您要是不喜歡,我再去替您摘。”
如今雖是初夏,但天氣已有幾分炎熱,想必他一來一回皆是靠跑的,鼻尖、額上不布滿了汗珠子。
耿格格正欲說話時,卻又劇烈咳嗽起來。
她別過身子,邊咳嗽邊道:“弘晝,你離額娘遠些,當心将病氣過到了你身上……”
弘晝忙爬上炕,替她順起氣來:“額娘,怎麽這麽久了,您的病還沒好?”
耿格格咳的厲害,無暇與他說話,可心裏卻很是無奈。
自耿格格病了之後,一貫頑劣的弘晝卻變得懂事起來,不僅沒有再胡鬧,甚至每天寸步不離守着耿格格。
可弘晝越是這般,耿格格就越是擔心,更是哄弘晝說自己每日看到鮮花就心情好了。
弘晝一聽這話果然照做,每日都跑去花園替耿格格摘花,每一朵都是花園中開的最大最好的,這才幾日啊,雍親王府花園的花兒都要被他薅光了。
今日弘晝再次為耿格格摘了一大束芍藥花,各色芍藥開的極好,他還搭了幾朵不知名的花兒與雜草,一看就是悉心搭配過的。
在一旁的瓜爾佳嬷嬷見他如此孝順甚感欣慰,只是小孩子畢竟體弱,小心些總是好的。
她便道:“五阿哥,這花兒已經摘回來了,不如你替耿格格插起來吧。”
弘晝一聽這話又是翻箱倒櫃找花瓶,又是接水插花的,等他一通忙完後,耿格格的咳嗽已經止住了。
弘晝乖乖坐在一旁,奶聲奶氣道:“額娘,您的病怎麽還沒有好?”
耿格格雖也為自己的身子擔心,可為了不叫他擔心,面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雖說額娘這病不嚴重,可大夫又不是下凡的神仙,怎會幾副藥一吃就好了?”
說着,她更是笑道:“放心好了,額娘沒事兒的。”
“你啊,就出去玩吧,你看,你幾日整日守在我身邊,橘子也不能出去玩,看着是悶悶不樂的。”
弘晝搖搖頭,正色道:“我哪裏都不去,就要守着額娘,這樣,額娘就能早點好了。”
耿格格還是耐着性子勸說弘晝莫要離她太近,可弘晝說什麽都不答應。
趁着弘晝午歇時候,瓜爾佳嬷嬷則與耿格格道:“……格格是為五阿哥好不假,可五阿哥只是個不到兩歲的孩子,見格格生病會擔心會害怕,他若要一直留在格格身邊,格格就随他吧,也免得五阿哥整日擔心。”
耿格格想着弘晝頭這一次這般懂事,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心裏是既感動又擔心。
到了下午,弘晝就一直陪在耿格格身邊,一會說故事給耿格格聽,一會給耿格格捶背捏肩,一會又給耿格格端茶遞水……惹得常嬷嬷等人連連誇贊,直說弘晝真是懂事。
傍晚時分,弘晝正陪着耿格格喝藥時,外頭就傳來丫鬟的通傳聲,說是四爺來了。
如今四爺來緩福軒的頻次雖不如先前,可也是隔三岔五就會過來一趟的。
這不,四爺一進來,見着耿格格還在喝藥,就皺眉到:“得了,你還病着,就別請安了。”
“這都幾日了,你的病怎麽還沒好?”
弘晝奶聲奶氣附和道:“對啊。”
說着,他更是擡頭看着四爺,揚聲道:“阿瑪,上次嫡額娘生病了,有太醫來給嫡額娘看病,額娘的病一直不好,您也請太醫來給她看看好不好?”
耿格格心下一驚,忙道:“王爺,五阿哥的話您別放在心上。”
紫禁城中的太醫皆為主子們服侍,偌大一個雍親王府,也就四爺與三位福晉,三個阿哥是主子,其餘的都是奴才,哪裏能請太醫?
四爺淡淡道:“無妨,你病了這麽些日子,也該請太醫看看。”
當即他就道:“蘇培盛,你拿了我的對牌進宮請個太醫回來。”
弘晝笑眯眯道:“阿瑪真好。”
四爺與他相處了這麽多次,也知道這小崽子是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性子,冷冷哼了一聲,并未接話。
他看向耿格格道:“我知道你向來是個不争不搶的性子,如今身子不好,請個太醫來瞧瞧也沒什麽,如此,我也能放心些。”
耿格格連聲應是。
她并不糊塗,知道四爺對她也好,還是對鈕祜祿格格等人也好,都是差不多的,最得四爺心意的是年側福晉,不管是論家世,容貌,才情……年側福晉都無可挑剔,她有的時候會想,若她是個男人,也會喜歡年側福晉這樣的女人的。
心裏想清楚明白後,她再對上四爺,就能做到寵辱不驚,只想守着弘晝好好過日子。
四爺略坐了坐,就起身去了書房。
天擦黑的時候,陳福就帶着位老太醫到了緩福軒,這老太醫細細為耿格格把了把脈,剛将手收回來,守在一旁的弘晝就急不可耐道:“老爺爺,我額娘沒事兒吧?”
這位老太醫在太醫院當差已幾十年,醫術高明,冷不丁對上這樣一個好看的娃娃,聲音都和煦了幾分:“還請小阿哥和格格放心,格格的脈象并無任何問題,想必是近來換季,天氣反複無常,所以染上了風寒,老夫開一副藥,每日一早一晚用上幾日,想必就能痊愈。”
這話與王府中的大夫所說無異。
弘晝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奶聲奶氣道:“多謝老爺爺。”
任何時候,嘴甜的孩子都是讨人喜歡的。
這老太醫笑着道:“小阿哥客氣了。”
猶豫片刻,他道:“其實在老夫看來,格格這病完全沒必要喝藥,是藥三分毒,藥喝多了也不是好事兒,老夫為格格開個生津補氣的方子喝喝看,這效果不比喝藥差。”
弘晝再次道:“老爺爺,您真好。”
這話逗的這老太爺笑的合不攏嘴,他家中小孫兒也與弘晝差不多的年紀,怎麽瞧弘晝怎麽覺得喜歡。
更何況他在紫禁城中行醫多年,見慣了宮中各色主子,尋常主子根本不将他們當人,能給他們好臉色他都阿彌陀佛了,更別說對他們說話客客氣氣。
常嬷嬷送了這位老太醫出門後,又差人去四爺跟前說一聲。
四爺聽說耿格格無事,想了想還是覺得去看看她。
只是他剛起身,陳福就進來道:“王爺,年側福晉差人過來請您,說是年側福晉親自炖了老鴨冬瓜湯,請您過去嘗一嘗。”
四爺連片刻的猶豫都沒有,答應了一聲,則打算去年側福晉院子裏。
不過他也沒忘記耿格格,直吩咐道:“陳福,你送些補品去緩福軒。”
等着四爺行至年側福晉的院子,一進去,便覺得渾身舒坦。
他是個完美主義者,在這一點上他覺得年側福晉與他旗鼓相當,寬敞的院子裏雅致清幽,一進院子門就能看到種的一簇簇開的正好的正好的栀子花,栀子花上旁種的是石榴樹,那些殘花都被打掃幹淨,入目所見皆是紅紅火火,旁邊更是随意搭着一架秋千,秋千上還爬着牽牛花……任誰看了都i覺得賞心悅目。
但四爺不知道的是,并非年側福晉與他一樣在這等細枝末節上斤斤計較,而是為了投其所好罷了。
四爺一走進去,就聞到了撲鼻的香氣。
年側福晉正站在桌前含笑看着她,想必是今日她下廚了的原因,穿着一身素淡,頭上也只斜插了支玉釵,雖比不得平素盛裝打扮時貌美,可她膚色白皙透亮,如此打扮給人一種小家碧玉的感覺。
四爺只覺得眼前一亮,道:“今日你怎麽下廚了?這般熱的天,也不怕中了暑氣?”
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家就沒有随意的打扮,他看着随意,實則也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
就比如今日的年側福晉,她身上穿的是輕薄搖曳的绡紗,素淨卻不寡淡,她面上看似未着胭脂,卻是擦着百兩銀子一盒的珍珠膏……甚至連桌上擺着的這一鍋老鴨冬瓜湯,也是她晌午就炖上的,足足煨了三個時辰,是清香撲鼻,軟爛醇厚。
年側福晉笑着道:“妾身閑着也是閑着,想着昨兒王爺說這幾日有些牙疼,今日就給您炖了這道湯下下火。”
說着,她更是盛了湯遞了過去,柔聲道:“王爺嘗嘗看味道怎麽樣。”
四爺喝了一口,這味道自是比不上廚子的手藝,卻勝在心意難得,他點了點頭道:“味道很是不錯。”
他見年側福晉面上露出笑意,直道:“你忙活了這麽久,也坐下一起吃吧。”
年側福晉應聲坐下。
食不言寝不語,等着四爺用完飯正喝茶時,年側福晉則柔聲開口:“……妾身聽說耿格格病了?妾身原想要去看看她的,只是因當初那件事,妾身想了想還是沒過去,就怕耿格格誤會了。”
她指的是耿格格早産一事。
四爺并不願提起這件事,握住她的手道:“事情都過去了,耿氏也并非如此小肚雞腸之人。”
更何況,年側福晉的身子也落下了病根,這輩子再難有身孕。
年側福晉沒有接話,只微微嘆了口氣。
四爺看向她:“怎麽了?”
年側福晉擡起頭時已是眼泛淚花,哽咽道:“沒什麽,妾身只覺得這是報應,想當初妾身剛進王府,年輕不懂事,仗着王爺的寵愛行事張狂,害了耿格格不說,也害了自己。”
“有的時候妾身在想,若沒有當初這事兒,妾身是不是也有了王爺的骨血?”
說到這兒,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了下來,瞧着是我見猶憐:“每次妾身看到弘晝,都在想,若妾身有個他這樣活潑可愛的孩子就好了……”
四爺将她摟進懷中,低聲勸慰。
***
另一邊的弘晝自想不到年側福晉為了将他搶過了正在下很大一盤棋,翌日一早聽常嬷嬷說耿格格昨晚上沒怎麽咳嗽,高興的是手舞足蹈,連聲道:“太好了,額娘,您的病就快好了,那個老爺爺可真是厲害。”
耿格格臉上也帶着笑:“是啊,等着額娘病好了就能再帶着你去花園玩了。”
母子兩個正說着話,常嬷嬷就如臨大敵走了進來,低聲道:“格格,錦瑟姑娘來了。”
錦瑟正是年側福晉身邊的大丫鬟,能言善道,性子潑辣,很是厲害。
弘晝奶聲奶氣道:“嬷嬷怕什麽?她又不是老虎?”
耿格格笑了笑道:“弘晝說的是,請錦瑟進來吧。”
往日裏錦瑟仗着自己是年側福晉身邊的大丫鬟,仗着自己是年家的家生子,眼高于頂。
但是今日她卻是态度謙卑,一進來面上就挂着和善的笑容,規規矩矩行禮道:“奴才見過耿格格。”
說着,她更是招呼着身後兩個丫鬟上前道:“我們家主子知道您身子不适,派奴才給您送了些補品過來。”
弘晝雖知道年側福晉有錢,卻萬萬沒想到她這麽有錢,看着桌上擺着的錦盒,不由咂舌:“年額娘可真有錢!”
這裏頭有肥碩的幹鮑,小臂長的人參,上等的燕盞……零零散散有七八樣,每一樣都價值不菲。
錦瑟面上浮起與有榮焉的笑,正欲說話時,卻聽見弘晝奶聲奶氣開口道:“年額娘這是要做什麽?”
他說這話還不算,更是邁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到了錦瑟跟前,雖人小,但氣勢卻是一點都不弱:“瓜爾佳嬷嬷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年額娘一向不喜歡額娘,怎麽會派人送這麽多東西過來?”
耿格格低聲道:“弘晝,不得無禮。”
她無奈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還望年側福晉莫怪。”
頓時,錦瑟面上的笑容不免有些勉強,她就不明白自家主子為何會喜歡這個小魔王,在她看來,四阿哥遠比這小魔王好得多:“格格說的這是什麽話?我們家主子一向喜歡五阿哥,怎麽會與五阿哥一般見識?”
說着,她更是解釋道:“其實我們家主子早就想派奴才過來了,卻因當初之事猶豫不決,還是昨日王爺勸慰我們家主子,說您是個和氣之人,定不會怪她的,所以今日才派了奴才走這一趟……”
這話說的高明,先是将四爺擡出來,又給耿格格戴了一頂高帽子,顯得耿格格若再計較此事就顯得不懂事了。
耿格格脾氣好不假,可若涉及到弘晝,她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她好幾次想過,若弘晝足月出生,身子骨定會比如今還強健。
故而,她只是笑了笑并沒有接話。
弘晝卻揚聲道:“真的嗎?你不會在騙額娘吧?”
錦瑟連聲道:“您就算再借奴才一個膽子,奴才也不敢騙您和格格的。”
弘晝歪着頭想了想,好一會才道:“可就算額娘不怪李額娘,我也怪李額娘啊,當初就是李額娘吓唬額娘,所以額娘才早産了。”
他小臉上是氣鼓鼓的,拿兩根手指頭比了比:“所以害的我現在還比哥哥矮這麽多了。”
錦瑟哄道:“可是我們主子當初也不是故意的啊,五阿哥,您可記得大年初一前去給我們家主子拜年,我們家主子給了您一個大紅包了,她多喜歡您啊!”
那封紅送的,連她都替李側福晉肉疼,更記得當時這小崽子臉上笑開了花。
“記得。”弘晝點了點頭,可話鋒一轉,就開始翻臉不認人來:“只是一碼歸一碼,這兩件事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難道你覺得做錯了事兒,給我一個封紅就能把我打發了?況且當日哥哥也收到了李額娘的封紅……”
到了最後,錦瑟連自己怎麽走出緩福軒的大門都不知道,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疼的厲害。
就在弘晝以為耿格格會一日日好起來的時候,耿格格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四爺下令又從宮中請了太醫,只是看來看去,就連太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一日,就連福晉都前來緩福軒探望了耿格格,先是親切慰問一番,繼而便說出今日過來的目的——四爺子嗣稀少,如今耿格格這病來的不清不楚,為免将病氣過給弘晝,只能将弘晝養到別處一段時間。
耿格格一聽這話,當即眼眶就紅了,弘晝長這麽大,她還從未和弘晝分開過。
福晉也是當過額娘的人,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勸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弘晝,按照規矩,早在你身子不适時就該叫弘晝搬走的,可我想着你們母子情深,以為你的病幾日就能好了,所以才未開口,不曾想你到今日還病的這般厲害。”
從前她的确存過将弘晝養到正院的心思,可如今,她卻是再無這個心思,一來是弘晝記事兒了,二來就弘晝這性子,只怕會将正院攪合的天翻地覆:“你向來與鈕祜祿格格有幾分交情,弘晝又與弘歷兄弟情深,我已與鈕祜祿格格說過了,這些日子弘晝就暫且養在如意室,等着你的病好了再叫弘晝搬回來也不遲。”
耿格格噙着淚道:“是,多謝福晉了。”
她很快就将弘晝喊到跟前,與弘晝說了這事兒,如今強撐着身子替弘晝理了理衣裳,低聲道:“你不是很喜歡四阿哥嗎?明日你就要搬去和他一起住了,額娘不在你身邊,你要聽話,不要頑皮,莫要惹鈕祜祿格格生氣,也別打擾四阿哥讀書寫字……”
話還沒完說完,她的眼淚就簌簌落了下來,只覺得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弘晝。
她的身子如何,她比誰都清楚,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這些日子閑來無事時就開始替弘晝做裏衣,一件接一件,誰都勸不住,她怕以後再也沒機會。
這孩子挑剔得很,總說針線房送過來的裏衣穿着不舒服,所以從小到大弘晝的裏衣都是她親手做的。
弘晝眼眶也發酸起來。
他知道歷史上的耿格格會長命百歲,可他怕自己成了那只煽動歷史的蝴蝶,害得耿格格早早去世。
若真是如此,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王府裏有很多人喜歡他,四爺,弘歷,常嬷嬷,瓜爾佳嬷嬷……可所有人的愛加起來都抵不上一個耿格格,就算全世界都與他為敵,耿格格也會站在他這一邊說:“弘晝,別怕,有額娘在。”
他不知道歷史上的和親王如此嚣張霸道與耿格格有沒有關系,但他知道,他不能沒有額娘。
弘晝強忍着才不叫眼淚掉下來,他這眼淚一掉,耿格格只會愈發擔心:“額娘,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乖乖的,反正您的病一好我就回來了,耽誤不了多久的……”
耿格格噙着淚點點頭。
四爺就是這時候走進來的,一進來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耿格格還要掙紮着下床請安,四爺卻一把握住她的手:“這是做什麽?你正病着,就不要折騰了。”
耿格格知道誰都不喜歡見到哭喪着臉的人,揚起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來:“王爺,今日福晉與我說了,我正病着,不好讓五阿哥一直在緩福軒住着,五阿哥本就早産,傷了底子,福晉便說将五阿哥送去如意室……”
四爺今日一來是看看耿格格,二來正是與耿格格說起這事兒:“……年氏今日正好與我說起了這件事,直說你本就病着,如今該好生養病才是,她願意将弘晝接過去養一陣。”
方才年側福晉與他說這話時說的是梨花帶雨,眼淚漣漣,言語裏皆透露出對孩子的渴望與對弘晝的喜歡。
但四爺并不是沒有分寸之人,他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只将這個問題留給耿格格做選擇:“年氏的意思是如意室已有個弘歷,弘歷雖聽話懂事,但卻也要耗費鈕祜祿氏不少心心力,再來一個弘晝,她難免照顧不周。”
“反觀年氏,她雖身子不大好,可她那院子寬敞,身邊伺候的人也多,不怕照顧不好弘晝……就看你怎麽選了。”
就沖着當年自己難産一事,耿格格就不敢相信年側福晉,如今面上并不敢表現太過,低聲道:“妾身還是覺得鈕祜祿格格更穩妥些,年側福晉身子一貫不好,五阿哥子又頑皮,若是沖撞了年側福晉就不好了。”
“如意室內有四阿哥,若是五阿哥……想念妾身了,還能與四阿哥說說話解悶的……”
她的聲音到了最後又透着哭腔。
四爺正欲點頭答應時,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弘晝卻揚聲開口道:“額娘,我要去年額娘那裏!”
耿格格面上帶着驚愕之色,也顧不得四爺在場,低聲道:“弘晝!”
弘晝又恢複了往常的模樣,只是那雙好看的大眼睛卻是紅紅的:“額娘,我想要去年額娘那裏,年額娘院子好大啊,還有她那裏還有好多好吃的。”
說着,他更是癟癟嘴,“我雖然喜歡和哥哥玩,但哥哥每日都要讀書寫字,沒空和我玩的。”
耿格格還想勸,可有些話當着四爺的面并不好說。
四爺難得親昵拍了拍耿格格的手:“我知道你擔心弘晝,可年氏那裏又不是龍潭虎穴,沒什麽可怕的,再說了,不是還有我嗎?你就放心好了。”
說着,他更是道:“弘晝是你生的,他是什麽性子你不知道?這孩子哪裏是會受人欺負的性子?”
這最後一句話叫耿格格心裏舒坦了些。
弘晝也連連點頭:“我每日都和鈕祜祿額娘,哥哥一起玩,都玩膩了,我要去找年額娘玩一玩,您要答應我,等着我和年額娘玩膩了,您的病就好起來了好不好?我還是最喜歡和您一起玩。”
耿格格噙着淚點點頭,連聲說好。
弘晝臉上揚着笑,奶聲奶氣道:“阿瑪,額娘,那我就先回去收拾東西了。”
等着他一出內間的門,臉上的笑容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早在耿格格最初生病時,他并未覺得不對,人吃五谷雜糧,誰都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
只是随着耿格格身子一日比一日嚴重,別說大夫,就連太醫都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他才是覺得不對。
他也看過幾部宮鬥宅鬥劇的,知道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耿格格身子既一直不好,那會不會是有人下毒?
在瓜爾佳嬷嬷與常嬷嬷的雙重把控下,尋常人想将手伸到緩福軒來并不容易,偌大一個雍親王府,也就三個人能有這個本事。
福晉嫌疑并不大,如今她頗有一種坐穩自己福晉之位,別的事都與我無關的架勢,李側福晉就更不必說了,如今她是自顧不暇,連自己和懷恪郡主都顧不上,哪裏管得了別人?
弘晝想來想去,只覺得年側福晉嫌疑最大,再加上這些日子年側福晉屢屢示好,更加不對勁。
他本就絞盡腦汁想着一探究竟,不曾想剛打起瞌睡,年側福晉就巴巴将枕頭送了過來,怎會不答應?
當天晚上,瓜爾佳嬷嬷就開始收拾起東西來了,收拾來收拾去,好像也沒多少東西,無非是弘晝平日喜歡的玩具和換洗的衣裳,瓜爾佳嬷嬷也覺得沒必要帶太多東西去,一來是麻煩,二來是怕給弘晝一種“帶這麽多東西過去,是不是以後不會再回來的”誤解。
等着瓜爾佳嬷嬷東西收的差不多了,則與弘晝道:“……奴才覺得這兩個箱子應該就夠了,反正五阿哥住不了多久就要回來的,兩個院子隔的也不遠,若缺什麽少什麽回來拿也方便。”
“對了,你可要将橘子也帶過去?”
弘晝大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搖搖頭道:“年額娘身子不好,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橘子,就不帶了吧。”
說着,他更是吩咐一旁的小豆子道:“你就留下照顧橘子,記住,一定要好好照顧它。”
小豆子拍着胸脯道:“主子放心好了,奴才一定将橘子照顧的好好的。”
別說整個緩福軒上下,就連整個雍親王府,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橘子是弘晝的寶貝,他更是不敢掉以輕心,這話說的頗有一股貓在人在貓亡人亡的架勢。
等着瓜爾佳嬷嬷離開後,弘晝更是拉着他低聲道:“我把你留下來一來是照顧橘子,二來是替我守着額娘,有什麽大事小事都要告訴我。”
小豆子連連點頭:“主子放心,奴才一定不負所托。”
說起來他也好,小瓶子也好,都對弘晝忠心耿耿,小小年紀的孩子或許不知道這四個字的含義,但卻知道弘晝供他們吃喝不說,有什麽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給他們留一份,這等好日子他們從前想都不敢想,別說替弘晝辦事兒,就算将命都搭進去都在所不惜。
弘晝點點頭,他又怎麽能放心?
接下來這一夜他都沒睡踏實。
一早起來,他先是見過了耿格格,耿格格想必也是一夜都沒睡好的樣子,看起來愈發憔悴,握着他的手是千叮咛萬囑咐,面上皆是擔心之色。
弘晝雖舍不得,可面上卻半點端倪都不敢露出來,瞧着與平日沒心沒肺的樣子一樣:“額娘,您就放心好了,我會乖乖的,不會惹年額娘生氣的。”
他看了眼在門口等候他多時的錦瑟,沖耿格格揮手道:“額娘,我就先走了,我會經常回來看您的。”
說着,他就牽着錦瑟的手往外走,更是叽叽喳喳道:“錦瑟姐姐,你來的可真早,是年額娘叫你來的嗎?”
“我還沒用早飯了,年額娘院子裏有小廚房是嗎?她有沒有給我準備好吃的?”
……
耿格格一直盯着弘晝離開的方向,便是再沒見到弘晝的影子,也舍不得收回眼神。
常嬷嬷不免在心裏覺得弘晝真是個小沒良心的,可當着耿格格的面還是勸慰道:“您放心好了,五阿哥這般性子,在哪裏都能過得好的。”
耿格格卻搖搖頭,覺得弘晝怪覺得叫她難受。
想當初弘晝看到錦瑟是愛搭不理的,如今一口一個“錦瑟姐姐”,想必知道自己要寄人籬下,所以連年側福晉身邊的丫鬟都讨好起來了吧。
弘晝卻不知道耿格格竟擔心到了這般境地,一路上攥着錦瑟的手就沒撒開過,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在前來緩福軒之前,錦瑟心裏是七上八下,覺得年側福晉此舉是給自己找罪受,可如今對上這樣的弘晝,她頓時就明白年側福晉為何要将這孩子養在身邊——這般可愛的孩子,誰不喜歡?
弘晝卻比錦瑟想象中更招人喜歡,隔着院子老遠,他瞧見在門口等他的年側福晉,哼哧哼哧邁着小短腿跑上前,一把抱住年側福晉,擡起頭,奶聲奶氣喊了一聲:“年額娘。”
年側福晉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面上浮現幾分笑意來:“好孩子。”
說着,她就牽起弘晝的手往裏走去。
她雖為側福晉,但出身顯赫,又得四爺喜歡,所住的院子也是寬敞又雅致。
她帶着弘晝在院子裏逛了一圈,這才将弘晝帶去他的房間。
弘晝再次在心中感嘆年家的財大氣粗,這間屋子并未用窗紗,用的是價值不菲的琉璃,顯得本就寬敞的屋子愈發亮堂潔淨,像小孩子喜歡玩的撥浪鼓、陀螺、不倒翁、七巧板、華容道等等裝了整整兩箱子,甚至角落裏還擺着一棵紅珊瑚樹。
若是弘晝沒記錯的話,當日德妃壽辰時,年側福晉就送了棵更高更大些的珊瑚樹進宮當賀禮。
年側福晉笑着道:“弘晝,這屋子你可喜歡?”
弘晝頭點的如小雞啄米似的:“多謝年額娘。”
他的眼神落在案幾上一個小貓形狀的木雕,只覺得愈發不對,年側福晉分明是早有準備的樣子。
若說這屋子是年側福晉思子心切,提前為自己以後孩子準備好的,那年側福晉又怎麽未蔔先知,知道自己第一個生下的一定是兒子?又怎麽知道她的孩子會與自己一樣,喜歡貓貓?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